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那两名老轿夫望了望那名千总,那名千总未敢置一词,两名老轿哈了个腰,满脸惊恐,抬起软轿如飞而去。
郭璞扬了扬眉,道:“还有一句话,我也说在前头,要是那位姑娘跟那两个老人再受到骚扰,或是半点报复行为,我唯你这个千总是问,你自己想,你这个小小的千总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现在,你跟我到‘抚台府’去!”说着,挥鞭纵马,直驰“抚台府”。
那名千总不知是褔是祸,带着旗勇们急步跟了去。
“抚台府”前驰马,这本又是大罪一条,可是那站门的旗勇把适才情景看个清楚,却没有一个敢呼喝。
郭璞在石阶上下了马,向着站门的两个旗勇道:“好好看着我的座骑,它比你们千总都大!”迈步走进“抚台府”大门。
这回那名千总抢先,越过郭璞如飞一般奔了进去。
“抚台府”内到处是带刀的旗勇,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更没有一个敢拦郭璞,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里走!
还好,郭璞到了大厅前便停下了,拿着马鞭,背着手站在那儿,东瞧瞧,西望望,没有再往里进。
转瞬间,那名千总陪着一名五旬上下的官儿急步走了出来。
那名老官儿,服饰不整,不知是刚从姨太太的被窝里起来,抑或是躺在炕上抽大烟,刚放下烟枪。
一见郭璞,他两个立即停了步,那名千总哈腰说道:“禀大人,就是他!”
那名老官儿睁着一双老眼,仔细地打量了郭璞几下,脸色一沉,便要端起官架发官威!
郭璞淡淡一笑,首先开了口:“你便是山西抚台鄂尔穆?”
敢情,这位是抚台大人,还是个旗人官儿!
鄂尔穆脸色一变,喝道:“大胆,本抚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郭璞然说道:“别说是你,就是几个朝廷大员,我叫他的名字,他也得听着,何况你这小小的山东抚台?”
鄂尔穆呆了一呆,道:“你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叫郭璞,来自北京!”
一听北京,鄂尔穆脸上又变了色,道:“请问,尊驾是哪个府里的……”
郭璞笑道:“还是抚台大人老官场,有眼光,我的头衔很多,‘和亲王’跟‘海贝勒府’的总管,也是‘宝亲王’的换帖弟兄。”
鄂尔穆大大地吃了一惊,但立即他又趋于平静,拱手说道:“原来是郭总管,但不知‘和亲王’跟‘海贝勒’什么时候换了总管,据我所知,以前好像不是……”
这话,郭璞焉有不懂之理?淡淡一笑,撩起了衣衫,露出了“贝勒府”总管的那块金腰牌,道:“抚台大人,请仔细看看,这可是假的?”
鄂尔穆一惊,脸上立刻陪了笑,忙拱手说道:“果然是郭总管,本抚不知,多有得罪,现下民间不法歹徒颇多,本抚不得不试个真假,尚请郭总管原谅!”
说着,他举步而前,堆笑往大厅让客。
郭璞一摇头,道:“不忙,抚台大人再请看看这个。”
探怀摸出了那方钦赐玉佩,平托在掌上。
见佩如见君,郭璞他等于钦差大臣!
鄂尔穆大惊失色,连忙趴伏在地,他这一跪,那名千总也连忙跪落尘埃,混身颤抖,趴得更低!
鄂尔穆颤声说道:“卑职不知是钦差郭大人莅临……”
郭璞翻腕藏好玉佩,道:“我要是没有这两块护身符,只怕你抚台大人要拿我当不知死活的大胆狂民叛逆办了,对么?”
鄂尔穆不敢仰视,颤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糊涂,卑职该死,郭大人开恩!”
