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在戴上氧气罩之前,弥生呼吸急促地低语。 

      “放心好了,我们现在正要把你送到急诊中心。”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弥生满眼泪痕地抓着救护人员的手再度哀求。 

      “你别担心,先戴上氧气罩呼吸会比较顺畅……” 

      救护人员边帮弥生戴上氧气罩,边把她的手拉下,回头转向桐原。 

      “桐原先生,请你握住你太太的手给她鼓励,相信她在精神上会比较轻松。” 

      自己的手真的能给妻子慰藉吗?桐原虽然狐疑还是握住了弥生的手。也不知道把伸手的对象当成了谁,弥生纤细的手掌也反握住桐原。 

      桐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自己的安慰话会有多大效力,所以干脆保持沉默。然而,妻子灼热的手依旧紧握着桐原。 

      总是像小女孩般的妻子如此想保护一条小生命,对于弥生这种行为,枫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弥生被送到附近一所有急救设备的大学附属医院,桐原只能在急诊室外面等待。 

      没有外来病患的院内一片灰暗,虽然应该开着暖气,但是坐久了也不免阵阵寒意上身。 

      英辅今晚好像出差去了。 

      要不然自己唯一的女儿发生这种事,早就第一个冲上救护车了。 

      要不然就是借出差的理由,不知道跟哪个爱人偷欢去了。 

      英辅没有手机,想找人也无从联络。不过,或许回到家里可以找看看,弥生有没有在电话旁边留下英辅的联络电话,桐原朦胧地想着。 

      等了几个小时之后,穿着蓝色手术衣、失去意识的弥生,终于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 

      走在最后像是主治医师的男人发现桐原后走了过来。 

      “你是病人的丈夫吗?” 

      医师慎重地问。桐原点点头。 

      “请跟我来……我来说明你太太的病况……” 

      就好像连续剧里的情节一样,医师把桐原带到另一个房间。 

      外面又响起警笛,似乎又有救护车进来了。 

      医师请桐原坐下后,拿出病历表和超音波片开始解说。 

      “本来从楼梯上跌上来造成大量出血对母子来说,是非常危险的状况,但是幸好你太太撑过采了。” 

      “哦……” 

      医师继续拿出怀孕五个月的子宫断层扫描,放在桐原面前,那活生生的器官图像让桐原不禁退缩。 

      桐原不知道急救人员所说的流产和突发性流产有什么不同,只知道对弥生和孩子都是非常危险的状况。 

      医师所拿出的图像明显地呈现出子宫及胎儿的形状。 

      桐原这下可真的亲眼看到妻子偷情之下的成品。医生边指着子宫断层图边以胎盘等非常专业的术语解说着。 

      “幸好她的骨盘没有骨折或龟裂的现象,只要住院二、三个礼拜静养之后,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哦……” 

      为什么不干脆就这样让小孩流掉,然后妻子就可以回复成以往那个乖顺而闲静的女人……桐原想着这些不可能的事。 

      从弥生有了外遇开始,她对桐原就已经死了心,即使失去孩子也不可能恢复过去的夫妻关系。 

      “回去之后就没问题吗……” 

      桐原无意识地重复医生的话。 

      “是啊!如果继续出血或腹部肿胀的话,就必须打点滴来抑制子宫收缩,要是就这样安定下来的话,就可以服药再看情况。对胎儿来说,能待在安全又自然的子宫里等待出生是最好不过的事。” 


      热心的医师为了让桐原了解状况说明得相当清楚。 

      “还有……” 

      医师突然降低声音说。 

      “这种事不好意思明说……” 

      “什么事?” 

      配合医师缩短距离的桐原不解地问。 

      “你太太的阴道内有一些外伤……” 

      “……啊?” 

      桐原无法立刻了解医生话中的含意,张大了嘴一脸呆相地回问。 

      “并不是怀孕中就得完全禁止性行为,但是为了不对母体造成负担,还是节制一点比较好……” 

      “哦……” 

      桐原还是茫然地望着医生的脸。 

      已经无法掌握事态的桐原听到医生这么说后,好像被人当头棒喝一般。 

      “像这次的情况,在进入绝对安定期的一、二个月之内,绝对禁止性行为……。而且,越接近分娩日,就算在一般状态下也有破水的危险……” 

      看到桐原的呆样,以为他还是搞不清状况的医生,再度拿起专业的图像说明起来。 

      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桐原耳里。 

      这过度离谱的事实不但让桐原惊愕,也令他全身充满了厌恶感。 

      他知道妻子有了外遇后怀孕的事情。 

      不过,即使是从医生的口中听到,桐原还是难以相信妻子居然在怀孕之后,还跟情夫发生性行为。 

      “今天,你太太还是暂时待在恢复室,等明天再转到一般病房,待会儿请你去办好住院手续。你今天应该很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在医生的催促下,桐原随着护士准备去办理住院手续。 

      这段时间,桐原的脑子里充满着愤怒和憎恶,而身体却相反地满溢着冻结般的厌恶感。 

      为什么自己要替那个不贞的女人跑腿? 

      为什么先承认一个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之后,还得听妻子跟别的男人孕中性行为这种愚蠢至极的事? 

      跟那种男人维持关系的妻子固然愚蠢,但是那个会跟孕妇做爱的男人在桐原眼里,更是自我主义而令人鄙视。 

      与其让自己如此蒙羞,还不如弥生和她肚里的孩子就这样死掉算了……跟在护士身后的桐原,不停地重复这类似诅咒的怨语。 



      “您需要什么样的花?” 

      穿着印有店名标志围裙的女店员殷勤地询问。 

      “我也不知道,随便什么都可以吧……” 

      桐原真的觉得送什么花都无所谓。 

      “请问您是要送人的吗?” 

