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迷雾





  江山耸了耸肩。
  “既然到了这一步就随它去吧。”
  “就是啊。”
  “让良心喝点葡萄酒,喝它个烂醉吧。”江山说。
  外面已经入夜,路灯描绘出美丽迷人的夜景。
  “是吗?”直美慢慢地把酒杯放回桌上,“这么说,太太一被发现就要被杀死?”
  “别叫”太太’,已经不是我老婆了。”
  “可是,别的又叫什么呢。”
  “真是……麻烦。”江山说。他觉得,好久没吃过像样的饭了。
  “可是……你放心不下吧?”
  “要说放心也不确切。可是,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虽说是个侦探,但同小说或电视中那些本领高强的侦探可不敢相提并论。在这种社会里,我又没什么门路,实在是无可奈何呀。”
  直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山。江山纳闷地问:
  “怎么?”
  “你肯定想帮助太太吧。”直美说。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
  “我没看高。因为我亲眼看过你跑步发生贫血而又苏醒过来。我不会把你估计过高的。”
  “难说的事你说清楚点儿。”
  “你呀,你有一种落后于时代的责任感。如今不时兴了,作为一块活化五还是很珍贵的。”
  “我是活化五?”
  “鹦鹦螺化五、三叶虫,还有江山秀一。”
  直美端起酒杯:“干杯!”
  这山不便发火,自己也端起了酒杯。实际上,对这位姑娘不能发火。倒不是担心砸掉饭碗,而是她太年轻,于是一切都依顺她。
  “年轻,好啊!”江山说。
  “哎,还吃什么?”
  “吃不下了。”
  “我要点儿甜点心。喂,对不起,甜点心上加点儿葡萄和冰糕。再来点糕饼……”
  江山再次体会到年龄的差别。
  二人来到新井宅邪附近,已经过了十点。
  “还有三天。还想跟着我?”直美嘲笑地问道,“还是已经跟够了?”
  “这关系到我的饭碗,而且,不能因为我人到中年就戏弄我,过去我还是个运动员呢。”
  “响,这么说,还不服?”
  “对。
  江山指了指前面的新井毛邪的大门说:
  “怎么样?跑到门口?”
  “算了吧,这一次说不定会把命跑掉的。”
  “别小看人,我要是真跑准赢你!”
  “那好吧……”直美把书包换到左手上。“一,二,三”
  两个人一齐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起来。脚步声回响在长长的围墙内,路灯把两人的身影忽儿拉长,忽儿缩短。
  “噢,我赢喽”
  直美跑到门口,转身往后望。
  “没穿惯这双鞋,输了。要是换上一双好鞋……”
  江山上气不接下气。也许是肚子吃得饱,这次没闹贫血。
  “在我动身之前,你赢一次给我看看。”
  “好,我会赢的!”
  江山笑了。他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他觉得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好了,晚安!”
  达山说完就走了。走不多远回头一看,没想到直美还在目送着他,并且在向他挥手。
  走在街上,江山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吹起了口哨。
  江山回到公寓已是十一点半。
  这会儿或许是白天爬山和刚才奔跑的疲劳全出来了,只觉得膝盖又酸又痛。
  “到底不年轻了……早点儿睡……”
  上楼可不容易,两膝发颤,根本用不上劲。
  “你回来了。”
  “啊,回来了。”
  脱了鞋,江山木然地站在那里。
  “来晚了。”
  妻子——不,原来的妻子幸子坐在屋里。
  江山觉得好像在那儿站了一个小时。实际上不过一分钟左右。
  “怎么了?被钉住了!”
  幸子毫无变化。虽然已到这般年龄,却没发胖,还很苗条。身上穿的比以前高级多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到我这儿来?”
  “坏毛病还没改呀。”幸子从手提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一下子提很多问题,老毛病。”
  “哎幸子……”
  “有火柴吗?”
  “火柴?打火机行吗?”
