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郭璞道:“可是什么?”
海腾道:“可是爷跟梅姑娘,似乎就不像那么回事儿!”
郭璞道:“那么你看像哪回事儿?”
海腾摇摇头,道:“我看得出,爷对梅姑娘,是只差把心掏出来了,可是梅姑娘对爷,却是始终不即不离地……”
敢情连海腾都看出来了。
郭璞心中微震,道:“我看海爷跟梅姑娘一直很好嘛!”
海腾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梅姑娘对爷,似乎仅止于朋友之情,要谈嫁娶,恐怕那还差一段,只不知是怎么回事……”
郭璞道:“我看不是那么回事……”
海腾道:“不然,这么多年了,她什么都没表示过。”
郭璞强笑说道:“海腾,这种事还要表示么?再说,她有什么表示,会让你知道么?你真是瞎操心。”
海腾没笑,却目光一凝,郑重地道:“郭爷,海腾都看出来了,我不信您没看出来!”
郭璞心中一震,几乎不敢正规那一双目光,道:“海腾,我老实对你说吧,姑娘家都有姑娘家的打算,尤其梅姑娘,她是个奇女子。好姑娘对这种事更为慎重,你想,海爷是什么身份,她能表示什么?又好表示什么?齐大非偶,富贵不一定就是褔,也许,这是唯一使她犹豫之处。”
海腾道:“可是,郭爷,您知道,爷对她可是一片真心。”
郭璞点头说道:“当然,我知道,相信梅姑娘也知道,可是,海腾,内城里的人你知道,那些个王公大臣的内眷你也该明白,梅姑娘她不得不防着人说她攀高枝,贪富贵,图荣华……”
海腾点头说道:“这倒是,那些人顶可恶了,吃饱饭闲着没事,不是斗纸牌,就是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关她们什么事……”
郭璞道:“这就是喽!”
海腾道:“郭爷,那么您看该怎么办?”
郭璞颇难启口,想了想之后,道:“海腾,你知道,这种事,任何一个局外人……”
海腾道:“可是您总得替爷出个主意呀!”
郭璞道:“主意我倒是出过,奈何海爷不肯!”
海腾道:“您出的是什么主意?”
郭璞道:“我请海爷抛弃一切,带着她走,找个清静的地方,过那清静的生活去!”
海腾眉锋一皱,道:“那爷是不肯,他倒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与那贝勒头衔,而是他不放心那位皇上!”
郭璞道:“所以说这种事任何一个局外人都帮不上忙。”
海腾皱了皱眉,方待再说。
郭璞突然一笑,道:“好了,海腾,我总以为姻缘是五百年前注定事,有情人终会成为眷属的,别再为旁人瞎操心了,你自己怎么打算?是在这儿讨一个带回去,还是回新疆再说?”
一提到自己,海腾霎时涨红了脸,嗫嚅说道:“您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郭璞道:“这是正经大事。”
海腾道:“我还没有为自己打算。”
郭璞笑道:“你想一辈子光棍打到底?海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海腾憋了半天,方始憋出了一句:“那就等回到新疆再说吧!”
郭璞道:“怎么,你不喜欢这儿的?”
海腾红着脸摇头说道:“不行,这儿的姑娘动不动就像个泪人儿似的,要不然就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她,长得那么柔弱,那么纤小,跟个琉璃做的一样,一碰就能碰破。”
郭璞忍不住失笑说道:“你想干什么?找个身八尺、腰十围的,脾气来了好揍你?”
海腾自己也忍耐不住地笑了。
笑声中,郭璞忽道:“好了,海腾,等你回到新疆之后,我再喝你的喜酒吧,如今,天色不早,回舱里歇歇去,正如你适才所说,前途会发生什么,犹难以预料,宜养精蓄锐,以逸待顽敌!”
海腾道:“海腾这就进去,只是,郭爷,折腾了大半夜,您也该歇歇了!”
郭璞摇头笑道:“你瞧我有一点疲累之色么?往日纵横武林,如今要禁不住半夜的折腾那还行?你歇你的吧,只要好好照顾犯人,别的事儿不用管,我到船后找船家聊聊去!”
