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此地真的与剑仙门有些渊源?陆寄风心知自己猜不出所以然,对着碑略一沉思,便起身随意漫走,以期发现些什么。走了许久,竟感到头晕了起来,连忙坐下,想道:“不妙,此地遍是花海,东西南北不辨方向,可能是个阵局!”
小事休息,再起身走了一会儿,赫然又来到“冶袖埋香”碑前。可见梅花树的安排果然是阵,而非随意生长。
确定是阵局之后,陆寄风不紧张反而高兴,设法破阵,正是他最爱的消遣之一。反正此时生死难料,不如专心想着破阵之法,也能打发时间,陆寄风面带微笑,再度重走了两三遍,花了约莫三个时辰,便掌握了完整的阵势走动方向,哈哈一笑,直取生门,信心满满地走出梅花障。
陆寄风笑着暗想:“这位布阵的前辈,必定也是做那白骨机关之人,不知究竟是谁?若是我先遇上您,非苦求您收我为徒不可!”
自己入剑仙门时,可一点也没有这兴奋之情。步出阵局,前方小径半隐在松柏林间,尽处矮篱粉壁,竟是清幽绝俗的屋舍。
陆寄风快步奔去,急欲知道是什么人住过此地,才奔了几步,—个踏空,居然整个人落下地穴!
陆寄风惊呼一声,及时攀住地面,身子悬挂在地穴的半空中,低头一看,脚底都凉了,地穴底部,竟插着密密麻麻的竹尖!万一自己落了下去,绝对已经被刺成蜂窝了。
陆寄风惊魂未定,还好自己没掉下去,正要使劲攀出去,眼前土壁上居然又有刻着两行斗大的字:“尔智谋绝世,武亦有修,何苦自乱方寸,躁进突奔?宜步步为营,谦恭入室,勉之,勉之!”
陆寄风忍不住骂道:“我若是掉下陷阱,还看得见这些字吗?如何勉之?前辈您未免刁钻得过份!”
这一路走来,果真步步是险,陆寄风爬出陷阱,低头下望那遍地竹刺,不由得苦笑连连,这个陷阱反是一路之中,最算不了一回事的机关。
陆寄风道:“算了,想是前辈您亦料定这个小陷阱杀不了一路闯至此之人,只是个下马威罢了。晚生受教。”
他想通做此陷阱之人的用意只是警告,要他谦恭地步人屋中,虽不明其意,还是依言而行,慢慢地顺着小径而走。
推开两扇翠竹所编的门,宽广的屋内垂覆苦一层又一层的淡蓝轻帷,若隐若现,梅花隐约的香气飘荡周围,陆寄风一重又一重地拂开帷帐,他注意到地面上零乱地散着几颗棋子,或是几张零散破碎的纸卷,拾起一看,似是残缺不全的画稿。
陆寄风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往前走,穿过了这间满是帷帐的厅堂,便进人一条走道。他觉得不对劲,这间屋子不大,绝下可能容得下这么长的走道。或许屋子只是一个入口,不知通到什么地方?
走道七拐八弯·眼前冶光莹莹,陆寄风快步进入,顿觉寒气透骨·眼前的小室,尽是坚冰,陆寄风花了一会儿功夫才适应了此地的光线,定神瞧去,更是讶异得合不拢嘴。
在正前方,一大块方形的坚冰更少有十尺长宽,冰里赫然有人!
陆寄风连大气都不敢透,慢慢地走近,看清被困在冰中之人,是—各女子。女子一身雪白衣裳,平躺在冰中,双手交叠于胸前,好像睡着了一般,栩栩如生的容貌,美得不可方物。
陆寄风从未想过女子之美,可以美至如此地步!
陆寄风登时呆了,细看着那纤细的手,雪白的手背上隐约透出青色血管,映着粉红色的指甲,那安安静静地歇在胸前的—双纤手,便令人极想一亲芳泽。
陆寄风怔然良久:心口突然间像被打了一拳,他想到这么个天仙般的女子竟已死去,寂寞地躺在冰中,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登时滑落,最后索性放声大哭。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伤心,那有如沉睡的女子似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牵惹起无端的愁思。
陆寄风哭得正伤心,背后却传出一声长叹,有人哑着声道:“错了!错了!”
陆寄风吓了一跳,急转过身。
在他背后之人,须发皆白,高跳清瘦,苍老的脸上五官深刻,年轻时必定十分英俊,只是他的神情之中,带着一股难以化去的忧郁。
陆寄风擦了擦泪,疑惑地看着他。老人也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寄风,露出疑色。
陆寄风道:“请问前辈,什么错了?”