  “一次性打火机,这个最好,国崎用的都是达希尔。杜邦、拉丁……其实只要能打火就行了。”
  “现在不是谈论打火机的时候。”
  “知道。”
  幸子惬意地吐出烟雾。
  一点儿也没变。江山想,我老多了,而她却相反。
  幸子天生丽质,若说是美人,她那双眼睛太大了些,有些不太谐调,嘴唇略厚,可是有些地方却十分动人。
  与幸子离婚以后,一次一位长辈和他一起喝酒时就说:“我看你不会再同那个女人保持关系了。”
  幸子为什么会同江山结婚,江山自己也不明白。在外表漂亮、对男人很随便的幸子眼里,像江山这种只讲办事老实的人,倒显得新鲜。
  可是,新奇并不能长久。而且,对幸子来说,购置许多衣服、提包、皮鞋,江山的收入是负担不了的。当然,这些在结婚前她也明明是知道的。
  “我是逃出来的。”幸子说,“丈夫虐待我……”
  “嗅,我知道,我见过国崎了。”
  “他来过?”
  “是。我说的是为你好,去警察署吧,会保护你的。”
  “我又没干什么,为什么要去警察署?”
  “没干什么?”
  “是啊,我没杀和也呀。”
  “可是,国崎……”
  “他老糊涂了,一点儿也不理解我。”
  江山觉得理解幸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认为不逃走就没命了,才离家出走的,可是想来想去又无处可去,最后想想只有这儿。”
  “你倒轻松啊,怎么进来的?”
  “我以前在这儿的时候经常丢钥匙,那时我就打开厨房的窗户,从缝隙插进打扫走廊的扫帚,刚好能拨着门锁。我想起以前的经验,一试果然打开了。怎么样?”
  “吹什么牛。这儿可能已被监视了,你真是胡来。”
  “啊,我不是特意不开灯等看你回来的吗?我的努力你该看到一点儿呀。”
  江山终于从惊异中清醒了一些:
  “知道了,总而言之,必须冷静地想一想。”
  “算了吧,想什么。”幸子回到铺席上,“我一想就累。”
  “可是,现在是你被追捕,不动脑筋就别想逃脱。”
  “你动脑筋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洗澡,睡觉。”幸子说,“哎,给我放洗澡水。”
  “瞧你多自在……”
  “那好,我自己来。”
  幸子站起身向浴室走去。浴缸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江山绝望地抱住脑袋。
  幸子一点儿也没变。她还是把麻烦事让别人干。
  可是,这一次事关生死,同早上起来倒垃圾不同。
  “对啦!”
  高峰刑警!高峰说过,有事告诉他。他会妥善处理的。
  江山翻开笔记本。高峰家的电话记在哪儿。在这儿。江山奔到电话机旁,拨动电话号码。
  “往哪儿打?”幸子走过来问道。
  “往哪儿打都行。”
  “知道了。把我出卖给国崎吧,你能得到多少钱?”
  “什么!”江山把听筒搁在一边儿,“你以为我会干那种事?”
  “那你往哪儿打?”
  “一个我熟识的刑警。”
  “报告警察也一样。国崎只要想杀我,在拘留所也好,在监狱也好,他都能办到。”
  也许确如幸子所说。
  “你说怎么办?”
  “你考虑吧,你是丈夫嘛。”
  “现在不是了。”
  “我去洗个澡。”
  幸子开始脱衣服。
  “喂”
  “怎么?在土耳其浴室或其他地方,女人的裸体早已看惯了吧。,’
  “我哪有那些钱。”
  “我不是你以前的老婆吗?到这个年纪还害什么羞?”
  幸子脱得一丝不挂,打了个哈欠朝浴室走去。
  江山呆然地目送着她。
  的确还像五年前那样。纤细的身材,身段很好,现在仍不显得胖。
  “可能是紧张得受不了了,一定是。”江山咕哝道。被幸子那样一说,给高峰打电话的事也搁在了一边。但老是藏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浴室里传来幸子用鼻子哼的歌声。江山嘟哝了一句:“随它去吧!”接着脱下上衣横躺在铺席上。
  6
  “这阵子你变乖了。”长谷沼君江一边为直美拿出早餐一吃的鸡蛋,一边说。
  “是吗,换了一颗心。”
  “太好了。”
  “无聊吧?你如果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
  “为小姐担心都腻了。”
  “真是替我说的。”直美一边喝饮料一边说,“你也不能识别男人吧。”
  “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嗯,今天去哪儿呢?”
