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只见瘦高老者脸色一变,立又叱道:“胡说,哪有这种事,昨天来信还说他刚动身,昨天晚上怎会就到了北京?就算他长了翅膀也飞不了那么快!”
黑三急了,皱眉咧嘴说道:“三叔,没错,那主儿还能陪谁?除了那年……”
瘦高老者两眼一瞪,黑三立即改了口:“三叔,假如有错,您挖我这封招子,行么?”
在黑三步履匆忙奔进酒肆的时候,那在座的五、六名酒客之中,就有两个留了意,那是共据一席的两个!
那两个酒客,俱是武林人物打扮,一个身穿黑衣,一个身穿白衣,那穿黑衣的,浓眉大眼,虬髯,状颇威猛豪壮,那穿白衣的白面无须,挺英俊的,只可惜眉宇之间有一股子煞气,而且目光阴鸷,带点阴狠!
在黑三进了柜台之后,他俩一边举杯,却一边在凝神窃听,黑三那个“年”字出口,他俩又复脸色一变,飞快地交换了异样一瞥,神色带点诧异惊慌!
可是,那瘦高老者与黑三却没留意,黑三话落,瘦高老者沉吟了一下,立即拢了手:“这种事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黑三,你去给老人家送个信儿吧,快去快回来,我等你的回话!”
黑三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柜台,一出门,撒腿奔去!
黑三刚走,接着,那付座头上站起了那两个,丢下一些碎银,相偕出门而去,临走时,那穿白衣的汉子,嘴角上似乎噙着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冰冷笑意!
※ ※ ※
黑三路飞奔,没多久,他便到了“八大胡同”中的“怡红院”。
大晌午里,“怡红院”清静得很!
黑三像条灵蛇,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怡红院”大门,瞧瞧四下里没人,他身形一闪便到了西楼的楼梯口!
他刚要抬腿登楼,肩上一痛,由背后伸出的钢钩般五指已然搭上了他左肩,紧接着背后响起个苍劲话声:“小兔崽子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你想干什么?”
黑三大惊,刚要回身出肘,闻声神情一松,吁了口气:“您老人家吓出我一身冷汗,快松手,三叔要我来有急要大事禀报姑娘。”接着,他转过了身!
眼前,站着“神行无影活报应”栾震天,栾震天瞪了他一眼,道:“下次再这么鬼鬼祟祟、贼头贼脑惊我老人家好梦,看我老人家不打断你两条腿……”
黑三一伸舌头,苦笑说道:“您老人家知道,我要不放轻点,准让那老鸨母跟那软王八瞧见,他俩肯放我进门儿……”
“少废话!”栾震天一摆手,道:“姑娘正在歇息,有话冲我老人家说!”
黑三一连应了三个“是”字,道:“老爹,那姓年的已经到了……”
栾震天神情一震,随即叱道:“放你的狗臭屁,昨天你来送信儿说他刚动身,今天又来禀报说他到了,是你小子给他了翅膀?”
黑三道:“那也不能怪我啊!来信儿这么说,我也这么说,谁知道他昨天晚上就到了北京了!”
栾震天沉吟了一下,道:“小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黑三忙把所见说了一遍!
栾震天脸色一变,道:“黑三,没错么?”
黑三道:“您老人家看会错么?”
栾震天眉头一皱,道:“这件事不简单,那家伙竟然轻骑简从提早到了北京,有可能他是知道了,仇老三说得好,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我老人家处理不了,走,跟我上去见姑娘去!”说着,拉着黑三上了楼!
刚上楼,梅心房中已然迎出了美姑娘小玉,她一见栾震天拉着黑三,刚一怔,栾震天已然说道:“丫头,叫叫姑娘去,黑三有意要大事禀报!”
小玉道:“姑娘已经醒了,她听见您在楼下跟人说话,要我来看看!”
小玉话声方落,房内倏地响起梅心那甜美话声:“是老爹么?先请客厅坐坐,我就来!”
栾震天应了一声,拉着黑三走向客厅,还没有落座,梅心已然袅袅行进大厅,黑三连忙恭谨施礼:“黑三见过姑娘!”
梅心含笑摆手,尚未问话!
