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之门
语顿,小吴又说道:“上次的打赌要不要继续?就赌五百!”
“我马上就去找主管!”阿邦把运动外套脱下,抬头看著小吴,左眉一挑,“五百?我扇你个耳光都是五百,要赌就赌大点,三千!”
“三千?援交都没那么贵,一千!”
“一千?我赏你两个耳光好了!而且我们是在赌,又不是援交。”阿邦右眉再挑,比出两个手指,“一口价,两千,不赌拉倒。”
小吴从皮夹亮出两千块,说道:“赌,就不信你敢。”
“不敢我就叫邦正国。”阿邦啐了一口,大勒勒地就往位于左手边的第一间办公室走去。
国正邦走到办公室前,轻敲了木门两下,听见一名男子说道:
“请进。”
国正邦扳下门把,开门后却故意不把门关好,慢慢转身,看见了一名有个啤酒肚的中年男子,那脸上虽笑意昂然,但看在国正邦眼中,却觉得虚伪,甚至可以说皮笑肉不笑。
主管笑盈盈地说著:“坐啊!要水?还是茶?”
(麻烦给我来碗高潮迭起燕窝汤。)
国正邦在心里暗想著,可是嘴上却不敢胡言乱语。之前被叫进来训话,最多只是说两句就算,这次竟然还问他要茶要水,看来主管真的很“关心”他啊!
“谢谢主管,不用了。”
“没关系!共事那么久了,不用那么客气。”主管起身替国正邦倒了杯水,然后笑问:“你进公司多久?”
“八个月!”国正邦算了一下,照实回答。
“公司对你不错吧?”
(你的秃头才光得不错呢!)国正邦暗骂一句,他的薪水说高不高,说低也普通,跟其他公司行号比也不算优渥,论工作量,偌大的制成部却只有他和另外一名同事在撑,这叫不错?那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廉价劳工了。
他将目光上移,直盯著主管的秃头瞧,眼睛却突然眨了一下,在他眼中,那颗头真可谓是名符其实的“光可鉴人”。
国正邦又将目光转回主管那张笑脸,口是心非地说:“很好。”
“那就是啰!”主管似乎等的就是国正邦这一句回答,他说道:“论表现,你的工作态度平平;论积极,你很肯作是没错,不过这本来就是应该,而上头对你的评价也说不上好,但也不差,总而言之一句话--可有可无。”
“是!”国正邦表面恭敬地答著,心里面却是“一言九顶”,主管说一句,他就顶个九句回去。
“工作上你虽然比史特龙要有效率,可是他从来都不会‘迟到’!”说到这时,主管终于讲到了重点,他兜了老大一圈,为的就是想告诉国正邦--你做事可以慢,但就是不可以迟到。
“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国正邦一副低头受教的模样,又暗忖:(我就不信你从没迟到过。)
“还能有下次?我在公司九年,甚至可以说公司才刚有我就在了,也是从你这个位子慢慢往上爬……”主管说完重点,又扯到他当初的辛酸奋斗史;就好比一个老兵说起了八年抗战,他剩下几颗子弹,身边同袍死没半个,只有他一人死守要塞,握著一挺机关枪,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国正邦一脸钦佩地听著,双手的位置却由腹部移到身体两侧,由自然卷曲到慢慢张开,而后握紧了椅子两侧的把手,暗暗使劲。
主管并没有发现国正邦的小动作,继续说著,直到……
“你妈啦!”国正邦再也忍不住,他抓起椅子就往主管的头上砸去,继而竟掀起了那张沉重的办公桌,然后一脚补上,把主管撞得人仰马翻,头破血流,兀自哀嚎连连。
可是国正邦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把主管从办公桌底下拖了出来,一记左勾拳、右勾拳,把主管打倒在地后又用脚不停猛踹,而且就针对那颗秃得刺眼的光头。
“你老师勒!恁爸不过拿你几万块,还得听你屎尿一堆,头光成这样,你家是开汽车美容吗?每天帮你那颗头刨光打腊是不是?亮得那么刺眼,国父、老蒋都输你……”
国正邦完全失去了理智,就连外头听见骚动,而后冲进来阻止的人也拉不住他,整个场面几乎无法收拾。
“快去叫警卫……”
“不对,是叫霹雳小组来……”
第六章
“国正邦,你有没有专心在听我说话?”
