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青袍人随口问了一句:“谁?”
云珠道:“此人现在家父镖局里任帐房,可是我觉得那太委曲了他,以他的所学,我觉得给他个大将军做做都有点勉强!”
青袍人似乎有点兴趣“哦”地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听听他的所学如何!”
云珠毅然说道:“论武,他功力高不可测,恐怕放眼江湖,没几个是他的对手,谈文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家,三教九流,他是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当朝的几位大学士都要瞠乎其后,望尘难及……”
青袍人笑道:“你把他捧上了天人,他倒成了神!”
云珠正色说道:“云珠视他为天,其实,这尘世真委曲了他!”
青袍人不好再笑了,眨眨眼,道:“他长得一定很俊,是不?”
云珠心里一跳,但是她表面上依然十分镇定,道:“老爷子,我不敢瞒您,他长得还算顺眼,不惹人讨厌,可是,老爷子,以貌取人那是大不智!”
青袍人笑了,轻击一掌,道:“说得好,云珠,他比我的海青跟小年如何?”
云珠淡淡说道:“我说句话,不怕您跟海贝勒不高兴,我虽没见过海贝勒跟他动手,但是我敢断言,海贝勒五十招内或可与之颉颃,要是过了五十招,海贝勒绝不是他的对手,论文,只怕海贝勒难望他项背,至于年大将军,我没见过,不敢妄加比较!”
青袍人瞪大了眼,道:“他、他能强过海青,真的,云珠,你没有骗我?”
云珠道:“老爷子,云珠天胆也不敢欺君!”
青袍人长眉一挑,突然拍了桌子:“这么久了,镖局中有这么个人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们一天到晚到底是干什么的!”
云珠平静地道:“老爷子,您别生气,那怪不了任何人,这个人刚到镖局来没几天,要不是无意中显露,谁也不知道他身怀绝学!”
青袍人威态稍敛,诧声说道:“怎么,他才到‘四海镖局’没几天?”
云珠道:“是的,老爷子!”
青袍人长眉微皱,沉吟说道:“这么一个人才,他怎会屈就镖局帐房……”
忽地抬眼凝视云珠,接道:“云珠,告诉我,他是怎么一个来历?”
云珠笑了笑,遂把郭璞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青袍人皱眉说道:“这么说来,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了……”
云珠笑着截了口道:“老爷子,那不能叫来历不明,我不说过了么?他是江南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人物!”
青袍人摇头说道:“不,云珠,我是说好好的江南他不待,为什么跑上北京,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云珠笑道:“老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苦衷,再说,永远待在武林中,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谁不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博个食美味,衣朱紫!”
青袍人摇头说道:“云珠,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人,该是最淡视名利的,同时他们也最不齿……”
云珠截口说道:“老爷子,您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年大将军如何,他不也是个顶天立地、叱吒风云的盖世豪雄么!可是他很热中名利,再说,您是擢用人才,又何必管他的胸襟如何?男子汉不可无大志,这也是大志呀!倘若人人不喜欢名利,那么朝廷之中就没有做官的了。何况,像他这种人,也是您求之不得的;要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您尽可以放心,他要是个有不轨之心的人,他不会出手助拿镖局中的内奸……”
青袍人还有点犹豫,道:“云珠,你要知道,大部分的汉人,每每以前朝遗民自居,仇恨难消,他们是不会愿意……”
云珠截口说道:“老爷子,别的人我不提,眼前的例子,云家如何?何况他每每在无意中透露自己心意,有怀才不遇、英雄埋没、辜负一身才学之感慨!”
青袍人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是非用他不可了!”
云珠淡淡笑道:“老爷子,荐才是我的职责,用不用那在您,不过,我可以担保,只要您让他跟在身边,这些个‘血滴子’侍卫,根本可以不必再用,有他一人已足应付一切!”
青袍人笑道:“云珠,你这是砸你大伯的饭碗!”
云珠也笑了,道:“老爷子,我这是以事论事,中肯得很,无意跟任何人过不去!”
