楚国 – 太平裂碑记
封秋华咬了咬唇,道:“是,但在晚生死前,有一个心愿,求道长成全。”
疾风将剑一横,斥道:“我和妖党没什么奸说!”
灵木连忙插嘴暍道:“封秋华,你把遗言交待清楚,再死不迟!”
封秋华看著疾风,颤声道:“晚生只希望……死後,以朽木为碑,上面写著‘上疾下风真人之弃徒’几个字……”
“你休……”疾风道长才叱出半声,便硬生生地收住,喉间一阵抽紧哽咽,僵著脸,更严厉地瞪著他。
封秋华再愚蠢也知道师父要说的是“你休想”三个字,他明知无望地求道:
“木碑易朽,过得十几年,这碑就会朽烂不见,不会再有人知道晚生的身份,而届时,晚生的枯骨也已烂尽,人事不知,请道长……”
封伙华出气多,入气少,这几句话说得费尽了全身之力。疾风道长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喝道:“痴人作梦!你受死吧!”
疾风道长挥掌攻来,封秋华一个站不住,倒地滚了开去,疾风道长的猛烈掌气击中地面,“轰”然巨响,地面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大凹洞。
封秋华滚了几滚,一跃而起,身上已遍是尘泥。疾风道长跟著又是接连著十数拳快速逼攻,风声呼呼,封秋华只能勉强地东闪西避,他的身法巧妙,轻功灵便,在疾风道长刚猛的掌气中,犹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浮沉狂摆,却始终没有破淹没。
封秋华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能动,只以左掌应敌;疾风手中虽握著剑,却垂剑不用,以空著的左手对上封伙华,两人皆以左手拆招。
只见两人的拆解一式快过一式,身形渐渐看不清楚,两道灰白影子极快地或进或退,或攻或守,竟像是太极之两仪般生克自然圆融无间。
在灵木道长眼中,过招的两人并不是在决斗。疾风道长大可以一招就取了封秋华的性命,现在这样拳来脚往,无非是拖一刻算一刻。但是能拖多久呢?灵木知道师兄性烈如火,最後还是会杀了封秋华。
一切又是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从前封秋华为了修练“天心离大火”,饱受煎熬,这式剑法的心诀,必要将全身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地以行小周天之功的方法升高温度,等温度提升到火焰的温度时,再以引导之法,将之散出於几个重要穴位。要做到升高体内温度而不伤五脏六腑及全身筋脉,是最困难的初步。等练到极致,体温便不会再升高,随时可以发出高温,变化自如,出手之际随著剑气发出灼温,剌中对方要穴,是之谓“天火”。
那时,疾风道长要他到山顶绝崖冰骨岩上打坐练功,只半年,封秋华就已能适应冰骨岩,在此地生存而不觉有异。这样的进境,就连不过问再傅弟子之事的通明真人司空无听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大有嘉许之意。
而那个坏了封秋华道行的女人,又是怎么上了冰骨岩?又是怎么让封秋华见到? 封秋华说她当时将近冻毙,因此自己以真阳之火为她暖身,救了她的命,此後她便留在冰骨岩附近,封秋华驱赶过她,她是被赶走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段孽缘?
“噗”地一声,灵木道长脸上一热,原来是一滴血溅到了他脸上。
只听疾风道长喝道:“中!’一指已剌中封秋华,指尖刺入肌肤,那是封秋华溅出的血。
灵木一凛,封秋华的身子晃了一下,继续以左手掌力攻向疾风。疾风待封秋华一掌推到,才举起左掌,反击回去。两掌相接,发出“碰”地一声巨响,封秋华身子仰头一晃,踉舱不稳地又倒退了几步。
疾风与封秋华所对上的这一掌,运上了真气,可以说是以硬功对硬功,再没半点转圆了。
疾风站在原地不动,冷峻地望著封秋华。
这掌所挟的真气,使封秋华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原本已被剑和指气伤得全身鲜血淋漓,此刻好下容易站稳了,唇角却已忍不住出了一道殷浓的血流。
封秋华“哇”地一声,低首吐出一大口血。喘著气,抬袖擦去血渍,他体内倒流的血还是不停地滑出喉头,想忍也忍不住,只好吸著气,将血吞下腹中,勉强站稳,但是他的双脚,早巳像是灌满了铅,一点力量也没有了。
见封秋华面色由惨白变为腊黄,陆寄风也知不妙,唯恐封秋华会就这样丧了命。
疾风道长说道:“你的心脉已被我这掌击裂了,还要战吗?”
