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陆寄风闷闷地收下,道:“我去换衣服了。”
他走到厨房下,将这叠衣服抖起,一件件穿上,由内衣裤到外衫,无一不全,针脚细密整齐,花的心血实在不小。一想起她只有一臂,在灯下一针一线慢慢地织缝,心里想的却是别人,陆寄风心口上像是被针剌了一下。
陆寄风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蕊仙一见他风姿俊朗,又看呆了,笑道:“弟弟,你打扮起来完全不同了。”
她将几个烧饼放在他怀里,才拉著陆寄风走了出去,对简老头说道:“我弟弟就劳烦你了。”
简老头打量了陆寄风几眼,像是觉得眼热,怀疑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寄风暗自奇怪,想:“难道我闭关前,他见过我?”便不敢自称姓陆,道:“我叫伍喜。”
简老头问道:“今年多大了?”
陆寄风故意多报两岁:“二十四了。”
简老头喃喃道:“二十四?嗯,该成家了,老伯带你上通明宫去,你好好做,赚些钱娶房媳妇儿。”
陆寄风道:“我帮您背柴。”他抢过简老头背後的那捆柴薪,自动背在背上,简老头笑道:“说到娶媳妇儿,你就勤快啦!蕊仙姑娘,我们走了。”
陆寄风依依不舍地向蕊仙告别,跟著简老头往通明宫的方向而去。
简老头会不会就是冒牌眉间尺?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陆寄风一路上慢慢琢磨,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
第二十五章 四座列群英
陆寄风与老樵夫往灵虚山的方向而行,回想到简老伯假冒老人的这段时间以来,就算四下无人也不撤去伪装,可见心极细,而且必定也疑心极重,自己的三 》言两语是骗不了他的。
因此,他故意走在简老伯前面,心知这名假冒樵夫之人必定在他背后观察着自己的动作,推敲着自己的来历。
对陆寄风而言,只要控制真气的运行,不泄露武功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了。
陆寄风暗想着:“你就慢慢猜我的身份吧!让你这一路想个够,也比较不会那么无聊。”
两人走了没多久,“简老伯”便咳了几声,道:“阿喜,先歇歇,老伯有话跟你说。”
陆寄风转过身来,道:“什么事?”
简老伯一停下步子,陆寄风便放恭恭谨谨地站正了身子,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简老头狐疑地多看了他几眼,才道:“我知道你不是蕊仙的弟弟,你跟她一点儿也不像,别瞒老伯了,你是不是蕊仙的男人啊?”
陆寄风脸一红,道:“我……不,我是她弟弟,老伯你这样说……蕊仙姐姐要生气的……。”
简老头见陆寄风这张口结舌,反应迟钝的样子,戒心又去了几分,笑道:“ 呵呵,不是就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蕊仙是个美人,你也是个好汉子,这有什么好害臊?你何时来到这里的?”
陆寄风略为一想,抓了个他不在的时间:“我前两天经过这里,肚子饿得慌,是蕊仙姐姐给我饭吃,我便留下来帮她砍柴、打野狼。”
简老头眯着眼,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还说你是她弟弟?”
陆寄风腼腆一笑,道:“蕊仙姐姐这么说,那便这么叫就成了。”
简老头道:“别憋憋扭扭的了,你认了我做爹,我帮你办亲事,娶了蕊仙。你说好不好?”
陆寄风想道:“你绕了个大圈子,不露痕迹地说出目的,果然就是要我谎冒你儿子。”
陆寄风故意露出大喜之色,搔着头道:“这……这样很好,多谢老伯。”
简老头笑道:“叫我爹就成了。老爹我从前也有个儿子,只可惜这个儿子太笨,楞头楞脑,给坏人拐走之后,便从此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不是给放在锅子里煮了,真叫我担心!我四处找他,一直没找到。”
陆寄风暗觉他这番话似有弦外之音,略微一想,不禁心惊,他不是在暗指被弱水道长带上通明宫,囚在锻意炉中的自己吗?难道他老早就看出自己正是十年前的陆寄风?一想到当初眉间尺为了保住梅谷的秘密而杀了剑仙崖上的诸人,甚至要杀他灭口,陆寄风便心底发毛,不知道眉间尺是不是还像十年前那样冷酷嗜杀?