栾震天又急不可待地抢着说道:“姑娘,仇者三命黑三禀报,年羹尧昨天夜里到了!”
不但梅心一怔,小玉也是一怔,梅心讶然急道:“谁说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栾震天忙把黑三的所见说了一遍。
梅心静听之余,黛眉连轩,美目之中寒芒飞闪,听毕,她没有即时答话,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始缓缓点头说道:“的确该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年羹尧此人所学不凡,心智也高,这么看来,这个年羹尧,跟昨天才动身的那个年羹尧,总有一个是假的,他必然已经知道沿途有人要行刺,所以才由此一着,不管这个是真是假,总而言之,他是有防备了,我之所以传令沿途不准动手,一定要等他来了北京之后再说,就是怕打草惊蛇,如今看来他有先见之明,咱们下手也就更难了……”
栾震天白眉方轩,梅心突然抬眼凝助黑三,问道:“黑三,你说的那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黑三不假思索,立即答道:“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约莫三十左右年纪,白净一张脸,看来不太惹人讨厌,就是冒冒失失地……”
梅心点了点头,转望栾震天,道:“老爹,哪些个鹰犬之中,有这么个人么?”
栾震天一怔,道:“姑娘是怀疑……”
梅心点头说道:“我是有点怀疑,我怀疑这是一着布下香饵,静等咱们上钩之计,那个人可能知道黑三的身分,故意把消息告诉黑三,然后让黑三上禀……”
栾震天摇头说道:“我想不会,一个年羹尧已够难以对付,再加上一个海青,可说万人难敌,哪有这种香饵!”
梅心呆了一呆,皱眉点头!
栾震天接着说道:“那些个鹰犬们要是知道黑三的身分,他们早下手黑三逼供,或者缀上黑三了,何必非要等到如今……”
梅心截口说道:“这有可能是他们刚知道,正好利用上年羹尧这个机会!”
栾震天道:“那么您看咱们是动不动?”
梅心沉吟了一下,毅然说道:“照情形看来,目前不宜动,等两天再说……”
美目中寒芒忽闪,栾震天霍然转头厅外,沉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楼梯上砰然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随之寂然,栾震天目中暴射寒芒闪身出了厅!
※ ※ ※
随听他在厅外一声惊呼,再折回来时,脸色铁青,煞气怕人,双手托着一个满身浴血的人,赫然竟会是那酒肆中的瘦高老者,如今,他瘦脸惨白、嘴角渗血、老花眼镜及那根旱烟袋已不知去向,而且那长有数寸的指甲也断了好几根!
黑三机伶一颤,带着惊呼扑了过去!
“小子,动不得,你想他死,闪开!”栾震天一声沉喝,抬腿把黑三踢倒一旁!
黑三再爬起时,双眉挑得老高,目中已现泪光,只是咬牙忍住,没让它淌下来,也未敢再扑过去!
梅心花容变色,喝道:“小玉,叫双成预备应用东西去!”
小玉应了一声,闪身出了大厅!
梅心紧接着又道:“老爹,把仇三叔放下,出去看看去!”
栾震天明白梅心的意思,弯腰把仇老三放在楼板上,闪身出了大厅,扑向楼下,身形比电还疾!
适时,小玉与双成急步走进大厅,两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些应用之物,直趋梅心身边!
地上仇老三衣衫破碎,身上刀痕累累,少说也有十几处,皮肉外翻,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另外,梅心还看得出,他也被人以重手法震伤了内腑,亏他还能拚着一口真气支撑着跑到这儿来!
梅心强忍悲痛激怒,蹲下身玉指如飞,连点仇老三身前八处大穴,然后命小玉撬开了他的牙关,给他服下一颗其色赤红的丸药,最后才命双成动手为他包扎刀伤!
黑三噙着泪,在旁边搓手跺脚,急得直打转,却插不上手,也不敢开口动问梅心,只有干着急!
人影闪动,一阵微风飒然,栾震天已然折了回来,他向梅心一摇头,道:“姑娘,没见兔崽子们一个人影!”
梅心眉头一皱,刚点了头,栾震天跟着又道:“姑娘,仇老三碍事么?”
这句话也是黑三早想问的,可是他一直未敢开口!
