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李顺摇头说道:“自传老先生过世之后,梅姑娘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下人,如今该没有什么人了,旗主问这……”
郭璞“哦”的一声,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旗主!”李顺老眼凝注,郑重地道:“李顺在此对旗主有个恳求!”
郭璞忙道:“不敢当,老人家有话请只管说!”
李顺道:“姑娘是这世上唯一的奇女子,也是最重情义的人,李顺斗胆恳求,请旗主莫辜负了她!”
郭璞心中一震,忙道:“老人家这话从何说起……”
李顺道:“旗主不必再瞒李顺,‘洪门’中人十有八九都知道姑娘心向旗主,李顺适才听得旗主与那位海护卫的谈话,也明白了旗主的用心……”
郭璞先是脸一热,继而心头又一震,尚未说话。
李顺已接着又道:“旗主应该知道姑娘的性情,她孤傲清奇,自当年至今,有多少俊彦、多少显贵、多少名士向她求亲,但姑娘视之如草芥,概与拒绝,而唯独对旗主,她却是敬爱有加,一个孤傲清奇、轻易不动感情的人,一旦动了感情,倘得不到一点安慰,遭逢了……旗主应该想得到那后果,情天难补,恨海难填,为旗主,为姑娘,为天下忠义豪雄,也为‘洪门’千万弟兄,李顺斗胆,恳切直陈,万析旗主……”
郭璞静聆之余,心柙连连震动,李顺话声至此,他忍不住一叹截口说道:“老人家也该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顺道:“这个李顺知道,当是为了贝勒海青!”
郭璞点头说道:“正是,老人家!”
李顺道:“那么郭爷也该知道,更应已听见那位海护卫适才之言,姑娘对贝勒海青,仅只是朋友间的感情。”
郭璞道:“老人家,话虽这么说,但我不忍刺伤海青,老人家该知道海青是个怎样的人,我要是别人还好,偏偏我是他府里总管,他视若亲兄弟一般的郭璞。”
李顺双眉微耸,道:“这个李顺明白,但旗主明智,该知道若是两个毫无感情的人拉在一起,那将来的后果更糟,一旦被海青明白了真相,他受的打击也将会更重更大。”
郭璞苦笑说道:“老人家,这道理我也明白,无如我仍不忍,仍……”
他一摇头,道:“老人家,我方寸已乱,谈点别的好么?”
李顺道:“李顺遵命,但李顺要斗胆奉告一句,凡事,不来的无须躲,要来的就是躲也躲不掉!”
郭璞默然未语。
李顺也未说话,刹那间,这船上陷入那几乎能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令人好生不安。
半晌过后,郭璞忍不住道:“郭燕南何德何能,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值得梅姑娘……”
李顺截口说道:“姑娘慧眼独具,她所看上的人,永远是不会错的。”
郭璞苦笑一声,方待再说——
突听桅上那位急道:“爹,有人来了!”
郭璞心头一震,李顺连忙抬眼问道:“是哪一路的?”
桅上那位道:“是由陆上来的,就一个人。”
李顺皱眉说道:“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他也敢来?”
郭璞道:“老人家,那要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要是个功力高绝的,一个也就够了,否则再来得多也没有用!”
李顺点了点头,道:“旗主说得是……”
接着抬眼问道:“是向这边来的么?”
桅顶那位方一点头,郭璞已目闪寒芒地道:“不错,老人家,是向这儿来的,人也确实就那么一个,不过,此人的功力并不怎么样!”
李顺忙抬眼向岸上望去,只见一条矫健人影,在那一大片矌野中,兔起鹤落,疾如闪电飘风一般飞掠而来。
他双眉一扬,道:“旗主,来人已近……”
郭璞微笑说道:“老人家是船家,来人自有我应付!”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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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甘瘤子
郭璞刚站起,来人已到了江边,那是个身材廋高的黑衣人,面目阴沉,森冷逼人,他见船上有人,不由微微一愕,但旋即,他扬声发了话:“我请问一声,这条船可是北京贵人押解钦犯的船?”