      桐原只说要五千块左右的花而没有其他条件,但店员却不厌其烦地继续询问。 

      “不是,是要去探望女性病人……” 

      已经说不出妻子这两个字的桐原不耐地回答。 

      “那我就帮您挑黄色色系的花好吗?” 

      也没正眼看店员所指的几种黄色花朵,桐原只随便地点了点头。 

      “好啊,就交给你了……” 

      其实,他的理性虽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感情上却无法释怀。 

      因为要去医院探病他才不得不来选花。 

      不喜欢那种被色彩缤纷的花草包围感觉的桐原,到外面等了约十分钟后,拿着花篮的店员走了出来。 

      “这种感觉怎么样?” 

      “很好。” 

      明明是一盆有着像鸟羽般可爱印象的花篮,桐原却不屑一顾似地点点头。 

      付了钱后,桐原一手拿着花篮,一手拿着装有妻子换洗衣物的提袋,向医院走去。 

      光是工作就搞得身心俱疲的现在,为什么还要来做这么消耗体力的事?而且,弥生也不会期待自己来临,不去探病应该也没关系吧……? 

      虽然,种种藉口在桐原脑中盘旋,但是在英辅出差的现在,家里也只有他能帮弥生送换洗衣物过去,就当作是尽尽人道吧! 

      桐原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极限。 

      其他同事就算家庭圆满,也必须为工作付出全力,但是在这一年里桐原除了工作之外,还为了私事双重消耗自己的精神。 

      而且,连治愈的时间也没有。 

      没有人体谅他。 

      有好几次他想干脆放弃算了,但是回顾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累积的小成就,然后想起其他受到挫折而自杀或离职的同事,他就不想让自己变成一只不战而败的落水狗。一直支撑桐原到现在的骄傲,正发出难以招架的哀鸣声。 


      想起以往付出的代价,他就觉得要放弃一切的想法实在太愚蠢了。 

      反正也不会再坏、再堕落了……桐原激励着快要萎靡的自己向医院走去。 

      从医院的服务台问到妻子房号的桐原坐进电梯。 

      进入妇产科大楼后,不愧是大学附属医院,不像弥生以前去过的妇产科寒酸的感觉,到处都充满了可爱的装饰品,连护士的制服都统一为粉红色的。 

      在跟护理站确认过弥生的房号后,桐原走向最靠里面的病房。 

      走近病房,正好遇上推着医疗车准备出来的护士。 

      待要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英辅的话声。 

      今天凌晨回到家里的桐原,在午夜两点打电话给身在饭店的英辅,当时他虽然说为了开会无法在今天回来,但是看样子他是把预定提前了。 

      岳父嘹亮如洪钟的话声,连站在外面的桐原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凌晨晃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你暂时没事,还是让我担心得一夜都睡不着。” 

      从岳父充满朝气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担心的情绪。 

      刚才听护士说手术后恢复情况良好,或许是因为这样而宽心吧? 

      “我没事了,爸。我从楼梯上跌下来出血的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幸好救护车及时赶到……” 

      弥生沉着的声音应答着。 

      看来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 

      “怎么?救护车不是晃司叫来的吗?” 

      “他是救护车到的时候刚好回来。” 

      弥生的声音里充满前所未有的冷漠,桐原不禁呆站在当场。 

      桐原虽然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跟其他男人偷情的弥生感到生气,但是听到她话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辛辣,桐原不禁迷惑了。 

      自己既不像英辅在外面有着一票情妇,会晚回家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连花天酒地都不曾有过,下班之后就乖乖回家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妻子如此怨恨? 

      他无法相信里面那个口出恶言的女人,就是自己那曾经温柔的小妻子。 

      “不过……没事就好了。晃司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我记得他说今天要早点下班帮你带换洗衣物过来……” 

      明知道自己女儿腹中怀的不是桐原的儿子,英辅在她面前还能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换洗衣物拿不拿来都无所谓,只要爸爸在就好了。我不想看到他,相信他也跟我一样吧……。老实说我巴不得现在就跟他离婚。” 

      弥生在门的另一边激烈地诉说着。 

      桐原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刺伤了。 

      “弥生,话不能这么说。晃司虽然有点薄情,但是他并不会去花天酒地,以一个丈夫来说还算不错的人选。而且,你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一个爸爸……” 

      英辅压低声音安慰着女儿。听了这样的话,桐原的神经没有粗到还能进去。 

      他回到护理站把花和提袋交给护士后走出医院。 

      他真的再也无法忍受。 

      坐倒数第二班电车回家的司马,在中途的佑天寺下车,走向距离车站没有几分钟的公寓。 

      他在半路的便利超商买了便当,在寒冷的夜路上往桐原租屋的方向走去。 

      他真的是不经意地在这站下车,会想到桐原的房间去,也只是因为那里从车站走比自己位于自由之丘的家近一点而已。 

      他在桐原的房间已经放了好几套换洗衣服。 

      桐原不在也没关系,他打算解决完便当之后就洗澡睡觉。 

      他按了一下门钤没人应答,心想桐原果然没有来, 

      司马正准备掏出钥匙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门里出现了桐原疲惫的脸。 

      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你在啊?” 

      是啊……桐原只有气无力地随便答了一声。 

      房间里的空调散发着温暖的氛围,司马边想着自己的选择还是对了,边脱下外套。 

      他看着也不换衣服,只是看着电视发呆的桐原说: 

      “你是不是太累了?你的脸色很差。我劝你还是赶快洗澡睡觉吧!” 

      司马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说。 

      坐在电视机前的桐原只是瞄了司马一眼。 

      然后就不动了。 

      这时的桐原没有在部里那种险恶的气氛,反而像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