老人白眉略一紧,声音干哑地说道:“哭错了。”
“哭错了?”
“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难看!”
他说话时的声音平板沙哑,咬字不甚清楚,似乎很不习惯说话·陆寄风不解地看着他,道:“那要怎么哭才对?”
老人道:“要这样。”他望向冰棺,脸上神情凄然,眼神温柔,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果然是无限深情款款,旁观者亦为之心痛。
陆寄风见他伤心如此,不敢出声打扰他?老人抬手拭去眼泪,转头盯着陆寄风,问道:
“是你杀了司空无?”
陆寄风一愣,道:“没有哇!”
老人眼睛一扫,陆寄风只觉眼前一花,佩在腰间的刀已被老人持在手中,他连老人如何取刀的手法都没看见!
老人瞄了刀一眼,更是奇怪,道:“玲珑刀?玉海玲珑门有传人?”
陆寄风忙道:“刀不是我的,是我捡到的。”
老人冷笑,脱下刀鞘,随手一劈,竟平平地削下壁上一片坚冰,道:“这宝物,捡到?”
陆寄风道:“我真的是捡到的!信不信由你!”
老人冷冷地睨视他—眼,道:“你是哪来的?”
老人问话极为无礼,陆寄风敬重他是长辈,忍耐着道:“晚生是剑仙门下第八代弟子。”
老人白眉微挑,道:“你师父是眉间尺?”
老人的语气更冷,但是语调已较为平顺,或许是开口说了一些话之后,渐渐习惯了。
陆寄风道:“是。”
老人脸色更加难看,倏地伸手按住陆寄风的头顶,只要内力一吐,就能震碎他的头颅。
老人怒道:“眉间尺白费心机了!你未杀死司空无就闯入梅谷,我杀你便不违誓言!”
陆寄风要害被制:心头掹跳,还是笑嘻嘻地说道:“你打死我好了,杀找原比杀司空无容易些。”
老人手中一震,怒道:“说什么?”
陆寄风道:“历代掌门都杀不死司空无,岂只是入门才几个月的晚辈我无能?”
老人怒气腾腾地说道:“只入门几个月?哼!难怪哭得这样难看!”然而他却放下了手,怀疑地看着他,道:“是不是眉间尺杀死司空无了?”
陆寄风道:“也没有。”他本想说师父还被打成畸形,但不知眼前老人的身分,他对剑仙门既有了解,也很有可能是敌人,便不对他说出师门虚实。
老人登时大疑:“难道……你自己走来?”
陆寄风不答,双手负在背后,悠悠哉哉地绕着冰棺走了半天,看了半天,才道:“嗯,此地机关重重,能活着来到此地,晚辈也有几分幸运。”
他装出自己对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老人脸色更是奇怪。
陆寄风看着冰中美女,不由得又发厂一会儿怔,叹道:“唉,佳人不知为何长眠于此?”
老人一听他这么说,满面戾气登时尽消,恢复悲哀忧郁之色,步上前去,—手轻抚着坚冰,温柔地注视苦棺中女子。
陆寄风猜到八九分,这:“她是你的情人?”
老人摇厂摇头,道:“我一生不敢如此奢望。”
“那么她是何人?”
“废话!她自然是我师父。”
陆寄风惊讶得讲不出话来,脑中迅速地将所有的事串连一遍,小失声叫道:“她……她就是祖师爷?”
老人怒瞪了陆寄风一眼,又道:“废话!”似乎这是一点也不稀奇、人人都应知道的事实。
陆寄风脑中乱成一片,但有些事又似乎一下子豁然大明,当初眉间尺说司空有跃下山崖而死,又说她的弟子们,只有朱长沙活下来,定下剑仙门只传一徒的规矩(事实上也是剑仙门的入门条件太苛,想多收徒弟也不容易),眼前之人既然也是她的弟子,除了冷袖的名字合上了拍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陆寄风道:“冷袖老前辈,你一直在此陪伴祖师爷?”
冷袖哼了一声,还是说道:“错!是师父在此陪着我。”
陆寄风大为好奇,道:“着不是一样?”
