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释天(弈修改版)
[饕餮,你怎么又到后头了?]忽然,一个声音由左侧响起,饕餮急忙一个转身,然而,它的左侧依然只有一团团的白雾,甚至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我等你有一会儿了!咦?你怎么不说话?]这回声音换到了前方,饕餮听到这两声,心中反而定了,也扬起平日里带着点随便的怪笑来[哈哈,这白雾搞得老子一个头两个大,转了几转都没瞅准你的方向。唉,真不习惯摸不着人说话,像是一个人唱大戏似的!你过来点,总让咱瞅得见哥们!][嘿嘿!]声音变成了一串诡异的笑,响在四面八方。
饕餮倒是艺高胆大,那笑声飘得到处都是,它反而四平八稳地伫立不动,甚至是半闭上了眼睛。将神识回拢,它将气场收在周身,不去听,也不去看。
渐渐地,那诡异的笑声像是遁去了,只余下周遭下雾的凉意,忽地,后背袭来一股尖锐的寒意,饕餮冷笑了下,迅速回身一击。然而劲力像是着了空,茫茫然不知去了何处,饕餮心中一拎,唯堪告慰的是,那寒意消散了。
饕餮终究是个急性子,让它面对哪怕是天廷的千军万马,它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让它静坐,它就耐不住了。没过多久,它就烦躁起来,脑子里什么想法都冒出来了。
一会儿思量这极北禁地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一会儿又想甭说查探冥渊的动静了,就是走出这片白雾都不是易事,这回头肯定又遭上神的罚;一会儿又思量上神到底是觉到了什么动静,竟会派自己与白泽到这种三界圣地来……
想到了这个任务,自是不免想到白泽。饕餮索性坐下来,叹了口气,白泽这家伙老实又憨厚,只不定就遭了什么毒手。唉,这哥们除了嘴巴大点,真没什么不好,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才想着,饕餮忽然觉得眼前的雾气似是淡了些,隐隐约约的,它瞧见离自己三尺远的地方似有一个淡淡的轮廓,尖尖的脑袋,硕大的身躯,肩背处好像还扑楞着两只大羽翅――白泽!
饕餮猛地站了起来,不敢贸然前去,却也不敢贸然攻击。踟蹰了会儿,它选择悄悄地靠近。
近旁看了,饕餮已然确定是真白泽了。那转来转去的茫然样,除了傻白泽还会是谁!饕餮带着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宽慰的笑,拍了拍白泽的肩膀。
[嗬!]白泽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身,两只大羽翅一下扇了过来,饕餮往后一跳,避开了这虚张声势的一招。
[白老弟!]它懒洋洋地叫了声。
白泽收住翅膀,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眯细了眼凑近瞅着饕餮,[是真的饕餮?]上上下下地端详了良久,白泽才放下心,大大地吁了口气,[饕餮兄!可把你找着了!]饕餮拍拍它的肩,[我也是费了番心力才找着真的你!][真的我?怎么?你也碰上假的了?]饕餮瞄瞄它,[看来咱俩遭遇相近……咦?老弟,你瞧,这雾散了?!]白泽往四下里细看,[哎!真的!这雾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它甩甩头,将毛发上沾着的雾霜甩掉,眼前的景物便都清晰起来,它瞅了瞅,忽然惊叫:[我们居然还呆在玄元门口?!]饕餮闻言也往四下里看,果然,那巍巍肃穆而立的“玄元门”就在二人的身后,左右不过五步远。[这地方诡得厉害!左右咱们都没走几步路,却已吓出了一身汗了!]白泽抹了下脸,那层寒意凛人的雾霜此际已悉数化了水汽,它往那座几丈高的大门望去,那些绕龙绕凤的雕镌上似乎与初时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初看时的神圣庄严此际仍有,然而那股寒气森森却消失不见,令人觉得有些怪异得可亲起来。
一旁的饕餮忽然往前走了几步,[老弟,别发呆!快过来看看这几个字!]白泽回神,见饕餮正蹲着看一块界牌样的石桩,便赶紧过去,[唔……这好像也是天书,不懂!]饕餮闻言就问:[你刚才把那门上的记下了没有?][门上的?天书?]白泽有些莫名,[不是你说记下来,要问上神的么?]饕餮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刚才都被骗得够呛!那你看,这些要不要都抄下来回去给上神看?][上神来过这儿,都知道的东西,看什么!]白泽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觉得饕餮大概是不明白“八显”,就解释道:[这是八显的天书!是给上古之神看的文字!这八显分为八种文字,所示之人不同,所未之文字也跟着不同。比如上古大神,那就用天书,也叫八会;给当世之神的是云篆,又叫神书;给龙凤祥圣看的,那叫地书;给龟龙鱼鸟之类看的,就是内书;鳞甲毛羽之物,那就显外书;鬼魅者,那就显鬼书;草木之胎,显中夏书;虫蛇类,显戎夷书。此称“八显”。所以啊,门与界碑都显天书,那就不是给我们看的,我们也不必去懂……]饕餮听得很受用,却不耐烦白泽那种传道解惑的样子,听了个大概之后立马就打断它,[得了得了!不就问了声抄不抄回去么!那也是之前那个“假白泽”说的……对了,说起那个,有个事得问你,这儿是不是无风之地?]白泽见问一愣,想了会儿才道:[是有这么个说法,而且不但无风,连五行都不明,所以要藉五行的法力都不可用。][原来如此。]饕餮哼哼几声,[看来咱们此行有得折腾了!走吧……]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守灵之渊
饕餮与白泽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只见前方一片坦途,空旷旷,似是全无危险。
饕餮停下步子,盯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旷原,脸色僵白地冲白泽道:[老弟,你觉得咱走没走几步?]