郭璞当即点头应道:“不错,阁下是……”
黑衣人截口说道:“哪位是‘贝勒府’的郭璞郭总管?”
郭璞道:“我就是,阁下是……”
那黑衣人深深打量郭璞一眼,面现异色,又截了口:“原来便是郭总管当面,江湖草民有眼无珠,先请郭总管恕个罪!”
郭璞淡淡一笑,道:“岂敢,我再请教!”
那黑衣人道:“有劳郭总管动问,我姓甘,叫甘绳武!”
郭璞双眉微扬,笑道:“莫非当年西南甘家的人?”
那黑衣人甘绳武点头说道:“不错,甘绳武是西南甘家的人。”
郭璞道:“那么是我失敬,阁下的来意是……”
甘绳武道:“奉家主人之命,有封信带陈郭总管!”
郭璞“哦”的一声,道:“原来阁下是甘大侠所差,既有书信请掷交……”
甘绳武道:“甘某在郭总管面前不敢卖弄,可否容甘某上船呈递?”
“不敢!”郭璞道:“阁下只管请,郭璞毋任欢迎!”
甘绳武一声“放肆”,双肩一晃,鬼魅一般飘起,随风射落船上。
郭璞扬眉笑道:“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阁下好俊的身手!”
甘绳武面无表情,道:“岂敢,郭总管夸奖……”
探怀取出一封未封口的信,双手递向郭璞。
郭璞含笑说道:“有劳阁下了!”
伸手接了过来,抽出信笺一看,他神情一震皱了眉,但旋即他一转平静,抬眼淡淡笑道:“贵上还有什么口头吩咐么?”
甘绳武道:“家主人但等郭总管一句话!”
郭璞淡淡笑道:“那么烦请阁下归告贵上,郭璞皇命在身,不敢擅自作主,明天一早便要舍舟登陆,一切等届时见面再谈好了!”
甘绳武道:“那么甘某告辞了!”
他一抱拳,身形腾空,倒射而去。
郭璞及时说道:“阁下好走,恕我不远送了!”
望着甘绳武远去,郭璞脸上的神色渐转凝重……
适时,舱门响动,郭璞倏扬轻喝:“大敌当前,危机四伏,看好了犯人,不许出来!”
只听舱内海腾应道:“郭爷,海腾遵命!”
郭璞未再说话,只默默地站在那里。
李顺忍不住低低唤道:“旗主……”
郭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没什么,你知道西南甘家?”
李顺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甘家如今已没什么人了。”
郭璞笑道:“老人家看适才甘绳武来去身手,能说甘家无人?”
李顺道:“那么旗主以为……”
郭璞道:“不是我以为,是事实摆在眼前。”
李顺顿了一顿,道:“事实?旗主,那甘绳武身手虽高,但……”
郭璞截口说道:“老人家,十个百个甘绳武都不足虑,可虑的是差遣他来送信,在信尾署了名的他那位主人,及他那位主人的朋友。”
李顺道:“旗主是指桂武与甘联珠夫妇?”
郭璞摇头说道:“桂武、甘联珠夫妇也不足虑……”
李顺讶然说道:“他夫妇也不足虑?据李顺所知,他夫妇现掌西南甘家,难道说西南甘家另有主人不成?”
郭璞道:“老人家,这两个较桂武夫妇犹长一辈!”
李顺喃喃说道:“较佳武夫妇犹长一辈……”
他猛然一惊,诧声急呼,道:“旗主是说那甘瘤子……”
郭璞点头说道:“老人家,没错,正是他!”
李顺骇然说道:“旗主,不是风闻甘瘤子已死多年了么?”
郭璞道:“我也这么听说,但实际上这封信上署名的是他。”
李顺怔住了,半晌始道:“那么,旗主,那另一个是……”
郭璞道:“当年‘红莲寺’的余孽,‘九指头陀’一空!”