封秋华的呼吸浊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头发蓬乱,双眼突出,模样甚是可怕,他拼命忍著涌出喉头的血,重重地喘息。左手按著丹田,用力地吐纳行气,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霹啪之声,沉稳地一步一步,向疾风道长走来。
疾风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凄苦,突然仰首大笑:
“哈哈哈……你宁可死,也不认错;你宁肯让我活活打死,也要保护你的兄弟家小,这结义之情,竟胜过了一切,哈哈哈……”
疾风道长愤怒的狂笑声里,微带哽咽。他两度在重创封秋华之後,便停下了手,只要封秋华认输放弃,就不必走到最後一步。他一再地给封秋华生机,可是封秋华竟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这除了令疾风意外,更像割著他的心一般。他不解为何封秋华这样顽冥不灵,这样自找死路,就为了一个结义兄弟的女儿。
封秋华走到疾风面前四五尺之处,双掌骤起,右拳击向疾风面门,左掌拍向疾风的腹部。
封秋华的右手右肩已经受创过重,击向疾风道长面前的这一举,有若幼儿,疾风闪也不闪,随手一举,便格住了他的右拳,内力随著手劲吐去,封秋华有如被重重一掌推开,飞跌出数丈,仰倒在地,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了出来。
封秋华仰面而倒,挣扎著欲起身,却是一阵晕眩,身子也渐觉得冷。他知道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但仍拼命地要站起来。他了解师父,只要他还站著,师父就会守信,先与他决战。如果他就这样倒地不起,接著师父便可能先杀死云若紫,再慢慢地医治好他。
封秋华使尽了全身的力量,但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身子,肩、背、臂,都像支离破碎了一般,不管施了多少力,还是无法把这些部位连贯起来。模模糊糊间,他听见那少年的叫唤:
“别杀她!”
封秋华想发出声音阻止师父,但是溢满了血的喉间只发出“咯、咯’的含糊声音,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疾风道长这一剑剌向云若紫,但是没有刺中,因为陆寄风抱紧了她,剑刃划过了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惨叫了一声,登时鲜血长流,浸湿了半边身子。
疾风及时收住剑势,厉声道:“小子,你若不退,我便也一剑刺死你!”
陆寄风发著抖,说不出话来,疾风道长眼中布满了血丝,脸泛油光,和著封秋华喷在他脸上的血,那凶狠和痛恨,竟燃著疯狂的火焰。
之前他或许还会放过陆寄风,但是为了这个妖女,他已被逼著打死他的爱徒,此刻任何与云若紫有关的人,在他眼里都是逼死封秋华的元凶,应该抵命。只要陆寄风再迟疑片刻,他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容情。
见到师兄眼神骤变,灵木道长身子一闪便窜至陆寄风面前,迅速地一指点中陆寄风,一手抓过云若紫。陆寄风只全身一麻,眼前一花,云若紫已不在怀中,不由骇然。
只见灵木道长一手按在云若紫额上,只要真气一送,云若紫便要天灵尽碎。灵木道长对陆寄风厉声道:“小子休要插手坏事!”
灵木道长知道师兄现在神智已难以控制,只好抢走云若紫,点退陆寄风。他见这小孩不会武功,又生得一副善相,实不愿见他横死。
他本以为陆寄风见到疾风道长与封伙华的一战,会心生怯意,自动退却,不料陆寄风竟扑了上来,一面动手打著灵木,一面叫道:“你们两个恶妖道,已经杀了封伯伯,又要杀若紫妹妹,把若紫妹妹还我!”
