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一个迟疑,身後已被包住,寨众咻地一声,凌越飞纵,疾风道长的圆身子已捞入网内,被吊在半空中。
疾风道长大惊,萧冰走了过来,摇扇道∶
“你败在我的手下,并不可耻。”
疾风道长骂道∶“就凭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强盗头┅┅”
“稍等!”萧冰抬手暂止疾风道长的话,朗声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唉,萧瑟的战场,英雄的末路,可悲,可叹,为何总是冤冤相报的江湖啊!”
“你在发什麽神经?”
“只是想起我刚刚想念的句子而已。你可以继续讲了。”
疾风道长继续骂道∶“就凭你这个卑鄙下流兼狗屁不通的强盗头┅┅”
“稍等!”萧冰又抬手暂止疾风道长的话,轻摇羽扇,道∶“在下人称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冰公子。”
“你什麽时候有这个封号了?”
寨众也东张西望,面面相觑,互相低声问∶“你以前听过吗?”“没有耶┅┅”“还是不要问他好了,别自找麻烦。”
疾风道长继续骂道∶“就凭你这个卑鄙下流兼狗屁不通的强盗头,也想┅┅”
“请叫我羽扇绝尘智无双!”
“放屁,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这样叫你!”
“有那麽困难吗?”
“凭你,想烧天婴,作梦!”
萧冰冷笑道∶“有仙姑旨意,就算得罪你,也无奈了。”
“又是圣女,又是仙姑,他XX的,你们是百寨联还是姑娘庙?”
萧冰神态潇洒地说道∶“老道,你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看在咱们同是道教的份上,我会让你死得轻松点。”
“呸呸呸!谁跟你同是道教,道教没有你们这一行,拿人做祭的妖魔鬼怪!”
萧冰傲然哼了一声,微仰着脸,道∶“我羽扇绝尘智无双,岂在乎你这激将之法。”
疾风道长正要再破口大骂,萧冰以羽扇摇指远方,笑道∶“时间刚好!你看那是什麽?”
疾风道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茂林远方,窜出一缕黑烟。
疾风道长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萧冰已微笑道∶“欲建奇功,宜用火攻。看来这把火,可以烧得很澈底,天婴也死路一条了┅┅”
话未说完,天空轰隆一声,响起巨雷霹雳。
众人均是一呆,这一怔,一道白影宛如飞鸿,闪电般几下疾点,抓住网角的黑鹰寨众一一被点中穴道,那人抓起包住疾风道长的巨网,纵身飞跳,几下兔起鹄落,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萧冰回过了神,喝道∶“快追!”
“启禀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寨主,人不见了。”
“你们在发什麽呆,为什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救走?你们是黑鹰寨还是笨猪寨?!”
萧冰愤愤地一挥衣袖,旋即傲然轻笑,再度轻摇羽扇,道∶“哼,是我失算,不过就算人被救走,中我黑鹰寨独门无尸奇毒,也绝对死路一条,回天乏术,枉费,枉费啊!”
“可是,可是┅┅启禀寨主,他刚刚把解药一起拿走了┅┅”
萧冰呆立在地,天边乌云四起,轰隆一声,下雨了,远方的火苗也熄了。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萧瑟的战场,英雄的末路,可悲,可叹,为何总是如此两光的江湖啊!
…
第 四 章 豺虎方构患
大雨倾盆,众人一一离去,复归於寂静的山林间,只有陆寄风一人被遗忘在高崖,不敢出声,默默让雨淋着。
他的双手一动,便痛得眼泪直流,根本无法抬起,肯定是被内力震断了骨骼。一想到後半生将成为没有双手的废人,陆寄风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陆寄风悲从中来,忍不住伏在高岩上痛哭失声,大雨轰然,雷电不断地闪过,陆寄风只希望乾脆一个闪电打在身上,把自己殛毙,也胜过当个残废过一辈子。
雷电虽密,却都没有打到曝露於高处的他。
饥寒、恐惧、忧虑及重伤交煎之中,被大雨沉重地打击着的陆寄风昏迷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中,当他再度有了知觉,雨早已停了,他湿透的身上只觉冰寒侵骨,周遭已是一片漆黑。
陆寄风动也不想动,自己在这个明显的地方,很容易成为野兽猎食的对象。但是他心如死灰,也无动於衷。双手废了,不要说无法打火取暖,身上的火摺也都被淋得湿透,根本只能呆在这里等死。
荒野的寒冷令他无法睡着,全身都冻得不停发抖,耳边只有喧噪的虫鸣,隐约也能听见一两声狼嗥。
他脑中不由得想起日间所见的奇事,疾风道长将人抓来揉成人球的惨状,格外清析地浮现在眼前。陆寄风突然记起有五个人被他摔成肉泥,就在这片高崖之下。四面荒野凄凉,陆寄风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想道∶
“白日死的那五人,死状如此之惨,变成了鬼是什麽模样?”
