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惊雷






杨大姑苦笑道:“你别哄我欢喜,倘若我年轻十年,我是可以打得过千手观音的,如今我还焉能是她对手。好在我有你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儿子,我也无须在江湖上与人争胜了。” 

她经过了这次挫折,就是她自己不说,齐世杰也感觉得到,母亲是老了许多。 

齐世杰幼年丧父,对着颜容憔悴的母亲,不觉有点心酸。暗自想道:“妈已经老了,我还是多陪她几年吧,不能再离开她了。”原来在这几个月中,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离家的。 

杨大姑好似知道儿子的心思,说道:“杰儿,要是你在家里住得气闷,不妨到京中走走。” 

齐世杰道:“我上京做什么?” 

杨大姑道:“我知道你和鹏举、联奎二人最说得来。反正他们在震选镖局也不是红镖师,有工夫陪你逛京城的。” 

齐世杰道:“我不去,我在家中陪伴亲娘。”杨大姑笑道:“又不是一去不回,出外玩个十天半月,妈也还舍得离开你。” 

齐世杰道:“孩儿可舍不得禽开娘亲,这次好不容易方能母子重逢,京城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何必刚回家又离家。” 

杨大姑乐得心里开了花,说道:“难得你这样孝顺,我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活,那你就多陪伴我几年吧。” 

其实齐世杰不愿意上京,还有另一个更大原因,因为杨牧也在北京。齐世杰不喜欢见到这个舅父,纵然他可以拒绝跟舅父做事,但以甥舅之亲,格于人情世故,到了北京,不去拜见舅父可说不过去。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岳家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到十天,又一件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二晚将近牛夜时分,他刚要睡觉,忽觉屋顶有衣襟带风之声,且他此时的武功和阅历,一听就知是有夜行人来了。 

他听出这人的轻功颇是不弱,心想:“难道是尉迟炯跑来找我?但何以只是他一个人?”他思疑不定,更担心来的是母亲的仇家、他的母亲号称“辣丰观音”,在江湖上的仇家自是不少,最近他的母亲还在回疆打死了一个江湖大盗郑雄图。 

不管是友是敌,他都不能不立即出去看个明白了。 

他刚出房门,只见一条黑影已是跳下墙头,踏进他卧房后面的院子。 

齐世杰倏的从暗处窜出,张臂一拦,沉声说道:“朋友,上来!” 

那人双拿一错,一招“六出祈山”,向他打来。 

此招一出,齐世杰不禁大吃一惊。他吃惊的不是因为来人武功高强,而是因为这招“六祈出山”正是杨家“六阳手”中的一招精妙的招数。这人“六阳手”的造诣虽然不及他的母亲。但可比他还要精纯。 

齐世杰连忙还了一招“六阳手”中的“如封似闭”,用上三分内力,将那人的双掌引出外门,那人身形一晃,哈哈就笑起来。” 

那人哈哈笑道:“世杰,你的六阳手可真使得不错啊,记得这招如封似闭,当初还是我教给你的,如今我都几乎不是你的对手了。你还认得我么?”齐世杰呆了一呆,说道:“你、你是谁?”其实他早已知道他是谁了。 

就在此对,杨大姑亦已闻声赶到,果然一开口就道:“杰儿,你怎么和舅舅打起来了?” 

“三更半夜,她又不是从大门口进来,我怎么想得到他会是舅舅?”齐世杰满肚子不好气的说道。 

杨大姑道:“傻孩子,你忘记了舅舅是什么身份吗?舅舅是皇帝身边的大内卫土,微服出京,行藏当然要隐一些!”他生怕儿子说出不中听的话,暗中捏了儿子一把,示意叫他不可失礼。 

齐世杰假装不懂,说道:“原来做了大内卫士,就必须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 

杨牧哈哈笑道:“你以前那个当武师的舅舅已经死了,除了你们母子和我的两个徒弟,没人知道我其实还活在人间,更不知道我已经做了大内卫士。死了的人如何能够在白日青天,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口进来?” 

齐世杰道:“我还是不懂,舅舅,你其实并没有死,为何还要装死?” 

杨大姑忙道:“弟弟,你莫笑你这甥儿蠢笨,他是木头脑袋,稍为复杂一点的事情,他的脑筋就转不过弯来。” 

杨牧接着笑道:“江湖上的朋友,见我失踪多年,以为我已不在人间。我也乐得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这样可以更方便我替皇上办事!” 

