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灵木愕然不知所对,疾风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回身骂道:“他XX的,你哭什么!他XX的,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他XX的,你们全哑啦?真正他XX的!”
殷曲儿悲从中来,叫道:“你们……你们把我的画楼弄成这样,呜……我不活了,呜……”
殷曲儿一跃而起,扭头便往外要跳,灵木抢先一步挡在窗前,道:“姑娘别再寻死了,要死不争现在。”
“你别拦我,呜……”殷曲儿跺足大哭,却不敢多跨上一步,就怕碰到了灵木的身体。
灵木乍然发觉对方也有这男女授受不亲之弱点,登时大喜,如有神助,守著窗口有恃无恐,道:“姑娘若执意要跳,小道也愿成人之美,可是有件要紧事,还请姑娘明说……”
“不说、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灵木不理会,自顾问道:“姑娘可识长安云萃?他现在人在何处?”
殷曲儿哭道:“云老爷跟刘刺史回建康,呜……我讲完了,你让开!”
“他是何时经过弘农?离开几天了?”
“云老爷为了剌史逗留了几天,前日才走,呜……让我死,别拦我。”
灵木道:“前日才走?他们顺哪条路南下?’
殷曲儿陡地收住了哭声,抽噎地看著他,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 为何……”
灵木道:“小道乃通明宫座下,道号灵木;那颗球是我师兄。”
殷曲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疾风,道:“你……那么这位是疾风道长?”
这青楼女子竟会知道疾风道长,疾风与灵木都吃了一惊,殷曲儿神情突然大变,急道:
“二位道长,真是你们?太好了,糟糕了!”
她没头没脑的话,疾风当然听不懂,听在灵木耳中,却知其大略,应翻译为一见到你们太好了,我要告诉你们一件糟糕之事”。
果然,殴曲儿接著道:“南宫碎玉要设计围骗你们,你们千万小心!”
她惊魂未定,声音还有些发颤,听起来带著极为关切的感觉。
疾风与灵木讶然,殷曲儿又急问:“云老爷的女公子呢?她怎么没与你们同行?”
灵木道:“她现在安全得很,你说南宫碎玉要设计我们,是何计?你怎么会知道?”
殷曲儿还有些儿抽噎,纤白莹透的手按著心口,一声一颤地说道:“他……他差人跟踪二位道长,已有几天啦,我听他说起,云老爷的女公子在二位道长手中,他… …他要劫了去,事先用调虎离山之计,派人将二位道长引开……”
疾风与灵木都变了脸色,镜花水月这四组人,只是诱饵?那么云若紫和陆寄风现在不是已经落入南宫碎玉手里了?
殷曲儿一面说话,一面担心地偷望那些被绑的寨众,显然是担心说出秘密之後,在场的这些强盗日後向南宫碎玉报告,必定引来她的灾祸,因此心里害怕已极。
灵木道:“南宫碎玉既然什么都跟你说,你为何不替他守秘?又为何特意要救云萃他女儿。”
殷曲儿正要开口,身子晃了一下,忙以手轻按著太阳穴,脸色发青,呻吟道: “这里好臭,我……我受不了这膻味……”
疾风张口似又要骂人,灵木只好道了声:“得罪!”一伸手抓住殷曲儿的衣领,往窗外跃去,殷曲儿吓得张口欲呼,却被逆风灌进口里,叫不出声。灵木在壁上几跃,窜至阁顶,将她放了下来。
殷曲儿足一下滑,尖叫著连忙矮身抱住屋脊,勉强慢慢地坐起。
夜风一吹,不但驱散了房内可怕的气味,还送来一阵焚麝燃香的烟味。
殷曲儿吸了口夜气,略压下作呕之感,脸色才自然了一些,手脚却还是软软的抖个不住。
他们在屋顶上的对话,房内的疾风道长也听得一清二楚。只听见灵木道:“姑娘好些了吧?”
般曲儿虽未回应,灵木也听得出她呼吸已渐顺,便道:“方才小道所问,还请姑娘详说。”
殷曲儿低叹,幽幽说道:“向来白鹇寨就是干这样的勾当,掳人劫财,我已经尽量不去听,听了也快快忘记,以免沾惹江湖恩怨。只是这回居然是云老爷的女公子,我受过云老爷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可是我一个女流之辈,做得了什么?”
灵木道:“你受云萃救命之恩?”