青袍人笑道:“有他一人已足应付一切,你既这么说,该不会错,可是,云珠,他要是个心怀不轨的人,我这颗脑袋是任谁也保不住了!”
皇上出言诙谐,云珠想笑,但是她没笑,因为皇上说得一丝不差,那位一人能敌千万,足够应付一切,可是万一他要是个心怀不轨的人,皇上那颗脑袋,也确是任何人所难保得住的,这层顾虑该很对!
云珠也知道皇上的顾虑很对,但是一个“情”字,使她咬牙横心,毅然点了头。
她坚决地道:“老爷子,云珠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我既然保举了他,我就可以负全部责任,再说,云家蒙您厚恩,虽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无以报答,自不敢保举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给您!”
青袍人笑了,摆了摆手,道:“云珠,说着玩儿的,别认真,没那么严重,这样好不,既有你的保举推荐,看你的面子,他,我用了……”
云珠突然拜下,难掩惊喜激动地道:“老爷子,云珠这里谢恩了!”
青袍人忙摆手说道:“起来,起来,怎么又来了,其实,你向我推荐人才,我该谢谢你,我要你跟在身边,你推辞不就,我刚说了要用他,你就跪拜谢恩,看来你对自己不如对他好!”
显然,这位皇上的目光锐利,至为厉害,他已然看透了云珠对那一位的深厚情意了!
云珠再也难掩娇羞,脸一红,低头站了起来!
青袍人笑了笑,接道:“云珠,话我还没说完,他,我用了,可是我有个条件,要用我用两个,要不然我一个都不用!”
云珠情知皇上非连上她不可,当下说道:“老爷子,云珠不敢违旨,您请明示!”
青袍人道:“先说你,你还是得在‘御书房’伴驾,我要你时常跟在我身边,至于他,我打算先让他跟着海青,过了一个时期之后,我再把他要到身边来,要不然,别人会说话的!”
这位皇上会说话,也充分显露了他的精明,云珠以性命担保,他自不便说不相信那一位,要海贝勒先考验他一个时期,所以才来这么一个十分得体的托辞!
云珠的推荐,他起用了,云珠的要求,他照准了,纵然云珠心中雪亮,自是不便再说什么!
当下,她笑了笑,道:“老爷子,您认为这样方便么?”
皇上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双眉一扬,笑道:“云珠,别忘了,我是皇上,不管是宫里宫外,谁敢说一句,我马上要他的脑袋,可以放心了么?”
云珠不再迟疑,道:“那么,老爷子,云珠只有谢恩了!”说着又盈盈拜了下去!
青袍人大笑说道:“云珠,‘只有’两个字不十分情愿,听来令人难受,不过,无论怎么说,你总听了我的,我该知足了……”话锋微顿,侧过身自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丝带系着的纸卷,向着云珠扬了扬,笑着说道:“云珠,这是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
云珠微微一愕,说道:“怎么,这已经呈到您这儿来了,挺快的嘛!”
青袍人笑了笑,道:“你大伯当天就呈上来的,他的办事能力还不算太差!”
云珠迟疑了一下,道:“您看,还合用么?”
“合用!”青袍人大笑说道:“你是妄自菲薄,我不许你这样,要照你这计划,便是千军万马也难越雷池半步,这出自你一个女孩儿家之手,能让朝廷里几个自命不凡的为将者羞煞愧煞,一纸计划内蕴数万甲兵,这不是只谙武学所能办到的,一定还得深通略韬,我简直把它当做一部天书!”
云珠笑了笑,道:“老爷子,那是您夸奖,也是由于疼爱云珠的一份偏见,其实,云珠自知肤浅,那敢上比……”
“又来了!”青袍人有点不悦,但谁都能看出,那是假的,道:“云珠,我说过不许你的这样,今后你是我的人了,别替我失面子,你知道,对朝廷里的那些人,是谦虚不得的,他们不懂这些,你越是谦虚,他们越自以为了不起!”
“老爷子!”云珠笑道:“云珠这是在您面前说话,是对您,您总不会不知道云珠是谦虚,对别人,云珠不会作第二人想的!”