白泽一个机凌,连忙回头去看,果见那玄元门与天书界碑就在身后三丈左右。身上溢出一层薄汗,白泽抖了抖羽,正想回头跟饕餮说,眼前这片了无物象的旷原忽然间有数道竹竿,而上空,已有数排密集如雨的利竹落了下来,像一张利网,迅速撒向自己。
[不好!快退!]白泽大叫,一把扯住愣在那儿的饕餮往向疾退,然那利竹似是有灵性般,直追二人,无数已落下的利竹径直插入地中,倏忽消逝不见。
白泽心中惊骇,却又避无所避,只好一拚,挥翅猛扇,折了数根落下的利竹,然而脚下突起之竹恰似网的口,线一抽,便将二人往中心利箭密集之地赶。
白泽应付得手忙脚乱,回头见饕餮这边有一片利竹飞快落下,眼见就要伤它,饕餮却还傻着不动,不由又喊:[饕餮!小心……]
然而话还未落,那去势甚疾的利竹却在饕餮背上消逝,饕餮更是一脸茫然,[白泽,你在瞎捣鼓啥呀?]
白泽一愣,手中便顿了顿,正好一杆利竹削下,直插在白泽肩上,将它生生钉入地上,[啊……]
[白泽?白泽你怎么了?]饕餮抢上前去,却不明了它何以忽然趴在地上,满脸的痛苦难当。它警觉地将白泽一身护住,再瞅向四周时,原本旷寂的原野上,忽然地动山摇起来,似是有什么正在风驰电掣地飞奔过来,发出隆隆地巨响。
饕餮扶起痛苦地捂着左翅的白泽,又朝巨响声源望了望,低道:[有什么正在过来,听这动静,绝不是凡物了……白泽]它低头朝那片雪翅看了看,[你翅膀怎么了?还撑不撑得住?]
白泽痛得满头大汗,硬憋了口气才勉强呲着牙道:[叫利竹给刺穿了,不碍事,就流了血而已。你方才说……什么过来了?]
饕餮有些奇怪地朝它的两只大羽翅瞧了又瞧,[没见伤啊,哪来的血?]它搔了搔脸,忽然暴立起身,[若吃不消,先躲边上去!来了!这么多……操他奶奶的!居然是狍鸮!]饕餮一把拖起歪在地上的白泽,也顾不上打了,掉头就跑,边跑还边骂:[这鬼地方!连这种十狱凶兽都成群地养着,操他奶奶的!]
白泽被它夹着跑,一时倒忘了自己身上的痛,[狍鸮?那种不但吃人,还喜欢把人都咬碎了的凶兽?]
[可不正是那羊不羊的东西么?糟了!叫声近了……]饕餮当下跑得更快。
白泽一片茫然,朝着饕餮身后瞅了瞅去,就是没见一个影子,那片旷野依旧空寂无人,连方才的竹牢竹网都不见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狍鸮叫起来像婴儿哭,你不会听错了吧?]
[我瞅都瞅得真真的!]饕餮耳听那阵阵哭声起来越近,近到就像在耳背上哭一样,心想起那群东西吃起人来的凶劲,不由汗毛直竖,更是发了狠地跑。
[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白泽呢喃,想了阵,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猛然道[错了!饕餮,我们都错了!]