郭璞淡淡一笑,道:“抚台大人,请跟这位千总,一起跟我到大厅谈去。”
他双手往后一背,转身登上石阶。
鄂尔穆与那千总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躬着身,哈着腰,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大厅。
进了大厅,郭璞毫不客气地居中高坐,然后摆手说道:“两位请坐。”
鄂尔穆这才应一声,告罪坐下,坐在那儿却局促不安,一双手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那名千总侍立在鄂尔穆身旁未敢坐。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贵属在这儿养尊处优,仗官势作威作褔欺压百姓,目无王法,蔑视上官,我只问抚台大人知道不知道?”
鄂尔穆面无人色,道:“回大人,卑职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刚才说过,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你且问问你这位千总,适才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颤声说道:“回大人,鲍和他胡说,卑职实是不知道!”
郭璞拍了一下坐椅扶手!
吓得那鄂尔穆离座而起,趴伏在地:“大人开恩,卑职句句实言……”
郭璞摆手说道:“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那么,抚台大人,你这个官是怎么做的?上愧对朝廷,下愧对百姓,岂不辜负了朝廷擢用之意?这算不算是失职?”
鄂尔穆道:“卑职知过,但求大人开恩!”
郭璞道:“知过就好,抚台大人,你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倘若我就地法办,或者回北京说句话,你知道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鄂尔穆脸几乎触着了地,颤声连道:“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卑职今后绝对……”
郭璞截口说道:“念你在山东抚台任内几年颇有政绩,姑饶这次,但此风不可长,汉满之间本有仇恨,若不好好保民安民,一旦逼反了他们,我只怕咱们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追究,抚台大人,你说,对那些贵属,你打算怎么办?”
鄂尔穆如逢大赦,忙道:“谢大人恩典,那些个该死的混帐东西,卑职要即刻查明严办,绝不循情,也绝不容他们……”
郭璞截口说道:“抚台大人,无须再查明了,这件事被我碰上了,而且你这位千总也知道得很清楚!”
鄂尔穆道:“那么,卑职即刻下令严办他们!”回身喝道:“鲍和!”
那位千总忙应道:“卑职在!”
鄂尔穆道:“把那些个肇事的即刻抓起来严办,快去!”
那位千总鲍和如逢大赦,“喳”的一声退着出去!
郭璞及时说道:“鲍千总,今后你也收敛点,要不然,上梁歪了,下梁是正不了的,为你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多想想!”
那位千总鲍和未敢答应,急步退出大厅。
郭璞笑顾鄂尔穆,道:“抚台大人,这样是可收杀一儆百之效了……”
鄂尔穆忙道:“那完全是大人严正!”敢情他拍了马屁。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别捧我,以后贵属要是仍这么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莫怪我要唯你抚台大人是问!”
鄂尔穆干笑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以后定然严督所属就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这件事不提了,我向抚台大人打听件事,前些日子年大将军前往杭州,可是由此地路过的。”
鄂尔穆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回大人,正是由此处路过的。”
郭璞道:“事先你知道么?”
鄂尔穆道:“回大人,事先卑职并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怎么说?”
鄂尔穆微微一惊,道:“回大人,事先卑职的确不知道!”
郭璞扬了扬眉,道:“抚台大人,我三番两次说了,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
鄂尔穆微显不安地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未敢欺瞒大人!”
郭璞淡然笑道:“这就怪了,刚才我擒获了两个行刺年大将军未遂的江湖亡命之徒,据他们说,是他们在抚台府里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们的。这样看来,莫非是抚台大人这府中之人,勾结了叛逆要行刺朝廷重臣么?”
这个罪名不轻,鄂尔穆白了脸,忙道:“大人且莫相信那些江湖亡命徒的话,他们是……”
郭璞脸色一沉,道:“抚台大人,你还要包庇所属?假如我能指出是谁呢?”
鄂尔穆一哆嗦,低下了头,道:“回大人,卑职不敢,这不关卑职……”
郭璞道:“不关你抚台大人那关谁?”
鄂尔穆道:“禀大人,卑职是奉命行事!”
郭璞神情一震,道:“抚台大人,你是奉谁之命行事?”
