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 作者:周德东
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一起朝前走了。
汉人始终走在朝鲜人的后面,保持着3米远的距离。如果他突然转过身来发起袭击,汉人还有逃跑的机会。
沙漠上的天,黑得很慢,好像一个不肯咽气的临终者。
汉人也走得很慢。
终于,天彻底黑下来,世界突然变得狭小了,只有两个人踩踏沙子的脚步声。
朝鲜人一直没有说什么,也一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朝前走。
前方一片漆黑,汉人打算逃了。
他刚刚打定这个主意,朝鲜人突然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来,直视汉人,汉人只能看到他的眉棱下黑糊糊的,像两口深井。远方传来了一声马的嘶鸣,似乎在预告什么。
汉人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朝鲜人不说话,一步步朝汉人走过来。
“你怎么了?”汉人又问。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对方听不懂他的话。
朝鲜人还是不说话,继续朝汉人走过来。
“你想干什么!”汉人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惊悚,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叫起来。
朝鲜人突然用纯正的汉语说了一句:“你,去,问,马,吧。”
汉人转身就跑。
这里没有路,这里到处都是路。沙子太软了,一脚脚陷进去,很难跑快。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汉人陡然停下来,竖耳听了听,奇怪的是,他没听到那个朝鲜人的脚步声,他好像没有追上来。
他回头看了看,黑暗无边无际,就算那个朝鲜人站在3米之外的地方,他都看不到他。
于是,他转身继续奔跑。这时候,他已经彻底丧失了方向感,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沙漠中左冲右突,感觉黑暗中到处都是那个朝鲜人!
他已经没有希望跑出沙漠了,只想摆脱那个矮小的身影。
一个多钟头之后,汉人实在跑不动了,看到一个沙丘,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喘息。四周一片死寂。那个朝鲜人不可能找到他,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沙漠上,两个人只要走散了,就永远不可能再相遇。
坐了一会儿,浓浓的困意袭来,汉人的眼皮就像两块软糖粘在了一起,很快就睡着了……
在梦中,那个朝鲜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汉人想站起来战斗,可是他四肢麻木,一动不能动。
这个朝鲜人恶狠狠地盯着汉人,慢慢解开衣服上的扣子,露出瘦小的肚皮,上面切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黑糊糊的,像一扇特殊的门。他把手伸进去,竟然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他的身体就是一个刀鞘!
他举起血淋淋的短刀看了看,露出古怪的笑容,突然一扬手,把它****了汉人的肚子……
汉人一下醒过来。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个黑影蹲在他的面前,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汉人的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他不是那个朝鲜人,那个朝鲜人没这么高大!他是那个蒙古人!
汉人惊恐地左右看了看,竟然看到了那块木牌,还有那匹幽灵一样的淡金马,它依然在沙漠上慢悠悠地啃着草。汉人依靠的沙丘,正是埋葬蒙古人的坟墓,这个被惨杀的蒙古人从沙丘里爬了出来!
这时,汉人感觉到肚子凉飕飕的,夜风好像正在朝里灌。他低头看了看——肚子上被切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肠子流出来,两三米长。一把短刀扔在地上。
汉人有个朋友得了喉癌,在嗓子那里把气管切开了,他对汉人说,他的呼吸一下就开阔了,顺畅得令人恐惧……33年来,汉人的生命之门似乎第一次被打开了,他一下就和那个朋友有了某种同感。
他不知道自己死没死。
他一边把自己心爱的肠子收回肚子,一边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蒙古人用纯正的中国话回答了他,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去,问,马,吧。”
然后,蒙古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汉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拎着那把短刀,奔走在沙漠上。
他已经被剖腹,他的血已经流光,可是他要去寻找那个朝鲜人。
茫茫沙漠,找到他比找到楼兰的希望还渺茫。不过,只要他还有一缕意识,就不会停止寻找。
他把背包扔掉了,那里面有海鸥照相机,水,钱包。照相机没用了,他已经不可能在胶卷上显影;水没用了,他的肚子是漏的,水会流出来;钱和粮票都没用了,变成了一张张糖纸……
天亮之后,汉人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大坡,又看到了那身暗格子西服。
朝鲜人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他一直不回头,走得飞快。但是,汉人还是很快就接近了他。
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迫停下来,转过身,一双眼睛透过白框眼镜恶狠狠地射向了汉人。两个人静静对峙。他当然知道汉人要干什么,昨天夜里他有过同样的想法。
汉人高估了朝鲜人的战斗力,实际上,他杀掉他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
朝鲜人软软地躺在沙漠上,蹬了一下腿,就不再动了,像一头瘦小的猪。
汉人在他的肚子上切了一个口子,小心地掏空内脏,把短刀塞了进去,然后,用沙子把他埋葬了。他的坟墓比蒙古人的坟墓小多了。
朝鲜人一直没有闭上眼。
汉人把沙子一捧捧撒在他的身上,最后,他的身体都被埋住了,只露出两个眼镜片,下面是两只充血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半空。
黑暗的远方传来动物的喷鼻声,肯定是那匹孤独的汗血马。
汉人低低地对他说了一句:“不管有什么问题,你只能去问马了。”
然后,他用最后一捧沙子埋住了他的眼睛。
太阳升起来了,伸了个懒腰,一下就高了许多。
汉人的口袋里只剩下了那个记事本,他把生前死后经历的一切,都写在了记事本上。
然后,他在大坡上选了个地方,挖了个深深的沙坑,躺进去,抓起沙子,一把把扬在自己身上……
多年之后,有个9人车队穿越罗布泊,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那个大坡下,扎了营。有个人在营地附近转悠,发现了那条从沙子下伸出来的胳膊,肌肉已经烂光,他又在不远处捡到了那个记事本,翻了翻,立即跑回了营地。
其他人看了记事本上的内容之后,吓得够呛,赶紧拔掉帐篷,离开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问令狐山:“你相信吗?”