李顺脸色又复一变,骇然说道:“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
郭璞淡然一笑,道:“事实上信尾署名的是他二人,老人家请看看这封信。”
说着,随手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李顺忙伸出双手把那封信接了过去,只一看,脸上又复变了色,愣立良久始失声说道:“这么说来,不但甘瘤子未死,便是当年‘红莲寺’妖孽也未被肃清了……”
他忽地老眼一睁,道:“旗主,您看这会不会有诈?”
郭璞双眉一扬,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李顺道:“这两个名号,随便谁都能把它写上去,问题只在甘瘤子与这‘九指头陀’是否还在人世,旗主不见他信上所说么?将曾、张二位先生送上岸,然后旗主三位由水路返京,他不为难三位……”
郭璞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以甘瘤子与‘九指头陀’那两个名字来吓人,胆小的一吓就跑,反正见不着他两个。”
李顺点头说道:“李顺正是这个意思。”
郭璞道:“可是遇上我这个胆大的就不同了,非跟他两个见面再谈不可,是真是假,岂非立可拆穿?这似乎骗不了人。”
李顺停了一停,道:“旗主说得也是,这么说来,他两个果然犹在……”
郭璞道:“这要等到时候见了面后才能知道。”
李顺一惊,忙道:“旗主真要去……”
郭璞笑道:“我走的是那条路,不去行么?”
李顺迟疑着道:“旗主,以李顺看,您不如改道……”
郭璞一笑,说道:“老人家,他既然差人下了书,只怕这周围已水泄不通、飞鸟难渡,早在他监视之下了。”
李顺道:“这么说,必要时旗主只好请出‘丹心旗’了。”
郭璞摇头笑道:“老人家,那万万不行。”
李顺一怔道:“旗主,那为什么?”
郭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可知道,他那亲生女儿与有半子之谊的女婿,是怎么跟他闹翻,双双离开甘家的么?”
李顺摇头说道:“这是甘家的家务事,很少有人知道。”
郭璞道:“那是因为甘瘤子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表面上打的是反清复明旗帜,暗地里却不知在干些什么勾当。”
李顺讶然说:“旗主,难不成甘瘤子暗中跟满虏有勾结?”
“那谁知道?”郭璞道:“不过,桂武不认他这个泰山,甘联珠不认他这个生身之父,都是大大令人动疑,据我所知,桂武是个满腔热血、一身侠骨的忠义豪雄,甘联珠也是个深明大义、出污泥而不染、出于巨寇之家而不邪的奇女子。”
李顺道:“那……旗主,倘甘瘤子与‘九指头陀’果在,如今也果是他两人拦劫曾、张二先生,旗主有把握对付他们么?”
郭璞淡淡笑道:“老人家,当年甘瘤子曾跟家义父颉颃百招……”
李顺一惊,忙道:“什么,他能在郭老人家那‘八宝铜剑’下走上百招?”
郭璞点头说道:“事实如此,老人家,要不然当年他不会纵横大西南,煞威震武林,那么猖獗,那么狂傲!”
李顺骇然说道:“如今又加上个‘九指头陀’,旗主,您还是避一避的好。”
郭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我不说过么,这周围百里之内,已经是水泄不通、飞鸟难渡了,何况这几个人,几匹马?再说,我也不能弱了家义父声名,失了‘丹心旗’的尊严!”
李顺道:“可是,旗主,这一去是……”
郭璞道:“老人家,便是刀山油锅,我也要闯闯!”
李顺大急,道:“旗主,那么我通知附近‘洪门’兄弟……”
郭璞摇头说道:“老人家,那是无谓的牺牲,我不能这么做……”
李顺道:“可是旗主一身系……”
郭璞截口说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既碰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李顺道:“旗主,‘洪门’的实力,勉强可以挡他一阵……”
郭璞摇头说道:“不行,老人家,我绝不能让‘洪门’作此无谓的牺牲。”
李顺还待再说,郭璞双眉一挑,道:“老人家,除非你不遵‘丹心旗’令谕!”
李顺神情一震,连忙躬身,道:“禀旗主,李顺不敢!”
郭璞威态一敛,摆手说道:“老人家,请放心吧,自离京以来,我这一百零八手‘大罗剑法’始终没有碰上过对手,一直在深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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