殷曲儿道:“是,但是云老爷自己也许不记得了。那时我只有八岁,爹娘将我由浔阳卖到弘农,我随人贩子坐舟溯水而来,同船的还有许多个像我一样的小孩儿……”
房内疾风大声道:“说得快些,捡重要的说!”
或许是人在屋顶,见不到疾风和白鸥寨众人,殷曲儿的心渐渐定下,说道:“… …我们小小的破船上,坐了许多人,江上大浪一打来,小舟就高高地破甩上半天,再重重地滑落,江水不停地灌进舟里,我全身都湿透了,又冷又怕……”
疾风又叫道:“别罗唆了,快说完!”
灵木忍不住道:“师兄,别吵!”
疾风这个急性子,遇上了殷曲儿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的慢郎中,著实难受,除了耐下性子之外,也没别的法子逼她说重点。
殷曲儿叹道:“也不知过了多么久,有一艘好大好大的船,靠了过来,放下缆绳,有人将我们这些小孩一个一个,抱上那艘大船。江上风雨交加,惊涛骇浪,可是在那艘大船上,却平稳得像在陆地一般,而且灯光通明,到处部暖暖的,香香的。”
“那时,我才见到云老爷,他问人贩子我们是要被卖到哪里的?人贩子骗他,说是洛阳的某富户买来,要作为公子小姐们的书僮婢女。云老爷便没再问,只怫然说道:‘杨家累世巨富,竟只派这样一驾破舟接这些孩子!’”
殷曲儿叹了口气,道:“那时,云老爷还叫人替我们都换上乾衣裳,给我们一顿好饭。
我一生之中,从没穿过那样好的衣裳,吃过那样好的饭菜。那套衣衫,至今我仍留著。十年来每见到它,就提醒我想起云老爷的恩德。”
殷曲儿身在膏粱之中,却不忘贫困时的一宿一饭之恩,这样的节操颇令灵木动容,嘉许地点了点头。
殷曲儿道:“我这回听说云老爷一家避祸南迁,经过弘农,总是特意留意云老爷一家的动向。唉,这些年里,我无日不想见云老爷的慈容一面,亲自对他道出我的感敫。可是……
可是我在这卑贱的地方,怎敢贸然去见云老爷?再说他也不会记得我。虽然云老爷在弘农住了几天,可是还是离我那么远。”
“前几天,我听南宫碎玉相他的军师商议,要活捉云老爷的女公子,以及加害二位道长,我心里十分著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南宫碎玉的军师管子声诡计多端,就怕云老爷的女公子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
灵木和疾风所担心的,不是云若紫被劫,而是身有天婴的陆寄风落入白鹇寨,白鹇寨与黑鹰寨俱为效忠舞玄姬的天下百寨联之一,这下子後果不堪设想。
疾风道:“哼!他们抓两个半,咱们抓二十八个,拿去跟南宫碎玉换人!”
灵木道:“两个半?为什么是两个半?”
疾风凄然道:“有个死了一大半,只剩一小半活著的,凑和著算半个。”
灵木知他又想起了封秋华,却心头一沉。如果云若紫和陆寄风都落入歹徒手里,他们应该不会好好地带走重伤的封秋华拖累自己,或许早就一掌打死他了。枉费疾风这几天不断以自己的真气保住封秋华的一线生机。
殷曲儿道:“南宫碎玉寡义无情,只怕不肯拿云小姐换手下的性命。”
灵木道:“他肯换便换,不肯换也得换!”
言下之意,非得强制夺回云若紫与陆寄风不可,届时必是一场大战。
灵木抓著殷曲儿,一跃下地,道:“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便再度跃上阁中,拉起两串匪众的绳端,道:“师兄,咱们先回去看看他们是不是都还在,再去找南宫碎玉的晦气不迟。”
疾风颔首道:“是极。”伸手也拉起串著两串匪众的绳索,暍道:“起来!一会儿跑得不够快,就用滚的!”
言毕,与灵木两人再不打话,两人一手牵著一串,身形一纵,往窗口跃下。
小翻浪等人被拉飞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坠地,霎时惨叫惊呼,起此彼落。只见地面上鼎炉香烟袅袅,两个大大的倒人字形腾空而降,当真是“烟霞与逊匪齐飞,白鹇共屎尿一色”。
为首的灵木与疾风固然轻功高明,姿势巧妙,但两人两手後面牵的一挂人,双手全被缚住,又前後都是同伴,就算会轻功也施展不开来,接著“碰碰碰碰” 几声,尽是众匪摔落之声。 还来不及爬起站稳,众人又被拖曳而起,灵木与疾风狂奔而出,身後的四串匪众就像被拉在疾奔的马车後面一般,不要说跟上速度,一下子就全部被拉倒在地,以极陕的高速拖行滑擦,耳边狂风呼啸,头脸手足都被地面上的砂石尘土,磨得鲜血淋漓,苦不堪言。就算想破口大骂,一张口不是被同伴的脚踢中,就是被路上的大石敲断了牙,更何况是说半句话?