海腾这才答应着转身行去。
郭璞跟着他迈了步,由船舷擦枪而过走向船后。
到了船后,他还没开口,李顺已冲着他微一哈腰,低低说道:“旗主,杀得痛快,李顺父子瞻仰了旗主绝世身手,褔缘不浅,足可傲夸……”
郭璞淡然一笑,截口说道:“老人家夸奖,也多亏了两位令郎!”
李顺那两个精壮儿子忙欠身说道:“得蒙旗主之差遣,那是我兄弟的无上荣宠,‘丹心旗’所至,四海八荒俯首听命,我兄弟也是应该的。”
郭璞含笑说道:“二位客气……”
李顺道:“旗主到船尾来……”
郭璞道:“这一带我不熟,我是来向老人家请教一声,再往前去,可有什么易于下手拦船之处?”
李顺道:“这一点李顺想到了,早想禀报旗主。”
郭璞道:“老人家别客气,请指教!”
“不敢!”李顺道:“旗主该知道,对喇嘛们来说,那是非找有利处所下手拦船不可,可是对长江四十八水寨来说那就不然了!”
郭璞道:“老人家是说,他们随时可以下手?”
李顺点头说道:“是的,旗主,他们不但随时可以下手,而且在水中来去,令人防不胜防,万一他们由水底凿了船……”
郭璞皱眉说道:“这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我不能让他们不拦船劫人,那样会惹人动疑,可是又不能让他们凿船,苦的是也不能向他们下手,一旦他们到了……”
李顺道:“李顺倒有个浅见在此!”
郭璞道:“老人家请说!”
李顺道:“我看旗主不如弃船上岸,改由陆路上京。”
郭璞点头说道:“老人家说得是,这样既可免跟水路豪雄冲突,也可以出乎陆路豪雄之意料,确是一举两得之计!”
李顺道:“那么旗主是打算由何处上岸?”
郭璞道:“老人家高见?”
“不敢!”李顺道:“如为免与水路豪雄冲突,自然是越快越好!”
郭璞道:“是不错,但倘若不过巫峡就上岸,势必得绕道鄂境不可,否则的话仍难免跟守在大巴、巫山一带的陆路豪雄碰上。”
李顺点头说道:“旗主说得是,那只有请旗主明智选择了。”
郭璞沉思了片刻之后,道:“老人家,有道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陆地上的袭击,总比水底的偷袭容易发现,说不得我只好绕道鄂境了。”
李顺道:“那么旗主请示下,由何处上岸?”
郭璞道:“这一带我不大熟,老人家看该由何处上岸?”
李顺道:“这一带都可以上岸,不过由这一带入鄂,山路颇为难行。”
郭璞抬眼右顾,只见山势连绵,乌黑一片,果如李顺之言,由这一带入鄂,非穿过这些山不可!
当下他一皱眉,道:“老人家,这一带可是巫山诸峰之支脉?”
李顺点头说道:“旗主没说错,正是!”
郭璞扬眉说道:“久仰巫山诸峰秀丽绝伦,巫山之云名传遐迩,途经于此,岂可当面错过?正好藉此机会一饱眼褔……”
转注李顺道:“老人家,附近可有城镇?”
李顺道:“只有些小村落,并无大城镇。”
郭璞道:“既有小村落,那就不愁没有吃喝了,老人家,此处可有宜于靠岸之处?”
李顺漫不经意地向岸旁望了望,道:“回旗主,随时可以靠岸。”
郭璞道:“那么请老人家即时靠岸歇息,明天一早就上岸取道入鄂。”
李顺应了一声,立即把船向岸边靠去。
近岸船停,停船处是一片旷野,看不见一点灯光、一户人家,船刚靠岸,舱门响动,舱里走出了海腾。
他走过来向着郭璞欠身一礼,然后愕然问道:“郭爷,怎么回事,今夜不走了?”
郭璞点了点头,遂将原因及打算说了一遍。
听毕,海腾点头说道:“也是,郭爷,那么您的意思是在这儿过夜?”
郭璞点头说道:“正是,海骏睡了么?”
海腾道:“也刚睡,我没让他出来。”
郭璞道:“那两个呢?”