他听村人说过,人如果是冤死,灵气不散,会在死处徘回。陆寄风越想越怕,张大了眼睛四面张望,漆黑一片之中,除了树影交错的缝隙中洒落微弱的星光,什麽也看不清楚。
高处似乎有什麽东西动了一下,陆寄风紧张地抬头一看,登时魂飞天外,高处竟有两个绿色光点,幽幽地悬荡着。陆寄风吓得全身一软,坐身不住,便往後摔倒,这高崖有些坡度,秦长风重心不稳,便摔滚了下去。
陆寄风惊叫着滚落,重重地摔坠在地,由於他的手不能动弹,摔落之际无法及时控制重心,只听“喀喀”两响,双臂一阵揪心的剧痛,竟尔再度晕迷过去。
他痛得晕迷过去,却又痛得醒了过来,自己背部朝上,面部朝下地倒在草上,胸腹被压迫得十分难受,陆寄风试着转动身体,一动弹,双足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惨叫出声。陆寄风痛苦地大口喘着气,想不到脚也折了。想到这下子只能在这里活活等死,受尽零碎折磨,陆寄风更是悔恨∶
“我为什麽要多事去理那个臭道士?不然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陆寄风在心中不断地咒骂风行道长,虽然他读书不少,却向来离群索居,只有一个老家人陆喜陪伴,关於民间骂人的狸语所知极有限,翻来覆去也骂不出什麽恶毒的话。陆寄风只能自怨自艾,涕泪纵横。
哭了一回,陆寄风本能地恢复思绪,双手被断是无奈,双脚也断却是因为自己太不小心,如果再这麽惊慌失措,还不晓得会怎样凄惨。
这样一想,便渐冷静了下来,静静躺着,想想是否有什麽法子可以脱身。
陆寄风放松颈部,让头自然地倒放在地上,脑後发髻撞到一样硬物,陆寄风奋力转头一望,又被眼前所见之物惊恐得差点叫出声,原来那是一只断手。
那五个被砸烂的尸体碎块散在地上,下午的大雨冲去了不少血肉泥浆,较大块的零散尸块则冲不去,半掩在泥地、草丛之中。
散落一地的尸块,必会招来野兽,届时自己也将活不了。陆寄风更加後悔,也觉得手断了并不要紧,自己把腿跌断了,弄得连逃跑也不能,才是自找死路。原本双手皆断,他心灰意懒只想一死;如今连腿也断,他却觉得无论如何要先想个活命之法。
正在焦急之间,身上到处都一阵阵麻痒,顺着裤管、衣领、袖口等处,爬进许多小虫子,咬啮叮螫,陆寄风既痛又痒,但不能举手搔抓,就连翻几个滚在地上磨擦也不行,这样的苦处比起在高崖上受雨淋,实在还要痛苦千万倍。在酷刑之中,有将人全身割出伤口,然後五花大绑抛於虫穴,任凭他被小虫子活生生咬死,这是比凌迟还要恶毒之刑,受刑者往往二三十天还无法死去。
陆寄风暗暗叫苦,不知何以一瞬间爬来如此多的虫群,而且叮咬之凶狠,毕生未遇。转头见到散了一地的尸块,才恍然大悟∶
“定是尸体引来了虫子,这下糟了,食肉之虫可比野兽还难对付。”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不被叮咬,陆寄风只能拼命蠕动身子,怎样也摆脱不了这些咬住了肉的虫,想到自己或许会活生生地葬身於虫吻,陆寄风忍不住放声叫道∶“救命啊!来人!我在这里┅┅”
旷野深山,任凭他如何大叫,只有激起一树风涛与回音。
陆寄风叫得喉咙乾哑,又急又悲,想着∶“陆喜他们现在在哪儿?那老道究竟把我捉到多远了,怎麽会陆喜都听不见我的叫声?”