  “小姐,我想您是知道的,该做动身准备了。”
  “我知道。”
  “今天就准备好吧?我来帮您。”
  “今天没心思,艺术家就是不好对付哟。”
  “一般打点行李不能叫艺术。”
  “对我来说却是艺术,简直是奇迹。动身前再收拾。别担心,会掉头发的。”
  “可是,我头发都白了。”
  “哪里,还黑着呢。”
  “是染的。小姐没发现?那是您粗心了。”君江笑着说。
  可是,直美倒一本正经地盯着君江那乌黑的头发。是染的,我根本没想到。
  直美想,是我使她白了头。心里禁不住有些难过。
  “您怎么了?”
  “晤……哎,来一杯咖啡。”
  “来了·”
  “长谷沼!”直美叫住了她。
  “什么?”
  “行李明天收拾。”
  “知道了。”
  君江一走进厨房,直美便开始吃荷包蛋。上午十点,按直美平常的习惯,今天起得特别早。挑西装费了不少工夭,离开家时已快到十一点。出了门,直美不禁感到奇怪。没有江山山的人影。
  “奇怪……这个极端负责的人!”
  难道昨天晚上心脏病发作了?她想,要是穿一套黑色衣服就好了。这时,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跑了过来。
  如果是慢跑,穿西服戴领带未免不大合适。
  “对不起。”那人来到直美面前,停住脚步,“是新并直美吗?”
  “哎。
  “我是来替换江山的,来迟了,对不起。”
  “替换江山?”
  “是呵。我十点左右接到电话,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江山,他怎么了?”
  “他呀,不大舒服吧。”
  “不大舒服?”
  “不过,是他本人打的电话,我想问题不太大。他叫我向您问好。您去哪儿我都奉陪。”
  “谢谢”
  “那个责任感很强的江山请假了,肯定是身体有病了。”直美想。其实,直美倒是可以不把江山放在心上,可是……
  “去哪儿?”青年问。
  “呷,这……江山的住址,知道吗?”
  “知道,怎么?”
  “嗯……我有件东西存在那儿,把地址告诉我好吗?”
  “噢,那我问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嗯……我想一个人去。”
  “这不好办哪,上司命令我不论到哪儿都要跟着您。”
  “那就一起去吧。”直美说。
  搭了一辆“的士”,上车后,青年把地址告诉了司机。车刚开动,直美忽然说:
  “啊,不行!”
  “怎么了?”
  “司机,停一下。对不起,你能到那儿的药房去买点儿头痛药来吗?我头痛。”
  “知道了。”
  青年往药房跑去。直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千元的钞票,交给了司机。
  “走吧。”
  “我?”
  “把他扔下不要紧,到刚才说的地方去。”
  “想缠住您,那家伙!”
  “是的,想脱身真不容易呢。”
  “我明白了。”
  “的士”疾驶而去。直美伸了一下舌头。
  “是这一带吧,啊,就是那座公寓?”
  “问问看,谢谢。钱够吗?不用找钱了。”
  “谢谢!”
  直美望着看上去很一般的公寓。看看一楼的邮筒,姓名字迹模糊,辨认不清。
  “对不起广他朝一个提着购物篮回来的中年妇女打招呼,“江山在这儿住吗?”
  “江山在二楼三号房间。”
  “谢谢!”
  直美松了一口气,顺楼梯而上。
  “三号……好大的门牌呀。”
  按下门铃,不一会儿,传来江山的声音。
  “谁?”
  “要用救护车吗?”直美说。
  这时,门开了。
  “你……来干什么?”
  江山瞠目结舌。好像还没注意到自己身穿衬衣和过膝衬裤的模样。
  “怎么,还活着!”直美闯进屋去,“有个人来替你,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又牺牲了呢。”
  “于是就特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