青袍人轻击一掌,轩眉说道:“这才是,我不许任何人强过你,其实,云珠,对我你就用不着客气了,这一点你要跟海青学学!”
云珠笑道:“老爷子,别太骄纵我,要不然您以后会懊悔的!”
青袍人笑了:“天知道谁要我骄纵你、惯你,云珠,闲话少说,以你看,这计划什么时候付诸实施比较好?”
云珠道:“老爷子,天下的任何事,作主的是您!”
青袍人道:“可是我要问你!”
云珠道:“自然我以为越快越好!”
青袍人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你知道,周浔、甘凤池、白泰官,跟那老尼姑他们八个快要来了,还有吕留良的那个孙女儿,他们来北京的目的,不外是对付小年、行刺我,周浔那八个,我有喇嘛们跟‘血滴子’尚不虑,可是听说吕留良的那个孙女儿会施飞剑,百丈内可以取人首级,我就不得不防着点儿……”
云珠笑道:“老爷子,那不是飞剑,她不是剑仙,剑术之中,也没有飞剑那一说,那只是一种身剑合一,以气驭剑的至高剑术,更不是吹口气或者拍拍革囊,剑就飞出来了,那倒成了茅山老道的邪术了!”
青袍人有点赧然,道:“噢,原来那不是剑会飞!”
云珠点点头道:“这跟传说中的‘血滴子’一样,传说中的‘血滴子’是只要念动真言,那‘血滴子’便飞起半空,千军万马之中,割取人头,悄悄的来,悄悄的去,其实如今您该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青袍人笑道:“提起了‘血滴子’,我倒想起了当年,当年不是大喇嘛,我这颗脑袋,非被那个‘铁冠’老道割了去不可!”
云珠摇头说道:“您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血滴子’本来是那么回事,那不是那位大喇嘛神通广大,而是您圣天子洪褔齐天,自有百灵庇佑!”
云珠好会说话的一张甜嘴,青袍人乐了,丢下手中纸卷,大笑而起,他这一站起,谁还敢坐着,云珠自得连忙跟着站起!
青袍人走到云珠面前,伸手拉起云珠一只欺雪赛霜、晶莹滑腻、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双目之中异光闪动地道:“云珠,你知道我今晚找你来干什么?”
云珠任他握着,低下了头,陡又抬起了头,有点娇羞地咬了咬下嘴唇儿,红着脸道:“做皇上的三更半夜宣一个女孩子进宫,那还会怀什么好意呢?”
青袍人有了不该有的赧然,以笑解窘,激动地道:“你愿意在我这‘御书房’中留住一宵?”
云珠淡淡笑道:“您有这么多位后、妃、贵人还不够么?”
青袍人红着脸道:“别跟我扯这么多,只问你愿不愿意?”
云珠脸色一整,道:“老爷子,那是云珠的荣宠,但是云珠不敢欺君,先要说明,云珠已不是处子之身,不敢以残破污秽之躯渎冒龙体。”
青袍人一怔,瞪着云珠,讶然说道:“真的,那是……”
云珠淡淡说道:“这瞒不了人,我也没有天胆欺君,你若问是谁,您不妨看看,大内这么多‘血滴子’,当年是武林俊彦,如今尽为您所用,他们是怎么来的?”
青袍人又复一怔,诧声说道:“他们不都是你大伯由各处收拢网罗来的么?”
云珠双眉一挑,淡淡笑道:“我不敢说我大伯暗中冒功领赏,您可以问问他们!”
青袍人脸色一变,目射威棱,冷哼说道:“好大胆的浑东西,他竟敢欺我,冒功领赏事小,欺君罔上事大,争了你这种功劳更不可饶恕,我要他的脑袋!”
话锋微顿,陡扬轻喝:“来人!”
只听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奴婢在!”一阵衣袂飘风声,疾掠而至,及门而止!
青袍人,他刚要二次开口——
云珠已然急忙说道:“老爷子,云珠有下情奏禀!”
青袍人怒不可遏地摆手说道:“云珠,我不许你替他讲情!”
云珠道:“不,老爷子,云珠是为了您跟云珠自己!”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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