海腾道:“睡得都很香甜。”
郭璞点了点头,道:“那么你还是进去吧,由我在这儿守着好了。”
“不!”海腾摇头说道:“郭爷,说什么您也该歇歇了!”
郭璞微笑说道:“海腾,离天明没有多久了,但这一段时刻却是最为紧要的时刻,只要能在船上渡过这半夜,天明上了岸咱们就不必再担心水底偷袭了,还是让我来吧!”
海腾道:“那么,郭爷,我陪您……”
郭璞摇头说道:“不用了,海腾,你跟海骏只看好犯人,该比什么都强!”
海腾道:“郭爷,您这样待人,让人很不安。”
郭璞笑道:“海腾,跟我还来这一套?进去吧,躺定了就会安了。”
这话逗人,但海腾没有笑,皱着眉道:“郭爷,以我看陆路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了事,势必比水路还要艰苦,像您这样一夜不阖个眼……”
郭璞笑道:“怎么,忘了我对你说的话了?一夜不睡算得了什么?”
海腾还待再说,郭璞已然摆手又道:“海腾,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我看你还是从命吧!”
海腾迟疑了一下,这才答应着转身回了舱。
望着海腾进了舱,掩上了舱门,李顺低低说道:“旗主,这儿岸近水浅,不宜于水底,我看您也去歇息一会儿吧,明天还有一段艰苦山路呢!”
郭璞点了头,道:“谢谢老人家,我明白,可是我当真没感到丝毫疲累,倒是三位应该去歇歇了!”
李顺笑道:“哪有客人不睡,让船家去歇息的!”
郭璞笑道:“既如此,咱们对坐耗到天亮好了!”说着,他盘坐了下去。
李顺站在那儿没动,郭璞向着他一招手,道:“老人家,请坐呀!”
李顺道:“旗主面前,哪有……”
郭璞截口说道:“别忘了,老人家,你是船家,我是客人,你若坚不肯坐,我只好再站起来了!”
李顺这才点头遵命,却向着身后一摆手,道:“去一个到桅上去,四下里看仔细了!”
他那位二儿子应了一声,向那两根既粗又高的船桅行去,到了近前手脚并用,猿猱一般地上了桅顶。
李顺又告罪坐在郭璞对面。
坐定,郭璞问道:“老人家,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二!”
李顺忙道:“不敢,旗主请只管垂问!”
郭璞道:“梅姑娘怎会是‘洪门’中人,难道……”
李顺神情一肃,道:“回旗主,此事说来话长,这要从傅老先生说起。”
郭璞知道他指的是傅青主,当即点头说道:“老人家请说下去!”
李顺道:“旗主可知道‘洪门’上一辈双龙头?”
郭璞点头说道:“我听家师说过,李秀李前辈!”
李顺道:“没错!他跟傅老先生自幼订交,情同手足,对姑娘特别钟爱,所以临终前把‘双龙头’令旗交给了姑娘。”
郭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梅姑娘那身高深莫测的武学,师承哪一位前辈异人?”
李顺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姑娘文武双绝,胸罗渊博,至于姑娘的师承,那只有一个人知道。”
郭璞道:“哪一位知道?”
李顺道:“总护法栾老爷子。”
郭璞点了点头,忽道:“对了,老人家,栾老人家又是怎么进门的?”
李顺道:“这也要从傅老先生说起,当年有一天傅老先生出门远游,在‘潼关’遇见了栾老爷子,当时栾老爷子卧病客栈,已然垂危,是傅老先生治好了他,奱老爷子感老先生活命大恩,情愿追随左右,为奴为仆,而老先生始终以兄事之,从那时候起,栾老爷子就跟了老先生。”
郭璞点头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我怎始终没听梅姑娘提起过?”
李顺道:“姑娘也始终视栾老爷子为长辈,均以老爹呼之,加以傅老先生再三嘱咐不得视之为仆,姑娘怎好提?再说姑娘也不是那种施恩久念之人。”
郭璞点了点头,道:“梅姑娘确是这么一位值得敬佩之人!”
他顿了顿,接道:“老人家,梅姑娘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李顺摇头说道:“自传老先生过世之后,梅姑娘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下人,如今该没有什么人了,旗主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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