“啊?”沉浸在幻想中的国正邦这才回过神,随口答道:“你说到八年抗战。”
“你有没有认真听?”主管的笑容依旧,可是却微微加重了音量,“算了,希望你以后的表现能更好,去工作吧!”
“谢谢主管!”国正邦松了口气,起身正欲离去,却想到与小吴的赌约,心中大喊不妙,这个月不但全勤没了,还输给小吴两千块,早知道话就不要说得那么满,他根本就没机会……
“对了。”主管不知想起何事,叫住了国正邦,指著那头几乎要遮住半张脸的长发,说道:“虽然公司没有发禁,但是你的头发会不会太长了点,看起来也很没精神。”
(机会来了。)国正邦大呼侥幸,猛一回身,说道:“主管,你对我的头发那么有意见,该不会是……”
国正邦故意把音量放大,却又不说完整句话,令主管那张笑脸出现了一丝纳闷,问:“是什么?”
“因为你的头很秃!”
“国正邦!”主管的怒吼声蓦地从没有关好门缝传出,不论成品加工处、制造包装、品管处的人员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吓了一大跳,纷纷朝办公室的方向看去。
国正邦根本不敢回头,飞也似地跑出了办公室,其实他可以想见,那张如同笑弥勒的脸应该气得七窍生烟,搞不好还面目扭曲。
国正邦与小吴先前的赌约,是两人在工作之余想出来消遣用的,就是在赌谁敢当著主管的面,告诉他“你的头很秃”这句话。
现在国正邦赢得了这项赌约,却也令他冒了身冷汗,万一主管怒吼的名字后面接下一句:“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那么他不就是因小失大?
可是转念一想,公司开除员工必须有正当理由,虽然他工作表现平平,但比上不足,比下总还是有个史特龙垫背。区区一次迟到,并不构成开除的条件,若真要这样开除他,还必须付他一笔遣散费呢!
但以后的日子应该不好过了吧?
想到这里,国正邦无所谓地挑了下眉,反正公司里跟主管不对头的人多得是,那个事事斤斤计较的主管放眼全场,不讨厌他的没几个,更别说喜欢了。
国正邦像打了场胜仗似地走向座位,短短不过几公尺的距离,加上他又刻意不关好门,那么大的声音,应该足以让小吴听得够清楚,也没理由赖账。
果然,国正邦听见了小吴那肆无忌惮的狂笑,甚至他才刚坐下,小吴就主动地跑过来,掏出了两千块放在桌上,拍著他的肩膀又是一阵很没品的大笑,道:“天,你真的敢讲,输给你那么多次,这次我最心甘情愿。”
“贪财、贪财。”国正邦学著古装片里头人物的台词,向小吴一拱手,把两张大钞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时,史特龙也一脸茫然地从物料堆放区抬头望著他们,国正邦朝他笑了笑,并比出胜利的V字手势。
史特龙憨厚一笑,又低头看著出货订单,却在转身时,肥胖的身躯不小心撞倒了一叠装著成品的小纸盒,又手忙脚乱地想要把东西捡起。
看见史特龙那笨拙的动作,国正邦不禁别过头去,替对方皱起了一张脸,心想:“你小心点嘛。”
那史特龙姓史,却并不是真的叫做史特龙,只是因为他有张酷似好莱坞动作明星--席维斯史特龙的脸,所以大家才以这个外号称呼,而且论身材体格,也相差十万八千之里之远;虽然比国正邦晚了两个月进公司,可也待了半年左右;或许也因为那庞大的身躯吧!向来动作迟缓,而且学东西也慢,那小吴更在私底下称他为--史特猪。
“阿邦,你去帮史特龙一下好吗?他又把出货订单的商品编号打错了。”就在阿邦办公桌的正后方,品管处的梅姐跑来抱怨著。
那梅姐年约四十,也算得上公司里资深的职员了。她说完后却拍了下阿邦的头,念道:“年轻人不要那么没口德,而且你也真够皮的,连主管都敢作弄。”
语顿,梅姐又说道:“不过你还真敢讲,我们整个品管处都跟小吴赌你不敢说。”
“品管处也参一脚了?”国正邦一听之下转头看向小吴,只见对方故做没事地吹著口哨,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位子。
“可恶!”国正邦连忙追问:“梅姐,还有谁也赌了?”
