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犯 第一部





  “啊,是塚田君吗?今天的电视你看了吗?”
  是水野久美。就是真一在大川公园里遇见的,带着那个名叫锦武的大狗散步的,也是和真一一起在垃圾箱里发现那只右手的女孩儿。
  垃圾箱事件之后,隔了不久,真一早晨带着诺基又去大川公园的时候,又一次遇见了她。真一没注意就从她身边走过了,久美发现是他就追了上来。从那以后,两人一直有着联系。
  听良江说,真一离开石井家之后,久美给他打过多次电话,很为他担心。真一在前烟家住下后也时常想给久美打电话。
  “我看了。”真一回答。
  “现在,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儿。”
  “我觉得挺可怕的。我感觉那个人不是普通的人。”真一说,“锦武和诺基都挺好的吧?”
  真一离开石井家后,石井夫妇在照看着诺基,久美也常来看看。久美特别喜欢大动物,还告诉真一,说她将来想当一名兽医。
  “好着呢。毛可顺溜了。”久美笑着说,“不过,它时不时在找你呢。鼻子总是这儿闻闻那儿闻闻的。”
  “它很是条好狗啊。”
  久美手里有两张赠票,是进口大片专场,她问真一想不想一起去看。她说:“不要钱的票,可能人挺多的。”
  真一没有马上回答,久美又问:“你在想什么呢?”
  “最近,你看见过那个人吗?”
  真一和久美通话时总是说“那个人”,实际指的就是通口惠子。因为常去石井家看诺基,就在她去的第二次就遇见了通口惠子。不过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通口惠子的情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真一。
  “噢……没见过。”
  久美不会说谎。真一听出来了。问道:
  “什么时候见到的?”
  “……昨天。”久美说,“噢,没什么。”
  “有什么你就说吧,怎么啦?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了吗?”
  “不是。像往常一样,我刚把诺基领进浴室……”
  久美的语气变了,真一感觉到肯定发生了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事情。
    “她,对你做什么了?”
  久美沉默了一下,回答说:“她和我说话了。”
  到现在为止,通口惠子还没有直接和久美接触过,只是远远地看见过,这次可是真一没想到的。按真一对通口惠子的了解,她早就该去盘问久美有关真一的下落了,可她却没有这 
么做。到底是为什么,真一也猜不透。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问石井夫人在不在家。”
  “她不在家吗?”
  “她去买东西了。”
  久美告诉她说石井良江不在家,她朝二层的窗户看了看,转回头对久美说:
  “你多大了?”
  久美很意外地看着通口惠子,从通口惠子的眉宇间可以看到一股凶气,但看不出任何慌乱的表情。
  “十六岁。”久美回答。
  “是吗?好啊。” 通口惠子说,“你挺悠闲自在的嘛,还是少管闲事儿吧。”
  通口惠子说着就走了。
  “我挺生气的。”久美说,“她凭什么说让我少管闲事儿。”
  “没说什么就不错了。要是扑上来揍你一顿可就糟了。”
  真一笑着说。
  “负责案子的检察官或者律师什么的,没找她谈过吗?”
  “电话里说过,但是她马上就挂断了。”
  “不过,好像还是来的次数少了。”
  真一并不认指望通口惠子能听得进别人的忠告或者警告。他现在开始觉得,这是他和通口惠子两个人之间的胜负之争。
  至于胜负,通口惠子的胜负是什么?刚才电视里看到的“嫌疑犯”田川像痉挛一样来回摇晃的样子,又浮现在真一的眼前。
  什么是最迅速、最有效的发言,毫无疑问是通过媒体的广泛报道。可是,公众究竟如何判断是非呢?善恶的标准是什么呢?通口惠子想让真一去见通口秀幸,这对于通口秀幸而言无疑是向公众表白的最有效的手段。
  通口惠子接下来会不会也打媒体的主意呢?她这个人恐怕干得出这种事情。

第16章(1)
 
