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 作者:周德东
我说:“为了你方便。”
她笑了,说:“我都是穿衣服睡的。”
我说:“我也一样。”
接着,我听见她窸窸窣窣地钻进了睡袋。
我很想问一句:“你跟凯里有什么关系吗?”
终究没有问出来。
甜××××在私信里说,她又给我寄了一份礼物,那几乎是她全部的心血了——会是什么东西?
我的心动摇了一下。
很快,她又发来了新私信:哥哥啊,如果这个礼物你不收下的话,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我的心刚刚动摇了一下,立即变得像铁一样硬了。“我会死的”,正是这句话惹怒了我。她在威胁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是在威胁我。
她……是在威胁我吗?
我不熟悉这个女孩,甚至跟她没见过面,我根本不了解此人的性格。从她不停寄东西的行为看,她大脑的某根弦是不正常的。如果这次的礼物我不收,她会不会真去死呢?我不敢肯定。
果然,物业公司又给我打来了电话,工作人员是个女的,每次都是她打给我,她的口气有些怪怪的:“周先生,你又来包裹单了。”
我说:“好的,我马上去取,谢谢。”
我从物业公司拿到包裹单,直接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我以为这次会是个更大的箱子,错了,只是一个很小的包裹。
我颠了颠,很轻,差不多是个日记本一类的物品。
我拆开之后,目瞪口呆——是一本房产证和一串钥匙,房产证业主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周德东。
地址在凯里青青水小区第三栋三单元302。
房产证里夹着一张浅蓝色信笺,上面是她纤秀的字体:
亲爱的哥哥,你不要骂我。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你不是喜欢水吗?你不是喜欢有水的地方吗?这个小区就在清水江畔,非常漂亮。你住在这里写作,肯定文思泉涌!我希望以后在你的作品中看到那条江,好吗?
我惊呆了。
这礼物太大了。除非她家是巨富,靠她自己的话,买下这套房子,肯定花掉了所有的积蓄!
我糊涂了,我和她只是一个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她为什么要给我买房子?就算她是我的情人,我也绝不可能住一个女人给我买的房子啊。
我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那必须要有我的身份证啊。我又不是未成年人,她也不是我的监护人,就算是那样,她也需要带着我去现场,而且要出示户口本。她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她不是要改变我的家了,她要给我换个家!
我掏出手机直接给她拨了过去。
“喂,小甜。”
“哥哥……”她似乎有些胆怯。
“礼物我收到了,我想问你一下,你没有我的身份证,怎么给我买的房子?”
“哥哥,你真憨!你仔细看看,那只是我按照真房产证制作的一个假房产证!它代表这房子是给你买的,等你住进来之后,我们就去办理过户手续,好吗?”
我看了看那个房产证,果然是假的,不过比真的房产证更华丽,更漂亮。
我低声说:“小甜,你觉得我会要吗?”
她的情绪马上低落下来,说:“哥哥,它是我全部的心血,我无比虔诚地端给了你,你忍心把它泼掉吗?”
我一下暴怒了:“我30岁之后选择了兰城定居,那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城市!我要在这里老死!你凭什么要我从西北搬到西南去?你有什么权利改变我的人生?”
她唯唯诺诺地说:“可是哥哥你说你喜欢水……”
我说:“我喜欢什么跟你没关系!你的房子我不会要的,你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谢谢,我要挂了!”
她说:“哥哥……如果你不要它,它会一辈子空着……”
我说:“那是你的房子,那是你的事儿,拜!”
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连续多天没有上微博。
这天夜里,甜××××发来了短信:哥哥,我现在来了青青水小区,站在第三栋的楼下看。你的窗子一直黑着,我知道你还没有住进来,我好失望……
我把手机关了。
两天后一大早,我刚开机,物业公司就打来了电话:“周先生,有你一张包裹单。”
我不可能再去领了。
第三天的晚上,甜××××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了青青水小区,你的窗子还是黑着,你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那么空,那么冷……
第5天上午,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
我还是不去领。
第7天的晚上,甜××××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在青青水小区你那套房子的门口呢,我明明知道你不在,却总感觉你坐在里面啪嗒啪嗒在打字。我还敲了半天门,始终不见你出现……我哭了。好哥哥!
第11天下午,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你已经有三张包裹单了,麻烦你来领一下好吗?”
第12天下午,甜××××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白天看你的窗子跟别人家的窗子是一样的,这样真好,我就当你在里面呢!我再也不会晚上来了,当我看到别人家的窗子都亮着,只有你的窗子黑着,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好哥哥,你究竟什么时候会住进这套房子?我好急呀!!!
第16天,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
第17天的晚上,甜××××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请原谅妹妹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你的房门——我发誓,我只是把灯打开就出来了!除了电灯开关,我什么都没碰!现在我站在楼下,看着你的窗子亮着灯,心里好过多啦!
第22天,物业公司再次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这里积攒了很多你的包裹单了,你来取一下啊,不然我们就送到你家里去了!……”
晚上,我的手机响了,正是甜××××打来的。
我不接。
她一直打,我一直不接。
最后,她发来了短信:哥哥,今晚我来到青青水小区,看到302的灯灭了,你在里面吗?