梅姐一口气说了公司部门有参与的单位:“总机、生产、仓管、业务……”
“那不是只差老总、主管级的没参赌?”国正邦这才知道自己被小吴摆弄了一道,那家伙岂不是把这个小赌约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大赌局?
那他不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国正邦不禁恨声道:“你这样还跟我赌两千?”
“梅姐,等会儿我再去帮史特龙,我先找小吴算帐去。”国正邦卷起T恤的袖子,起身盯著隔壁桌的小吴,瞧得对方堆起一脸笑容,却又以责怪的目光看了离去的梅姐一眼,解释著:“阿邦,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如果是史特龙的话那就叫头脑简单。”国正邦冷冷地问:“所有赌金是多少?”
“就有点上万啰?”小吴想要搪塞过去,随口报了个数字。
“上万是几万?一百万也是万字辈的,你要不说清楚,我每个人都问赌多少。”
小吴这才说实话:“有的赌一千,有的两千,就连史特龙也下了五百,赔的不算,加加起来,也就三万多一些啰。”
“那好,我要一万。”国正邦一口气就想拿三分之一。
“一万?会不会太超过啊?”小吴突然提高了音量,却又把声音压低,“我再给你四千怎么样?六六大顺嘛!”
“我还清一色哩!我可是冒著以后没好日子过的风险在赌,你随随便便就拿个三万多,你当签乐透啊!不给?也行!大不了一拍两散,我找老总说去,反正换个工作没啥大不了。”国正邦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样都要三分之一,而且对他而言,这样做并不过分。
“好,就一万。”小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毕竟赚总比赔钱好,而且这事闹到上面那儿,有员工竟然拿主管的秃头下注,他俩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国正邦伸出手说道:“那好,钱拿来,以你的个性,没收到钱你不会让人白下注。”
“喂,我不是没风险,我赌一个星期之内你敢说,好险你今天说了,不然我可赔惨了。”小吴瞪了国正邦一眼,不甘愿地拿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第二个抽屉,里头尽是一堆面额不等的钞票,他数了八张千元大钞,递给对方,“拿去。”
“这还差不多。”国正邦一把抓过钞票,又是一挑眉头,拱手道:“贪财、贪财。”
说完,国正邦从办公桌的资料夹抽出一张出货订单,得意洋洋地去帮史特龙了。
看单、出货,每天千篇一律,永远也没有变化。这种生活,对正值年轻气盛,二十出头的国正邦来说的确是枯燥乏味。他也曾考虑过升学,但以他那种大而化之,散漫随便的性格,多念四年书,也只是多混了张文凭而已。
其实他还感到挺庆幸的,一般而言,这年纪没升学的不是在当兵,就是等著入伍。而他,却在收到征召令的前一个星期出了车祸,被车撞断了左腿,也因此不需要剃个平头,每天立正站好。
不过在那时,兵役处的人还以为他为了躲避兵役,不惜打断自己的左腿,甚至还派人前来调查,气得还躺在医院里的他破口大骂:
“你告诉我,有哪个白痴会因为不想当兵自己敲断左腿的?”
“这种事很难说,之前有个役男为了逃避兵役,结果差点把自己的手指砍下来。”兵役科的人员不急不徐地说著。
国正邦顿时哑口无言,只能装傻道:“这真是太令人钦佩了,在那位仁兄身上,我看见了古人壮士断腕的精神。”
虽然他最后还是拿到了免役令,不过那却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取出了左腿的钢钉,国正邦藉由应征找到了这份工作,而他的表现,也正如那位秃头主管所说的,不好也不坏,可是总爱整蛊捣蛋。
可是以国正邦的说法是:“找点乐子嘛!反正只是出来混口饭吃,不用那么认真吧!”
也正因为他这种个性,国正邦在公司里甚得人缘,也很容易与人交朋友。
一直忙到十二点,国正邦才喘了口气,走回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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