    在后来的几天里,嫌疑犯“T”,频频出现在电视和杂志上。古川鞠子的遗骨被发现以来,在案子没有任何明显进展的时候,“T”正好填补了这个空档。
  他仍旧保持着对媒体的一贯姿态和距离。在电视上出现的他的形象和声音是经过处理的。谈话的内容还是不断地重复着他对以往罪名的表白,和对所涉嫌事件的否定。

  但是,刚进入11月,情况突然起了变化。还是最初与“T”接触的HBS电视台,在11月1日晚七点的节目中播出了HBS紧急报道特别节目。
  “T”在那个节目里首次出场了。
  综合频道的特别节目按预定的安排在一种奇妙的气氛里开始了。
  节目录制现场除了节目主持人和助手之外,还有作为特约评论员的推理小说作家和女评论家。
  田川坐在高椅子左侧用偏光玻璃屏风隔开的一角。
  被称为“T”先生的田川,不是用真的声音回答提问,电视画面也是经过处理的模糊人像。不过,因为他会时不时地动动手脚,才让人能感觉到有一个真人坐在那儿。
  褪了色的牛仔裤紧绷在腿上,他的身体一直在不停地摇动着。两只手分别按在叉开腿的膝盖上,身体向前倾,和上次播出的采访相比很明显带有一股愤怒的情绪。
  传媒在21日对田川进行独家采访的时候,联合调查总部并没有就田川的嫌疑问题举行公开的记者招待会。但是调查总部也承认,记者所说的田川的姓名被列在调查对像的名单里,而且受到监视,并承认在古川鞠子的遗骨被抛弃的时间段,田川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明。在此期间,调查总部没有对田川按“嫌疑人”动用监视手段,实际上对他的“嫌疑人”身份也有所质疑。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这次有关嫌疑人的消息是如何走露的,也就不愿再追究了。
  在接受HBS的采访时,田川仍然是一副愤怒的姿态。在回答记者的提问时,他除了表明“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被列为一系列事件的嫌疑人”之外,在这次节目中还说“自己已发觉到被跟踪,挺可怕的”,“有朋友打电话来问,刑警也来调查前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HBS方面也在观察警察方面的反应,如果田川是真正的罪犯,那么HBS就可以抢到独家新闻。反之,HBS也可以在田川“因为有前科而受到不正当的怀疑”,和联合调查总部至今连个罪犯的影子也没找到的行动不利方面做文章。节目中除了叙述事件的概要和听取田川的陈述之外,还将日本在这种连续杀人犯的侦破技术与欧美先进国家进行了比较,在这些话题的讨论中也有田川的发言。
  电视台的节目录制现场还准备了十二台以上的电话机,供观众打电话或传真提供信息。就在田川回答主持人的提问时,电话铃一直在响个不停,从全国的电视观众中打来了无数个提供情报的电话。
  有马义男在自己家里看电视。
  10月21日的下午,“T”在综合节目里出场的时候,义男正在店里忙着,偶然听到一位顾客对他说那个事件的罪犯好像被抓到了。有马义男大吃一惊,赶快把电视打开了。随后他才在电视里和《日本日报》上看到了有关的报道。
  有马义男看了电视才知道只是HBS的特别节目,虽然“T”还只是嫌疑人,但毕竟是有重大嫌疑的人。因为有偏光玻璃隔着,看不清他的脸,但义男心想如果能看见他的样子,就一定能判断出这个“T”到底是不是杀害鞠子的杀人犯。尽管没有理由,也没有根据,可义男就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特别节目的话题又回到对田川的询问上,作为评论员的推理小说作家问“T”,目击者看到他租的汽车在大川公园附近时,他在干什么?
  “我想我没有去……”田川回答,“不过,那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月以前的事儿了,我记不太清了。”
  “那么,你当时租车是干什么?”
  “是为了去照相。”
  “你总该记得住你当时打算去哪里拍照吧?”
  田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主持人插话说:“记忆这东西有时候是很模糊的。”
  马上,又有一位评论员说道:“是啊,首先,租车干什么是个人的自由,毫无疑问,追问租车的事儿是侵害个人隐私。虽说是调查犯罪但也不能侵害个人隐私呀!”
  “照你这么说,就没法儿调查犯罪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国在有警察组织之前,近代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许多冤狱,不是吗?”
  义男看着电视在想,这个节目到底想说明什么呀?
  电视中的争论被商业广告打断了,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位和鞠子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做的是速溶咖啡的广告。接着又是化妆品的广告,当然又是年轻女孩子的画面,画面上是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唇。接着是女性内衣广告,情景是穿着内衣的女性开门收取快递的邮包。这样一个与切断的手被扔进垃圾箱,被勒死后抛弃在公园的滑梯上,白骨被扔在别人家门前的残酷事件有关的节目,画面上不断出现的竟都是活生生的,年轻美貌的女子,这对于有着某种犯罪倾向的人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教唆”吗?
  对于经历了鞠子的失踪,目睹了她的尸骨的义男来说,他觉得商业广告上的女性不是在宣传商品,而是出于别的目的。这些女性似乎在说我们是一件玩具,是一件美丽的,可以抓可以杀可以埋的玩具。义男这样想着,关上了电视。
    听到会议室里的刑警大声地报告,武上马上从大厅跑了进来,条崎也赶来了。两人刚一进门,电视画面正好从特别节目录制现场的电话机前切换到主画面上。
  “罪犯来电话了吗?”武上看着电话生气地问道,“哪来的电话?”
  “现在,这是和主画面连接的电话。”