齐世杰这才装作似懂非懂的模样说道:“哦,原来如此。” 

杨大姑道:“弟弟,你这次因何出京?” 

杨牧道:“说来话长——”杨大姑道:“咱们进去慢慢说吧。杰儿,替舅舅倒茶。” 

杨牧坐定,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姐姐,恭喜你啊!” 

杨大姑道:“喜从何来?”杨牧道:“杰儿打败了尉迟炯,声名已经传遍京师,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我做舅舅的也沾了光。” 

杨大姑笑道:“你们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传闻稍为有点失实。” 

杨牧说道:“如何失实?”杨大姑道:“尉迟炯自限百招之数,在一百一十招方能胜得杰儿。他自己认输,并非真的落败。”杨牧笑道:“那已经是极之难能可贵了,说实在话,大内卫士之中,能够接得下尉迟炯一百招的恐怕还没有呢!” 

杨大姑道:“你太夸奖他了。不过这次他用六阳手取胜,倒也算是替咱们杨家争了点光。”得意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杨牧说道:“是呀,所以我也觉得有荣焉呢。说实在话,我这次出京,一来是因为知道你们母子已经回来,特来探望的,二来也是为了尉迟炯的事情。” 

杨大姑道:“听说尉迟炯以前曾经偷入禁宫,盗过大内的奇珍异宝。是皇上要你出来缉拿尉迟炯归案的么?” 

杨牧笑道:“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大内总管恐怕未必敢去惹尉迟炯,我有多少斤两,他是知道的,怎能委托这个重任。不过,大内总管要我出来找一个人去对付尉迟炯,那倒也是真的。” 

杨大姑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不搭腔。杨牧继续说道:“尉迟炯夫妻曾在京师做过许多宗大案,如今听说他们夫妻在保定出现,王公贵人无不闻风色变,生怕他又跑来京师胡闹。皇上虽然无暇去追究多年前禁宫失宝之事,大内总管和御林军统领在那班贵人催促之下,连日来已是寝食难安呢,所以——” 

杨大姑再次打断他的话道:“此事发生在十天之前,保定到京师不过两三天路程,但听你的口气,尉迟炯夫妻尚未在京师出现?”杨牧说道:“不错,京中已经侦骑四出,尚未发现他们夫妻的踪迹。” 

杨大姑说:“尉迟炯夫妻自视极高,说不定因为受了杰儿这次的挫折,他们已经回转关东去了。” 

杨牧说道:“但愿如此。不过京师的王公贵人实在是怕了这一对雌雄大盗,不敢不防。要是有一个能够勉强对付得了尉迟炯的人,加上大内几名一等一高手,那就有希望缉拿他们夫妻归案了。” 

齐世杰忽道:“我倒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尉迟炯。” 

杨牧说道:“哦,他的武功比你还更高明么?” 

齐世杰道:“高明得多!虽然他年纪比我小。” 

杨牧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敢相信,就算有这么样的人,他也不能帮我的忙。怎比咱们是甥舅至亲……” 

齐世杰笑道:“舅舅,你错了。”杨牧怔道:“什么错了?”齐世杰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你的忙,但他和你的关系,却是比我和你更亲的!” 

要知齐世杰虽然不喜欢舅舅,但表弟的消息总还是应该告诉他的,只因杨牧一直要谈尉迟炯的事,他和母亲都还未有机会说话。此时他听出杨牧有进助于他之急,正好乘机抬出杨炎作个挡箭牌。当然在他心里是知道杨炎估计不会帮父亲的忙的。 

杨牧霍然说道:“你说的敢情就是我的炎儿!”齐世杰道:“不错,舅舅,难道你不知道我去回疆就是为了找寻表弟?” 

杨牧说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只是你们母子回来,我没勇气向你们查问,唉,这孩子的母亲虽然失德,他总是我唯一的亲生骨肉,我岂能不想念他?就只怕他到如今尚未知道我是他的亲生之父。” 

齐世杰道:“我猜想他已经知道了。” 

扬牧又惊又喜,说道:“你们已经碰上了他?” 

杨大姑道:“不错,我和杰儿都曾先后碰上了他。” 

杨牧连忙问道:“姐姐,你可曾告知他的身世之隐?” 