灵木怕他激怒师兄,又怕出手过重伤了他,只好以轻功跃退了数十丈,以避陆寄陆寄风一眨眼便跑到灵木面前,灵木脚下急踩迷踪方位,突左突右,越跑离疾风越远,可是陆寄风却是不管灵木怎么闪,都追得上来,总是灵木一停下步子,陆寄风就已经赶到他面前。
灵木大感困窘,不知不觉间使出了真正的轻功身法,一侧身便斜滑出数丈,再一倾又滑後了几丈,犹如闪电般无人能料得到下一步会在哪一个方位出现。陆寄风果然便愣住了,急要追上,又见灵木出现在他全然没料到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就已立在他背後,等陆寄风连忙背转过身,灵木又已在原来的地方,而且闪得更远。
这套奇妙的轻功“天行步”,源自易经六十四卦的纵横生克,变化有千千万万种,只看出步时的方位在何方,整套的步法就不一样,而每一套都有六十四步,但是只要记热了易数推演的程序规律,便能运用自如,变化出不同的灵活程度,是难学易精的轻功步法。
陆寄风对数理变化最是拿手,他慌张地乱追了几步,隐隐地便感到似乎能掌握灵木下一步的方向,却又不敢肯定,略一调稳气息,目光顺著灵木奔走的方向转去,稍稍回想他前面十步的步法,便往左方随位踩去,灵木道长的蛊位之错正是随位,居然笔直地往陆寄风撞来。
灵木大吃一惊,正要闪开,偏偏随位的纵步也是蛊位,左右都闪不过,“碰”地一声,两人撞成了一团。陆寄风闷哼了一声,身子弹飞了开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灵木惊呼:“哎呦,不妙!”他周身都是真气,被他这么一撞,有如被迎面打了一掌,凡夫俗子非要破撞得五脏俱碎而死不可,急忙奔到陆寄风面前,探视他的生死。
不料倒地的陆寄风一跃而起,扯住灵木的衣袖,叫道:“放下若紫妹妹!放下若紫妹妹!”
灵木道长满腹疑心,陆寄风被这么一撞,鼻血长流,脸上也整个肿了起来,可见伤得真是不轻,可是居然还精神奕奕。
疾风道长一手挟著已经完全没有生气的封秋华,以轻功跃至二人面前,面色阴沉,提剑正要一剑往陆寄风背心剌去,灵木忙叫道:“师兄且慢!”
疾风道长怒道:“干什么?”
“这小孩邪门。’
灵木右手挟著云若紫,倏地出手,以左手抓住了陆寄风,陆寄风被这铁箍似的大手抓住,只觉灵木的手掌有如烧红的铁铐一般,传出一股滚烫的热气,烧得他手臂剧痛,自然而然便运起力气与这热力相抗。灵木手腕一震,陡地松手放开,陆寄风也退後了一大步,又气又急地看著这两个武功高强的道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木追上前—步,道:“你练过什么功夫?师出何门?”
陆寄风一愣,道:“我……?我什么功也没练过……”
灵木脸色更怪异:“你真的没练过什么功?什么也没有练过?”
“我没必要骗你!”陆寄风大声道。
灵木眼光一扫,陡然脸色变得极为震惊,颤声道:“师兄,他……你刚刚刺他的一剑……”
“怎么?”疾风问道,眼睛也顺势往陆寄风的手臂一扫,突然间也像是触了电一般,冲上前一把抓住陆寄风,拉起他的左臂细看。只见刚刚被剑划过的地方,周围还有风乾了的血渍,但是应该裂开的长长伤口,却只有一道褐色的长痕,一点伤也没有。
疾风神色怪异地看著陆寄风,突然间拉住了他,搭住陆寄风的腕脉,察觉出他脉搏跳动迟缓之极,凝神搭哌,更觉得脉象奇异,振速竟似乎有两道,一道渐渐隐去的是普通的少年血脉,另一道渐渐成长的却是难考的异脉,迟而不绝,似存似亡,如枯木含生机,岩中蓄暗流。
疾风道长激动得声音沙哑:“你……你服食了什么异物没有?”
陆寄风不敢骤然回答,慌张地看了看疾风,又看了看灵木。
灵木叹了一口气,将云若紫放在地上,脸若死灰,竟几乎是要哭了出来的样子。
疾风抓著陆寄风的双肩,用力晃了一下:“你怎会服了天婴?你是个凡夫俗子,天婴怎会在你面前现身?是谁教你要服食天婴的?”
陆寄风被他抓住,无法挣脱,只好叫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婴!那怪物要咬若紫,我们砍断了它,它便化为红色的大参,若紫妹妹要我吃了,我……我不知那是什么!”
疾风道长五官都挤在一起,流下了泪,仰首“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难听。
接著疾风一把抓住陆寄风,以手中的剑在他手指上刺出了一个洞,陆寄风一痛,硬是咬著牙不叫出声,他不知疾风想做什么,心中实是怕到了极点。
而後疾风用力拉著陆寄风,将他拉倒在封秋华身旁,一手撬开封秋华的口,将陆寄风流血的手指放了进去,挤出几滴血在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