  “录像了吗?”
  “录了。”条崎答应着,打开了电视的开关。
  画面上主持人面无表情的拿起话筒放在耳朵上“喂……喂”地叫着,一看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在演戏。
  “喂……喂?”
  话筒里传来了对方的通过变音器改变了的声音。
  “这家伙打的是特别节目录制现场的征集情报的电话号码。”武上旁边的一位刑警说,“商业广告时乱得很。”
  画面的下方,现在还有白色的字幕显示着电话号码。但是,电话线太忙了。
  “向坂先生吗,晚上好。”
  话筒里“吱……吱……”的声音,与主持人打着招呼。
  “我一直在看你们的节目,挺有意思的。”
  主持人拿话筒的手在微微颤抖。
  “请问,您是哪位?”
  “你问我吗?我是个没有名字的人。”
  看着走着的磁带,武上听着这个人的口气说道:“是这家伙,没错。”
  主持人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刚才,你在给特别节目室打电话时,是说你就是这个事件的罪犯,有话想说,是这样吧?”
  “吱……吱……”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似的:“是啊,是啊,我是这……这么说的。你们怎么总不相信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不是真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节目录制室里一片哗然。
  “这么说,你就是罪犯啦。”
  “你这么想就对了。不过,我是个没有名字的人。”又是笑声,“如果和那个人在节目录制室里却把相貌隐藏起来的‘T’相比的话,还是没有名字的好。”
  摄像机就架在“T”的上方。朝着偏光玻璃的人影和坐在高座椅上的评论员一样,身体向握着话筒的主持人一边稍稍前倾。
  “请告诉我,您打这个电话是想说什么?”
  “你跟我说话怎么还说敬语呀?我现在可是女性的敌人,不,是日本国民的敌人。”
  “可是,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罪犯呢。”
  “这么说,你们和警察一样,都是一群笨蛋。”
  在画面的角落里,导演助理把写着什么的一张大纸朝主持人挥动,一下子把画面给遮住了。
  “我打这个电话是想和‘T’说话。”“吱……吱……”的声音在继续,“我就是想和他说说,让他来接电话。”
  主持人的眼睛直朝导演那儿看,想得到他的指示。为了掩饰主持人的慌张,评论员大声说道:
  “我说,你先别着急,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看着电视打电话呢?你的意思是要让‘T’和你对话是吗?”
  偏光镜后面的“T”坐直了身子。
  “不用你插嘴。”“吱……吱……”的声音说道,“我就是想把那个‘T’先生从阴影里拉出来。他自己什么也干不了,不就想跟在别人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