杨大姑道:“我还没有告诉他。”杨牧诧道:“为什么?”杨大姑道:“事后我才敢断定是他。” 

她把当日遭遇杨炎之事,原原本本告诉弟弟,最后说道:“他被那妖女所迷,我尚未来得及与他认亲,他就跟那小妖女跑了。弟弟,将来如何令他‘改邪归正’,还得你做父亲的去教训他呢。” 

杨牧苦笑道:“我身为大内卫士,到什么地方都得奉命而行,如何能够擅离职守私自跑去回疆找他?回疆这么大,我也未必找得着。” 

杨大姑道:“父子骨肉相连,除非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身之父是谁,否则我料想他一定会回到保定找你。”这点倒是给杨大姑猜中了,杨炎此时正是前来保定的途中。 

杨牧仍然苦笑道:“我当然盼他回来找我,但只怕希望甚属渺茫。而且也不知道何时方始回来,远水可不救近火!” 

说至此处,杨牧索性单刀直入:“姐姐,你不是希望杰儿有个锦绣前程么,如今机会来了,你让他跟我上京吧。” 

杨大姑道:“你的意思是要他帮你们对付尉迟炯?” 

杨牧说道:“不错,由于杰儿这次一战成名,京师震动,实不相瞒,我正是奉了总管大人之命,请他入京任职的。” 

杨大姑道:“不行!”杨牧愕然问道:“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希望他得个一官半职,荣宗耀祖的么?” 

杨大姑道:“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接着缓缓说道:“一来,这次我是好不容易,亲自跑到回疆才把他找回来的,我要他陪伴我几年。二来他其实也不是尉迟炯的对手,官职虽好,性命更为宝贵!” 

杨牧说道:“也不是要他一个人对付尉迟炯的。” 

齐世杰道:“舅舅,你别说了,总之要我对付尉迟炯我不干!” 

杨牧说道:“独自一个人你都曾对付过他,为什么有人帮你的忙你反而不干?”尉迟炯给你灭了威风,你不怕他记恨?” 

杨大姑道:“那天的事情是因为尉迟炯夫妻对我无礼,杰儿要为我争一口气,逼不得己才跟他动手的,后来尉迟炯对我陪了礼,我的气也就消啦,人不犯我,我也不愿杰儿去犯人了。” 

齐世杰跟着说道:“正因为那次交手,我本来赢不了他的,是他手下留情,才没伤我,而且还反而认了输,就算按江湖道义,我也不能伙同你们去对付他!” 

杨牧只道他们母子是因为害怕尉迟炯夫妻才不肯答应,但他尚未死心,不得已而思其次,又道:“那么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姐姐得遂心愿,世杰也可以成全道义。” 

杨大姑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两全其美之法?” 

杨牧说道:“杰儿跟我入京当大内卫士,事先我可以先和大内总管讲妥,缉拿尉迟炯一案,用不着他参与。保定到京师不过两天路程,你可以时常去探望他,或者搬到京师去住也未尝不可。那么他不是照样可以恃奉你的晚年吗?” 

杨大姑不觉又有点动心,但想起和儿子的约言,却也不敢答应。 

杨牧说道:“姐姐,不用踌躇了。杰儿一出身就能当上大内卫士,这在别人是求之不到的呢!” 

齐世杰道:“人各有志,别人求之不得那是别人的事。” 

杨牧道:“你为什么不愿?” 

齐世杰冷冷说道:“不为什么,只为了我不愿意像别人一样当奴才。”显然这个“奴才”乃是直指舅舅了。 

杨大姑变了面色,喝道:“杰儿,不许你胡说!” 

杨牧老奸巨滑,倒是并不动怒,哈哈笑道:“这是给皇帝当差,你一定要说是做奴才,那也只是做皇帝的奴才!” 

齐世杰道:“舅舅,你知道我的脾气是不惯受人拘束的,做皇帝的奴才也还是奴才!我可不能学舅舅这样,事事都得听从奴才总管的吩咐。对不住,我把你们大内总管说成了奴才总管,你莫见怪。”这次他说话的口气缓和许多,实际冷嘲热讽的意味更浓。 

杨大姑忙打圆场,说道:“弟弟,多谢你提拔你这甥儿的好意,可怕杰儿不是做官的料,如今我亦对他灰心了。” 

杨牧还不肯死心,又道:“他不愿意受拘束,那也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杨大姑笑道:“又要做官,又要不受拘束,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杨牧忽道:“听说世杰在回疆认识了天山派一个姓冷的女弟子,姐姐,你不愿意要这位冷姑娘做媳妇?” 

杨大姑道:“是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