身後殷曲儿大叫道:“道长!二位道长别丢下我啊!”
疾风与灵木一下子便已奔出了她的眼界所及,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这两人奔行的速度,比起骏马还要快上数倍,一人拖著十四个人,却像拖著纸扎的人偶一般,浑不觉速度有碍,大摇大摆地奔过弘农街市,不时长笑,朗声道:“白鹇寨的大爷们过路,大家闪开啊!”
路人纷纷走避,通常闪到路边时,这两大队人串早已远远地消失在路的尽头了,只留下漫天烟尘,和地上的两行粪水渣。
路人指指点点,完全不知怎么回事。但是白鹇寨恶名已久,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视平民生命如草芥,路人们议论纷纷之外,皆拍手称快。
奔至驿道大路之时,忽听得西北边有人低声呼啸几声,咕咕噜噜地一阵一阵送将出去,不久东北边跟著响起响亮的尖锐长呼,如鹰啸秋风,回响良久。
疾风与灵木猛地煞住步子,被拖在地的寨众们全已鼻青眼肿,全身鲜血,奄奄一息。
只见西北边的树林里,火光乍盛,掩出了一堆人手;而後东北边也亮起火炬,出现一队黑压压的人。西北边的人皆穿白衣,而据东北而立者,则通身黑衣。两色人马挡住了疾风与灵木的去路。
疾风认出黑衣人群中,有不少黑鹰寨众,心里有些吃惊,奇怪黑鹰寨怎会越过势力范围,来到白鹇寨的势头?
远方一阵清高的笛声,划破夜色。笛声本是至阴,在黑夜之中,这阵笛声凄厉惨绝,鬼气森森,有如僵尸长嚎,令人毛骨悚然。
一眨眼,一道白影已飘到近前,笛音也杳然而歇。
疾风与灵木定神一望,只见眼前的男子身量中等,除了面色苍白得像个痨病表之外,五官倒是十分端正。只不过嘴唇太过艳红,衬著灰白的睑孔,教人更觉有如涂满了血一般恐怖。
他手中翡翠绿笛镶著几节金环,灿烂生光,笛子末端系著一串绛玉珠坠,贵则贵矣,却显得有些俗气。
西北的白衣人群倏地退向两边,分列二队。翠笛男子从中不急不徐地慢慢步出,气度从容,向黑衣队略为抬手长揖,道:“在下白鹇寨南宫寨主麾下,管子声,代南宫寨主问候贵寨萧寨主好。”
他的声音也软弱无力,要死不活的,与他的尊容颇为相符。
黑鹰寨里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回应。
管子声不以为意,望向疾风和灵木,彬彬有礼、死样活气地说道:“二位道长,这些不肖奴才,也给教训得够了,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又曰:‘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
疾风道:“你们沿途跟踪,不就想好好地分个死活?哼,两寨一块儿上,正好!”
管子声道:“道长此言差矣,此间有件极大的误会,还请道长明察。”
“什么误会?”
“我们寻找云小姐与陆公子,绝非恶意,反之,乃是出自诚心诚意。”他的声音无力至极,这句话说得更是像吊死鬼索命一般。
灵木冶笑道:“这可奇了,你们与云萃也有交情?”
不料管子声道:“正是。”
疾风脸色陡沉,道:“嘿嘿,这云萃面子可真不小,处处都有他的朋友,就连你们这种货色也结交上了。”
如果云萃居然与白鹇寨有交情,那么封秋华和这种人为友,真正坐实了“交结匪类”四字。只不知管子声所言是真是假,一时之间,疾风心情颇为沉重忧虑。
管子声幽幽叹道:“在下虽曳尾於草泽之中,不足以与名门子弟相提并论,但交友不论贵贱,道长何必重彼轻此?”
他话里带出了封秋华,疾风更加不悦,喝道:“那孽畜已经让我亲手打死,你也一样!”
疾风跨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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