令狐山说:“我不是打酱油的。要是不信,我就不会来罗布泊。”
我说:“你为什么相信?”
令狐山说:“因为当年我父亲就是那个9人车队中的一员。”
我说:“他给你讲的?”
令狐山说:“如果他还活着,我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找真相。”
我说:“他……去世了?”
令狐山说:“他们那个车队,只有一个人跑出来了,就是他把那个记事本带了出来。”
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令狐山说:“我父亲遇难那年,我13岁。”
他现在25岁,那应该是12年前了。我在百度百科看过很多遍罗布泊的介绍,并没有人提到,2001年有8个人死于罗布泊。看来,关于罗布泊,世人不了解的事件太多了。
我说:“等等,你不是说你和父母一起种葡萄吗?”
令狐山说:“那是我继父,也就是当年逃出来的那个人。”
我说:“噢。”
令狐山突然说:“我母亲很漂亮。”
我马上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有着深层含义。
令狐山继续说:“我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被人害死在罗布泊了,我从小就有个野心,长大之后一定要进入罗布泊,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大坡……”
我说:“你见过那个记事本吗?”
他说:“我现在就带着它。”
我说:“我能看看吗?”
他没说什么,从挎包里就掏出了一个老旧的记事本。我小心地接过来翻了翻,差点昏过去——这是我父亲的记事本。
第67章 我的家族
(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今日追更4章,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罗布泊之咒,后面故事将更刺激,精彩)
说说我的家族。
很多读者都知道,我是东北人,但对我的家族一无所知。
我家没有族谱,我只知道我爷爷叫周姬发。
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当然他死得早,我没见过他。
听说,这个人是村里的二大布衫子。
“二大布衫子”是旧时关东的一种土布军装,后来指东北农村的一种特殊人物——这种人每个村子几乎都有一个,满身痞气,没人敢惹,谁家吵架了,村长解决不了,把“二大布衫子”请来,基本都不敢不听。这类人也有一定号召力,嗓门大,经常为村里主持红事白事。
我爷爷的嗓门并不大,他很能说,但是不说,很缄默,总是一副阴沉的表情。
他有多厉害?
半夜的时候,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喊叫声,大家都知道胡子(土匪)来了,吓得不知道朝哪儿躲。有人赶紧去找我爷爷。
我爷爷披上“二大布衫子”,趿拉着鞋,不拿枪不拿刀,空手走出村子,去跟胡子交涉。半个钟头之后,就看见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胡子纷纷退开,消失在夜幕中,我爷爷背着手回来,也不说他怎么让胡子离开的,回家躺在炕上继续睡觉。
我奶奶过去是别人的老婆,硬被我爷爷抢了来,霸占了。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我甚至不知道我父亲是我爷爷跟奶奶生的,还是我奶奶跟原配生的。
我奶奶非常怕我爷爷,每次当他离开家之后,我奶奶就在灶坑前烧香,祈祷老天爷打雷劈死他,让他永远回不来。有一天,我奶奶正在烧香,我爷爷回来了,他在屋外咳嗽一声,我奶奶吓得一下就瘫在灶坑前,动不了了。
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之后,我母亲也非常怕他。
有一次,我母亲犯了什么错,他要打我母亲,我奶奶拉着我母亲逃走,跑着跑着,她们躲到了一片苞米地里,就听见我爷爷趿拉着鞋追来了,他停在两个女人藏身的苞米地前,咳嗽了一声,两个女人顿时抖如筛糠……
我爷爷经常不在家。
我奶奶除了诅咒他死掉,开始练习巫术。听我母亲说,我奶奶确实有了一些本领,但是,她就是不敢对我爷爷使用,她说:鬼怕恶人。万一被我爷爷发现是她在作祟,那她必死无疑。
后来,我母亲也跟我奶奶学了一些招法,我小时候,经常在半夜的时候,看见我母亲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动作,成了我童年的阴影。
我奶奶死的时候,据说她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爷爷,嘴里一直重复两个字:“畜生,畜生……”
这件事让我很悲凉,两个人过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没有恋恋惜别,没有眼泪,只有一个充满怨恨的词:畜生!
我没想到,这句“畜生”其实另有含义。
关于我爷爷的死,我父母谈得极少,偶尔说起来,他们也遮遮掩掩的,因此,我怀疑我爷爷是被我母亲用什么巫术活活害死的。
接下来说我父亲。
我父亲跟我爷爷性格截然相反,他非常软弱,我家里,我母亲欺负他。
我母亲喜欢赌钱,为此家里很破败。算卦的说,我家有个搂钱的耙子,也有个****的匣子。
终于有一天,我父亲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那是1977年的事儿,当时我9岁,读小学。
一天我放学之后,我母亲对我说,我父亲离开家走了,只留了一个字条,说他去了西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来。那一年,他33岁。
他为什么去西北?这是一个重大的谜。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郁郁寡欢,我甚至怀疑她精神不正常了,经常做噩梦,她面目狰狞,要掐死我。
半年之后,她也离奇失踪。
老实说,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怀疑当天我的父母可能发成了恶吵,然后我母亲像对待我爷爷那样,让我父亲永远消失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来到西北,陷入罗布泊,竟然从一个叫令狐山的人手里,看到了我父亲的记事本!
多像一张做了记号的钱,花出去之后,时隔多年,它又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回到了我的手里……
这个记事本是桔色塑料皮,封面画着一个女孩穿连衣裙的剪影,双手捧着一个方框,方框里是水上凉亭的照片,下面写着三个很土气的美术字“黑龙江”。
打开,扉页上写着三个字:周夫子。
我父亲的原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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