陆寄风装出难过的样子,道:“我亲眼见过难民杀了人吃,简老伯……”
“叫爹。”
“是,爹,你儿子多大了?”
简老伯上下打量着他,缓缓道:“若是好好地活到如今,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陆寄风笑了笑,表面上尽可能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道:“你很想念他吧?我也很想念我爹我娘。”
简老伯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想不想的,总之见到了你,就跟见到了他一样。”说完,便又起了身,道:“走吧。”
陆寄风惴惴不安地挑起柴薪,与简老头并肩同行,这回不管他说什么,都再也套不出简老头的底细。若是真的被他看穿了身份,那么这个简老头就可能是真正的眉间尺,毕竟真正的眉间尺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几个月,应该对陆寄风的样貌有更深刻的认识,而假眉间尺就不一定了。
两人经过了高伟古老的通明宫牌楼,缓缓地走上千里石阶,这一段漫长之极的路,一般人是怎么上得去?陆寄风一直深感怀疑。
两人走了半日,回头已经见不到来时石阶的尽头,却可以仰望远方云烟暧暧之中,飘渺的宫观层叠之影。
六名年轻迎宾道士从石阶高处拾级而下,其中一人道:“简老伯,您来了?” 转头一见陆寄风,却有些惊奇。
简老头道:“道长,这位是我儿子,叫他阿喜就行了。”
那两名道士道:“你有儿子?怎么我们不知道?”
“他以往只在村里做点事,现在我老了,没力气老是往返这深山,所以带他来熟悉这路,以后便是他代替我了。”简老头道。
那道士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伯,你家中还有人没有?”
简老头道:“没了,就我跟儿子。”
“奸,你们上山去吧!复果,你带他们上去。”
陆寄风想:这六人是复字辈的,那该是第四代弟子,听说中原各地的分观内,已经收到第五代弟子,不过通明宫里最低的辈份还是第四代。
简老头脸色一变,道:“这…道长,怎么?我和我儿子……可以上宫里去?”
那道士道:“真人愿意接见你们,别多问了,上山去吧!”
陆寄风这才领悟:一般村民果然无法上通明宫寸步,最多只能在千里石阶接触到最低辈的弟子。
不过,司空无跳崖失踪之后,通明宫突然间愿意接百姓上山去,必定大有问题。
“真人愿意见我们?这是真的吗?”简老头又问。
“当然是真的。”年轻道士虽然微笑着回答。
简老头语音微颤,感激涕零地说道:“我送柴薪送了三十几年,终于可以见到真人,真人果然是大慈大悲,垂悯我的一片真诚!儿子,你真个有福份之人,头一回上山便可以见真人啦!”
陆寄风脑中转了几千百回,司空无怎么可能在宫里呢?难道他跳崖未死,被救上来了?
万一眉间尺趁这个机会动手杀了毫无内力的司空无,自己该怎么办?眉间尺是师父,司空无却是令他肃然起敬的长辈,届时还真是得随机应变才行。
复果带两人步上石阶,一直不发一语,直至一线谷,才一手抓着一人,凌度一线,来到对岸。简老头惊道:“道长,您这身手……真是惊世骇俗啊!您是宫里拔尖的吧?”
复果微笑,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宫里最粗浅的功夫,我在宫外苦练了二十年,才能进宫门呢!”
简老头装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陆寄风却想:“你这近十年来,几乎天天进宫,还潜上过寻真台,能不惊动这么多高手,你才叫深不可测呢!”
他以前所见的眉间尺,便是心机深重,令年幼的陆寄风深感不可亲之人,现在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不知为何,他又感到这名眉间尺冒充的简老头,总是有哪里不对劲,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
复果将简老头与陆寄风带至通明宫后山,一处简单的房舍中,道:“二位道友,请你们在这儿休息片刻。”
简老头应了一声,复果单手便提起陆寄风背的大捆柴薪,交待了一句:“千万别乱走。”
便转身离去。
陆寄风奇道:“爹,咱们得在这儿住几天?”
简老头的眼光有点不安,慢吞吞地摸出火折,点上水烟,慢条斯理地抽了起来,道:
“这是很好的事,通明真人是个神一般的人物,想不到我一认你做儿子,马上有福气见到这个活神仙,可能你真的天生有几分仙缘!”