梅心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只是,恐怕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栾震天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好个心狠手辣的兔崽子,日后……”
双成刚包扎完毕,地上仇者三一声呻吟缓缓睁开了失神的老眼,栾震天连忙蹲了下去,急声说道:“老三,不碍事了,快说,是谁干的!”
黑三喜极而泣,也连忙蹲下,连叫三叔!
仇老三一双失神的老眼,先望了望身边的梅心,随又转向栾震天,唇边浮现一丝抽搐苦笑,断断续续地道:“姑娘,老人家,我老……三终日打……雁,今天反……被雁……啄了眼珠子……黑三刚走……他……们就来了人……”
栾震天截口喝道:“老三,是谁?”
仇老三道:“大内那些个鹰……犬,‘血滴子’……”
栾震天怒喝说道:“好兔崽子,果然被姑娘料中了!”
仇老三道:“咱们就是……永远……难及姑……娘,要不然我……也不会……栽得那么惨,不过……他们让我摆……倒三个,也划得来了!”
栾震天咬牙说道:“杀得好,老三,兔崽子们没跟来么?”
仇者三吃力地摇头说道:“我……往东城兜了……一个大圈儿,没让他们跟上!”
栾震大还想再说,梅心已然说道:“老爹,够了,别让三叔再说了,让三叔歇歇吧!”
栾震天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道:“姑娘,您说,如今该怎么办?”
梅心摇头说道:“老爹,情势很明显,如今自然更不能动了!”
栾震天一指地上仇老三,道:“难道说,老三这笔帐,咱们也罢了不成?”
梅心道:“这跟公仇一样,血债血还,没人说罢了,可是,老爹,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先忍忍,慢慢地我会让他们偿还的,要知道,杀几个‘血滴子’那不是难事,但那却无补于事,拔这棵毒草,要从根上下手,懂么,老爹!”
栾震天点了点头,没说话,伸双手托起地上仇老三,转身出厅而去。
黑三向着梅心施了一礼,也跟着走了!
望着老少三人相继出厅,梅心沉吟了一下,向小玉说道:“小玉,告诉老爹一声去,传谕其他九位旗主,没有令谕,任何人不得妄动,违令者按门规处置!”
小玉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大厅!
梅心回顾双成道:“双成,随我到房里去!”带着双成,袅袅行向房门……
“顺来楼”那栓马桩上,系着四匹蒙古种高头骏马,“顺来楼”上那靠东隅里,摆着盛宴一席!
那付座头上,对坐着海贝勒与陕甘总督大将军年羹尧!
却不见那两名职司护卫的一流好手黑衣汉子!
不过,只要留意仔细看看,定可发现那两名黑衣护卫,坐在海贝勒与年羹尧身左的一付座头上,恰好隔在海贝勒、年羹尧与满楼酒客之间!
同时,只要再稍加留意,也可发现适才撞黑三的那名身材颀长的中年汉子,与跟在黑三之后出酒肆的那两名武林人物,也杂在满楼酒客之中,距离海贝勒与年羹尧那付座头,都不太远!
而,除了这三个人之外,满楼酒客之中,还有好几个颇为扎眼的人物,像西隅那身躯魁伟的红脸老者,南隅里那共据一席的环目髯老者与两名皮白肉嫩的俊书生,这个人虽然也都在独饮独酌,或低声交谈,可是那对目光却不时向海贝勒与年羹尧投过一瞥!
不过海贝勒与年羹尧有没有留意,他两个杯觥交错,一直谈笑甚欢,便是年羹尧那微皱的眉头也舒展了!
而且那脸上的阴霾与隐忧,也被酒意驱扫得一干二净!
只听海贝勒轻笑说道:“小年,你已向他低头认了错,天大的事儿也雾散云消一笔勾掉了,不过说真的,你今后是该收敛点儿了!”
年羹尧有点赧然笑道:“海青,你知道我这个人唯有这个嗜好,其实海青,我明白,私事他不会管,他是怕我兵权……”
海贝勒有意地拦住话头道:“小年,彼此间的私交都不错,你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咱们跟他之间,不该有猜忌,懂么?”
年羹尧笑容微敛道:“海青,你也该知道我这个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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