冷袖大摇其头,道:“大大的不一样!师父青春美丽,而我是已死之人,自然是师父陪着我了。”
陆寄风道:“祖师爷年轻美丽,可是已死,但你虽老而……还活着,”
他及时想起“老而不死”下面是接“之谓贼”,硬生生改口。
泠袖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谬论!生死之别,岂有如此简单?我虽身体还活着,可是抱定了我已死的想法,我便是死了;师父身体虽死,可是她的意思,还有后人执行,有如她活着,这样你懂了吗?”
陆寄风口中称是:心里却在想:冷袖以为眉间尺遣人来此地寻找他,似乎是有什么目的。
这个目的也许便与设置机关的前辈所苦心掩藏的物事有关。遂试探着笑道:“懂也罢,不懂也罢。晚生既已到此,岂能空手而回?”
冷袖一怔,脸又沉了下去,道:“哼,你果真有所求而来!咱们到外头去说!”
他便转身往外走,陆寄风更加有恃无恐地笑道:“祖师爷沉眠百余年,难得听人说话,想必无聊得很,我们就在此谈好啦,何必到别处去?”
冷袖回过头,望了陆寄风几眼,冷笑道:“很好,你也知道在祖师爷面前,我绝不说半字虚言,也就必须守信了,眉间尺本来就不要脸,又收了你这么个纤巧的弟子,剑仙门真是越来越不成材了!”
陆寄风微笑道:“你在她面前不说虚言伤她的心,离了她多远,才可以说虚言?一里?十里?你对她的忠诚只有这么一里十里吗?”
冷袖怒道:“胡说!我对她的忠诚爱慕,无远弗届!”
陆寄风道:“是啊!那么不管在何处,你都不能说虚言,欺瞒于她,何只限于此窟?”
冷袖又被逼得无话可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仰首放声长啸!长啸声真气宏沛,震得冰窟内冰柱纷纷折落,大地一片震动!
陆寄风惊骇得脸都白了,跌倒在地。冷袖的长啸声中,还带着无限悲苦,无限痛悔之意,惊涛骇浪般的长啸声中,冷袖狂奔而出,一眨眼便已不见人影,但是长啸声犹在冰窟内激旋回荡。
过了好久,那啸声才渐渐平息,陆寄风耳中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才慢慢起了身,咋舌瞠目。
“好宏大的真气……冷前辈为何突然发狂?他一个人在此生活了这么久,难道已经疯了吗?”
可是想想冷袖的说话,又不觉得他神智错乱。他啸声的悲恸,令陆寄风心里止千奸受,暗自希望他别伤心过度。
陆寄风想了一回,转头望着棺中的司空有许久,不禁神驰意荡,喃喃道:“若是杀死司空无,能让祖师爷活起来,对弟子笑上一笑,便是死也没有遗憾!”
一想起她被司空无背弃,独自孤苦地练剑授徒,又屡遭挫折,陆寄风忍不住再度鼻酸,哭了一会儿,才对着冰棺叩头,道:“弟子不敢多扰祖师爷清眠,暂且告退了。”
陆寄风往冷袖奔出的方向而去,一步一回头,极不舍得就此离开司空百,好不容易才狠狠地下定决心,大步奔离此处。
冷袖所奔出的方向,出口是一片树林,陆寄风边走边看,扬声唤道:“冷袖前辈!你在哪里啊?”
四周寂然,只有他的回音激荡来回着·突然间他脚踝一痛,像是被电流贯穿全身一般,连叫都来不及叫出声,登时倒地不起。
陆寄风眼前立刻白茫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便昏迷了过去。
…
第十八章 怀人在九冥
不知过了多么久,陆寄风才又渐渐醒转,全身酸痛难当。
勉强欲睁眼,居然连眼皮都酸痛得几乎睁不开,痛并不难受,可怕的是这种酸入骨子里的感觉,他想咬紧牙关忍耐,上下两行的牙齿一靠,牙龈便酸得令他整个脸都像被挤成碎片一般。陆寄风痛苦欲死,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只听一人冷冷地说道:“叫什么?是男子汉便别叫。”
陆寄风认出那是冷袖的声音,身上几处要穴突然被人以指力一刺,酸楚感更加厉害,陆寄风心下骇怕,不知冷袖要怎么整自己?不禁叫得更加大声。
冷袖道:“我不是叫你闭嘴吗?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陆寄风颤声怒道:“我……我便是要叫,我不当男子汉,怎样!有本事你……你把我杀了……”
冷袖一声狞笑,道:“你不当男子汉,那也容易,把你阉了便成!”
陆寄风一惊,勉强抬眼看去,模模糊糊的眼前,只见一道依稀人影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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