鄂尔穆道:“卑职是奉了皇上密旨……”
郭璞目中异采飞闪“哦”的一声,道:“密旨上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道:“密旨命各处地方官吏将年大将军的行踪泄露出去。”
郭璞道:“没有别的了么?”
鄂尔穆道:“卑职不敢欺瞒大人,没有了。”
郭璞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好,抚台大人,我走了,你忙你的吧!”二话没再说,举步行出大厅。
鄂尔穆跟进一步,谄媚地道:“大人今夜行踪何处?卑职也好通令所属……”
郭璞道:“谢谢你,抚台大人,不必了,我到处走走,没有一定的地方,你最好不要把我到过你这儿的事儿泄露出去。”
鄂尔穆道:“是,大人既有吩咐,卑职不敢!”
说话间,已到大门,郭璞回身说道:“抚台大人,不必送了,你请回吧!”
拉过坐骑,翻身上鞍,抖缰蹬马,疾驰而去!
望着鞍上那颀长人影,鄂尔穆挥了一把冷汗……
——————————
炽天使书城扫校,潇湘书院收集整理
:
第四章 醉仙居
郭璞有了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皇上不杀年羹尧,却要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手去杀年羹尧!
这一着,既毒且狠更阴险!
自然,这密旨不会单下给山东抚台一人,不听那鄂尔穆说么?是下给了每一处的地方官!
由山东到杭州,那要穿过江苏、安徽两个省,也就是说,年羹尧沿途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次的凶险。
是故,郭璞马不停蹄,未敢有片刻耽误,日不歇息,夜不宿店,所幸海贝勒的座骑,是匹蒙古种龙驹,真能日行千里,夜跑八百,他一口气赶到了长江!
沿途,他一无所见,及至到了江遏上的“瓜洲”,他才有了发现。
“瓜洲”是个大渡头,固然如今盛况已不似当年,可是由这儿雇船渡江的人仍然很多。
渡头上,并不一定到了就有船,那需要等,既需要等,那就势必会有些个歇脚的地方。
在这“瓜洲”大渡头,那酒肆茶棚就有好几处。
虽然长途奔驰,满身风尘,但掩不住郭璞那轩昂气宇,也掩不住那跨下龙驹的神骏。
郭璞一到渡头,立刻引来了过往客商的目光。
他却毫不在意地缓缓驰近一家名唤“醉仙居”的酒肆下马。
“醉仙居”前那几句改得好:“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江南无故人!”颇为风雅。
郭璞点头一笑,走了进去。
“醉仙居”中上座六成,九成九是等船过江的客商,像郭璞这么英挺脱拔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的!
他一进“醉仙居”,在座的酒客都停箸放下了杯。
郭璞却视若无睹地背着手往里走,自己找了一付座头坐下,刚坐下,走来了店伙,他一边擦桌子一边陪笑问道:“客官要过江。”
郭璞点了点头,不由对那店伙多看了两眼,那是个瘦小的年轻汉子,瘦得皮包了骨,但是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这不简单,郭璞一眼便看出,那店伙是个身手不俗的好手。
那店伙紧接着又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郭璞道:“随便给我拿两样菜,我马上要过江。”
那店伙应了一声,笑道:“急不得,客官,要想过江得等上一个时辰。”
郭璞眉峰一皱,道:“怎么要那么久?”
那店伙颇为感慨地道:“客官不知道,如今比不得当年了,当年这儿是这附近唯一的渡头,要过江的,非得到这儿来不可,如今不同了,别处是大渡头,摆渡的都往大渡头讨生活去了,剩下些走不了的,屈指算算不过五、六条船,那够用?”
郭璞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我走错地方了!”
那店伙道:“那也不一定,小渡头有小渡头的好处,譬如说吧,客官在小店里吃个酒足饭饱,算算也不过十几文钱,要是到了大渡头,少说也得好几两呢!”
这店伙倒是颇为健谈的。
郭璞笑了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褔,误打误撞,撞对了地方,小二哥,谢谢你了,还是随便拣两样吧!”
店伙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郭璞心中一动,道:“小二哥,贵店门口那几句,是谁写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