这一番力竭声嘶的高呼,使他的喉咙有如火烧般痛苦,一阵咸味滑入口中,原来是嘴唇乾得龟裂,伤口流出了血。
就算想放弃求生,全身的痛苦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脱的。身上被无数凶狠的虫子咬得奇痒难当,虽然挣扎的话会扯动断骨,痛也总比痒来得好。陆寄风把心一横,身驱使尽了力量大力翻滚了两圈,手脚被身子一压,痛得再度晕迷不醒。
似乎有什麽温温热热之物,气息喷在他脸上。
痛醒的陆寄风睁眼一看,天边依然黑蒙蒙,转动眼睛一望,一张毛绒绒的脸与他的面孔相距不到一寸,湿湿的鼻头碰着他的脸。那是一头狼!
陆寄风大惊,才一张口,狼便咬住了他的颈子,陆寄风气息一闷,眼前一花,想起野兽会先咬断猎物的气管,再慢慢地撕食,自己这回是真的死定了。狼都是群体行动,想必是自己昏迷之时,一群狼找到这一地尸块,也把自己当成了死尸。
但是他无法看、无法想办法,狼牙刺入了他的颈子,脑中空白的陆寄风几乎完全失去意识。
迷迷糊糊间,他隐约听见低沉的吼声,杂乱的野兽喧叫声,狼似乎拖着他跑了几步,身体在地上被拖行的感觉格外清析。接着喉间一松,陆寄风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银铃般的笑声,像是梦境,一下子清楚,一下子寂然。
漆黑之中,乾燥的奇异气味,有点像奶香,却更像皮毛的气味。有时会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摸着他的脸,但是陆寄风无法知道那是什麽。
他记得自己因乾渴而呻吟过,不知谁喂了自己水;伤口火烧般的疼痛却一刻比一刻教他难忍,不管他怎麽呻吟,都无法自这样的昏沉与疼痛中醒来。
当他再度能视物,触目所及的石壁边,是一堆杂乱的乾草。自己也躺在乾草堆上,背後却抵着一个软绵绵之物,十分温暖。
呆了好半天,陆寄风才想道∶“我没死。”
会是什麽人救了自己?这个石洞虽乾燥,却什麽也没有,而且有股从未闻过的怪味,绝不会是人住的地方。
他转过身,手脚还是一动就痛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背後的东西动了一动,接着是一阵打呵欠之声,难道与自己背靠背而躺的是个人?
声中,背後之人坐了起来,一只雪白小手从背後伸过来,接着,那小身体几乎是抱着陆寄风,滚到陆寄风脸所朝的方向。
陆寄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之物。
她微微一笑,和陆寄风并头躺着,抱着陆寄风,黑亮得闪着星子般光辉的眼珠,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两丸黑玉。
那是他一生中从未想像得到的可爱小女孩,白里透红,嫩得像会滴水的小脸上,眉间有一颗红艳的丹砂痣,颜色鲜丽,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陆寄风呆若木鸡,眼光无法由她身上移开,怎麽也想不通∶此地如何会有人?而且还是如此神仙般的女娃儿。她一定不是人类,只有仙子才会单独出现在这荒山野岭,而且这样悠闲地对着人笑。
陆寄风张着口,却不知要说什麽。女娃儿坐了起来,头发有些凌乱,她伸手随便押了押乱发,动作极为可爱。陆寄风只知呆看着她,连身上的痛楚都忘了。
女孩低下身,撑着小脸,道∶“你起来了,我抓小猫来跟你玩好不好?”
不等陆寄风回答,她已跳了起来,奔到陆寄风身後,“嘿咻”一声,极为吃力地不知在做什麽。耳边听着她衣裳磨擦的声音,暗自奇怪此地如何会有猫?又为何要抱得如此吃力?
等她奋力抱着那团毛绒绒之物绕到陆寄风面前,陆寄风的嘴张得更大,那团毛绒绒的东西,几乎跟她差不多大小,根本不是猫,是出生不久的老虎!
她气喘吁吁地将幼虎放在秦长风身前,幼虎睁着蓝色的眼珠,一面喵喵叫着,粗厚的前爪摇摇晃晃,胡乱摸索,不时地拍在陆寄风脸上。
女孩一面摸着幼虎的毛,一面不时把乱爬的幼虎拉回固定的地方,笑嘻嘻地说道∶“是不是很可爱?你要不要摸摸它?”
陆寄风苦笑了一下,道∶“我的手┅┅”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都哑了,声音粗嘎难听,眼前见这美若天仙的小女孩,顿时自觉惭秽,便不再说话。
女孩也不理他,自己抱着幼虎玩了起来,一下子拉幼虎的胡须,把幼虎激得哇哇大叫;一下子趴在地上跟老虎互打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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