“是吗?”陆寄风口中应答,心里却十分清楚:到了晚上,这个身份不明的老头一定会有些活动。
只见简老头或随便漫步,或呆坐抽烟,与陆寄风聊些闲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午时有复字辈的道士送饭来,又交待了一次不许到处乱走,令陆寄风更感奇怪:这不是形同软禁了吗?
不料没过多久,复果等几名道士又引了一批男女村民上来,这群人都没带什么行李,个个欢天喜地的听凭复字辈道士分派房间住宿。这下子更是令陆寄风摸不着头脑。
不等陆寄风发问,简老头便向其中一名村人问道:“各位都上灵虚山来啦?”
其中一名已经连走都走不动的老太大,是由儿子媳妇扛上来的,她老态龙钟地双手合十,颤声道:“真人大慈大悲,要为大家祈福解灾,这百年首度的大事,我一定要见上一遭呀!”
她儿子道:“娘,真人定能为你治好病体,让你延年百岁!”
另一名壮汉也道:“是啊,只要上山来斋戒二天,就可以见到真人,这是多大的福气?
灵虚山下的人没有不争先恐后上来的。”
陆寄风大为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眼见着被引上来的村民真的越来越多,整排的简陋客舍已经容纳不下,只有在庭外搭起简单的棚子,铺上草席,权充躺卧起坐之处,而屋舍就留给老弱妇孺使用。奸在乱世之中,大家原本就过得苦,倒也习惯。没有多久,清幽的山林泉野之间,顿时处处喧闹,尽是谈论著通明真人司空无的传奇与神话。
一向绝俗清修的地方,竟然一夕之间宛若难民营,通明宫这样的举动,教陆寄风百思不解。他想了一整天,完全搞不清是谁做了这个决定,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既然山下的人家都上来了,那么蕊仙一定也会在人群中才是。陆寄风东张西望,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上来的人渐渐少了,都不见蕊仙的影子。见到陆寄风坐立不安的样子,简老头刻意向一名村妇问道:“这个媳妇,你有没有见到做针线的那位蕊仙姑娘?”
“断了一臂的那姑娘吗?没有哇!”妇人也看了半天,奇道:“是了,怎么没见到她哇?
牛大妈,你见到蕊仙了吗?”
“没有,她跟谁上来了?”
几名邻居互相一问,竟然都没有人见到蕊仙。陆寄风微感奇怪,想道:“怎么会这样?
连女子都让进宫了,她一定也会赶来,好见上青阳君一面的……”
一思及此,陆寄风又有些落寞,叹了口气,暗想:“或许她有事,来不及跟大家一起上山,深夜时我再下去把她给带上来。”
深夜里,和一群壮汉一同席地而眠的陆寄风,从周遭的呼吸中确定众人都已熟睡了,也以肘为枕,闭眼假做熟睡,暗地里留心简老头的动静。果不其然,一道黑影由其中一间房舍飞窜而出,身手有如鬼魅,—闪便跃过了临时搭起的草棚,往通明宫的方向而去。
“看你在搞什么鬼!”陆寄风一起身便提步直追,在那人身后数十尺紧紧尾随,由那人的身手看来,他的根基不弱,轻功身法比陆寄风高明不知几倍。陆寄风完全是凭借着内力跟踪的。陆寄风一直在他身后紧盯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涌上一种极为奇异之感,惊愕地想到:“这个人怎么好像是弱水道长?”此时夜云散去,月光洒落在那驼背佝偻的身影上,令陆寄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弱水。
陆寄风并不擅长轻功身法,自然也无法分辨弱水道长和简老头的轻功步法,只是觉得两人的姿态很像。
简老头一路闪过无数重的宫观,虽然还有不少道士在巡视周围,完全没有发现到简老头与陆寄风。两人直到养气殿外,简老头才放慢脚步,陆寄风也在三十尺之外停下步子,看他有何打算。
养气殿并不大,而且通常是在各观宇的深处,以求安静。养气殿外空寂寥落,没有多余的花草装饰,可以说完全没有藏身之处,大殿也只有一门一窗,窗口透出的光芒却很明亮,而且隐隐可以听见里面的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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