[没功夫跟你扯!]饕餮忽然步子一顿,将白泽往前一抛,前蹄便立时一记横扫,脚下黑气渐盛,那一身乌毛也如鬃羽般竖起。[哼!狗娘养的!老子还怕了你们不成!狗东西!有种就过来!]
白泽毫无防备,被扔得滚了一圈才狼狈起身,一见饕餮在那儿直拳竖腿地打开了,便马上大吼:[那是假的!住手!饕餮!那只是幻觉!幻觉!]
饕餮一愣,手中慢了一拍,顿时一痛,只觉腰侧一大块肉已被扯了去,它立时抬脚一踢,蹬开一只狍鸮。[你这只死鸟!什么狗屁幻觉?老子还能想自己被这种东西吃了?]伤口疼得有些厉害了,它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靠上一棵大树,暂喘口气。
[真的是幻觉!饕餮,你若想来的是给你吃的大白菜,它们就都成了大白菜了!]白泽吼了声,飞掠了过来,用大羽翅往它头上一拍,[相由心生!都是你想出来的!]
饕餮被拍得一傻,再抬头去看时,那群来势汹汹的狍鸮却像是烟尘一样,瞬间消散了,它摸了摸腰侧,不痛不痒,毛发完好。[真是幻觉?那你方才也是有了幻觉?]
白泽叹了口气,[我方才看见的是竹网竹牢……这只怕是极北的又一处迷阵了!]它抬头看看这片旷原,忽然间,好像原野在塌陷,它赶紧闭了闭眼,再抬头望去时,一切又恢复如初。它呼出一口气,[我方才就在想,极北是处鸿蒙未开之地,无生无死,无始无灭,时间在此延宕,也在此消无。照理,不该有这些活相之物出现,再加上方才你我所见的不同,我想……这一处与方才玄元门所历相似,都频出幻觉。]
饕餮皱了眉头,这实物好打好斗,这心相……只怕最难。
[我们不能疑神疑鬼,心中无相,或许才能平安穿过极北禁地。]
[啊呸!老子真是被恶心透了!弄了半天,问题还是在咱自己身上?]
白泽望了望前方,[你忘了临走前上神交待的话了?]
持心戒疑,不动如山。
饕餮一凛,随即道:[白泽,这里或真或假,方才那些固然是假,只怕眼前这片旷野也是假的。咱要不直接脑中想着冥渊,没准就眨眼到了呢!]
白泽眉一挑,有些不信[这不太可能吧……]
眼前像是散过一场雾,眼前景瞬息消逝。饕餮心中一喜,[不可能?你回头瞧瞧!]
白泽马上回头,立时就张大嘴,[啊!啊,这,这是……]
矗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座高塔,只觉这塔身高有三十余丈,共九层十檐,呈四方八角之状,下有两层台基,塔身八面砌出形状各异的塔形龛,塔檐上施以仰莲和团莲。
二人不由走近了几步,只见那塔身折射出莹润璀璨之光,居然是玉砌之塔,其玛瑙缀檐,金铜作铃,尤其那塔顶的塔刹,望去竟似以整块的水晶石雕镌而成。这水晶石多为细小,卵大已然稀世,更何况是如此巨型之雕!
二人都瞧傻了,遥遥望去,只觉这塔森森然,庄严肃穆,却又带了股缥缈绝尘之态,仿似一阵风吹就会消失不见。白泽与饕餮都有些呆了,直直盯了会儿,才摆脱那仿佛被摄了魂魄的错觉。
[哎!这塔在动!]饕餮叫了声。
白泽细看了看,果然发觉在动,[真的!哎!饕餮,你看见没?那东面照壁上有几个字符!]
饕餮皱了眉头,[不识得!只怕又是什么天书地书的。]
白泽想了想,还是拔了根雪羽下来,将之记下。
正记着,饕餮忽然推了推它,[嘿,老弟,你是不是说过,这地方无风?]
[是啊……]白泽才刚应了声,忽听得四下里铃声大作,整座塔檐上的铜铃都摇响了。
原本清脆悦耳的“叮铃叮铃……”声,在旷寂的极北之地听来却格外的让人毛骨悚然。白泽咽了口口水,[不、不会又是幻觉吧?]
饕餮这回倒是沉住了气,[只怕不见得!走,进去瞧瞧!]它前爪一指已然转过来的一处塔身,[看!门都给开了,就等着咱们呢!]
饕餮与白泽相携进入塔门,然而一入门内,那金壁辉煌的塔身骤然消逝,只一片白茫茫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