我没回复她。
次日,物业公司再次打来电话:“周先生,今天又有你一张包裹单。你到底什么时候来领啊?”
我撒谎了,说:“等一等吧,我在外地出差。”
晚上,甜××××又打来了电话。
我还是不接。
我像小孩一样在躲避麻烦。我在死命保护我的“安静空间”,实际上这个“安静空间”只是鸵鸟埋脑袋的沙土了。
电话一直在响。
我越听越心烦,心烦到极点就变成了愤怒,愤怒到极点又变成了不安,不安到极点又变成了害怕,害怕到极点又变成了愤怒……
我趁自己愤怒时猛地接起了电话。
“哥哥……”传来她弱弱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我一字一顿地问。
“我给你寄的礼物……你都收到了吗?”
“我们不认不识,我不会再要你的任何礼物!请你自重一点!”
“哥哥,我……不自重?”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已经干扰了我的生活!”
“哥哥,我只想问,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寄礼物,不要再写私信,不要再打电话了!”
“我是摩羯座,哥哥!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这个小小的权利……”
“你去死吧!”
我“啪”地挂了电话,并且关了机。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有点后悔说了最后那句话。
接下来,我去东北老家玩了一个月。
我是个自由人,一个月都没开手机,那段日子,我也没上一次网,生活一下变得安静了。我知道,包裹单过了一个月就会退回邮寄人。
回到兰城,我登陆了微博,我以为会收到甜××××很多私信,可以出我预料,在几百封私信中,竟然没有一封是她的!
看来,她彻底放弃了。
看来,我最后那句话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虽然我做的有些过火,但是毕竟找回了我原来的生活。
有人敲门。
我从猫眼朝外看了看,是物业公司那个女的。
我打开门,见她手里捏着一叠包裹单,她说:“周先生,我来过你家四五次了,你都不在,这些包裹单你一直没来取,都过期了。不过昨天又收到了一张货运单……给。”
我接过来,说:“谢谢,麻烦了。”
物业公司的人离开之后,我看了看手中的货运单,又是她寄来的。在货物名称一栏,我看到一个潦草的字——我。
我?
我琢磨了一下,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取回这个东西了,不看到她寄了什么我会日夜不安!
货运站在兰城南郊。我开车去了,办完了一道道手续,把货运单递给了一个负责取货的工作人员。她是个小姑娘,她走进里间,过了一会儿又探出脑袋来,冲一个小伙子说:“小龚,来帮个忙。”
那个小伙子就过去了。过了大约3分钟,两个人一起拖出了一只很大的木箱子,看起来很重。
他们把它交给我,然后就回去工作了。等待取货的人排了很长的队。
我低头注视着这只长长的木箱子,身上突然发冷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最后对甜××××说的那句话:“你去死吧!”
我不能在这里打开它,我要把它拉回家。
我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我,于是弯腰把这只木箱子抱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车前,把它塞进了后备箱,盖子关不上,一半戳在外头。
我没有回家,我开车去了郊外的河边。我曾经带评论家韩浩月和太太来这里做过烧烤。
现在是冬天,河都结冰了,两岸不见一个人影儿。
我把木箱子抱下来,然后从车里拿出工具,把它撬开了。
里面都是细碎的纸屑,不知道纸屑中埋着什么。最上面有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我打开它,看到了甜××××的字迹:
哥哥:
我问过你,你希望我怎么样?你说,让我去死……真的是这样吗?无论你希望我怎么样,只要你开心!
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给你寄礼物了,礼物是我自己,你务必要收下啊。现在,你扒开这些纸屑,就会看到我。信是我离开人世之前写好的,后事将由我一个最秘密的朋友帮助我完成。哥哥,这样子你会开心吗?真的,我只希望你开心!
我低头看了看木箱子里白花花的纸屑,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抬头朝河面望去,太阳在冰上刺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呆呆地坐在了地上,对着那堆纸屑,想了又想,终于低低地说:“我希望,一会儿回到家里上微博,还能看到你给我写的私信,还能收到你的包裹单,还能接到你的电话……能吗?”
我一边说眼泪一边流下来。
《包裹》发表之后,读者们纷纷从各个渠道问我:后来呢?
其实,我没有收到甜××××的遗体,里面都是纸屑。
第21章 奇怪的仪器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起床,走出了帐篷。
天气非常好。整个罗布泊呈现着一片史前的死寂,就像一张巨大的脸,怎么都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没人知道,这张脸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扭曲。
不一会儿,张回就从帐篷里走出来,走到我的旁边,小声说:“周老大,我跟你说点事儿。”
我看了看他:“你说吧。”
他说:“昨天夜里徐尔戈又说了一宿梦话……”
我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这时候,徐尔戈也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张回不动声色地改了话题:“不过,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对,有空间就有可能。”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就没有接话。
徐尔戈面对朝阳,做扩胸运动,并没有回帐篷的意思。
张回又说:“还有一句话,有时间就有可能。这地方,有的是空间,也有的是时间。”
徐尔戈的一只耳朵正对着我们。
张回继续说:“因此,这个地方有各种可能,就看我们能不能遇到了。”
我始终静默,听他说。
我忽然意识到,张回这个人很厉害。
一般的人,如果在某个人背后讲什么话,正巧那个人出现了,他想遮掩,往往很不自?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