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之化装舞会[横沟正史]





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不知道笛小路先生是死于自杀或他杀,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么杀他的人就是美沙,可是美沙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在这之前,笛小路先生侵犯她,就算喝得再怎么不醒人事,做父亲的也不可能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冗长沉默之后,金田一耕助以难过、无奈的口气说:“由于笛小路先生和美沙是父女的观念早已深植我们的脑海,因此在我们调查工作上产生一个死角。藤村女士,非常谢谢你,你的证词已经拨开我们眼前的障碍。对了,藤村女士……”

  金田一耕助接着问道:“你认为笛小路先生是死于他杀吗?”

  “这一点我不清楚,当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非常可怕,没多久……坐在那边的是近藤先生吧!当他来找我,想问我有关阿久津意外死亡的事情时,他说警方怀疑是他杀……”

  “警方确实有这样的疑虑。那么,你对阿久津先生的死有什么看法?”

  “金田一先生,难道……他不是死于交通意外?那时候不是说他杀的成份非常低吗?”

  “原先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但后来又发生笛小路离奇死亡的事件,给了我们一个重新思考的机会。那次交通意外反而成了凶手掩饰真正犯罪动机的障眼法。”

  “近藤先生,请你原谅我,我当时并没有把八月十五日目击到的所有状况告诉你。”

  山下警官在一旁安慰藤村夏江:“算了、算了,刚才听了你的叙述,即使像我这样拥有多年办案经验的男人,都免不了感到毛骨悚然,也难怪你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何况你现在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我们,说真的,我们实在是非常感谢你。对了,金田一先生……”

  “是。”

  一听到山下警官叫唤自己的名字,金田耕助十分感伤地看着藤村夏江说:“藤村女士,不好意思,在你疲惫的时候一直打扰你。请问你对前天晚上发生在津村家的事件,有没有什么发现?”

  藤村夏江的眼中再度充满害怕的眼神。

  “金田一先生,前天晚上我……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不过还是请你听我说下去,这样我才能比较安心。”

  “请说。”

  藤村夏江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只见她眼眶微湿,幽幽地说道:“今年我之所以再度造访轻井泽,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笛小路先生的女儿,我几乎每夜都为了可怕的梦魇而困扰不已,因此我也想知道事情真相究竟为何。我并非不关心津村先生的事,只是我认为如果连津村先生也遗弃风女士,其中原因应该是跟她的女儿有关,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始动机。好了,现在我开始说前天晚上亲眼目击到的事情。”

  看到焦虑的神色浮现在藤村夏江的脸上,每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金田一先生,老实说,我不知道前天晚上津村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不敢保证接下来我要讲的事,对你们的调查工作会有多大的助益。前天晚上八点左右就停电了,操姊拿出一把大型手电筒,我们继续聊天,后来我们聊得差不多,加上又不能看电视,于是在八点半左右就上楼准备睡觉。当时我带着操姊的手电筒铺好床,正要关窗子的时候,突然看见隔壁的别墅走廊还亮亮的,因为火焰摇摇晃晃地摆动着,我立刻就发觉那是腊烛的火光,而且好像有窗子是开着的,所以在腊烛熄灭之后,屋里的人又赶紧点亮腊烛,之后我又听见关窗子的声音,当时我只觉得十分奇怪,就算津村先生再怎么粗心大意,既然风那么大,为何不关上窗子再点腊烛呢?”

  (当时大概是因为飞蛾飞进屋里了吧!)

  “你说那时候是八点半?”

  “我想是八点三十五、六分吧!”

  “你认为当时在客厅里的人是津村先生?”

  “我也只能这么想啊!我从街上张贴的海报得知有演奏会演出,一旦停电,演奏会自然就得中止啦!”

  “说的也是。接下来呢?”

  “我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在九点十分之前准备关掉手电筒就寝时,听见隔壁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于是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将窗帘拉开一点缝隙往下看,看见一辆车子就停在走廊下面,有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外面的天色非常昏暗,刚好那辆车子的大灯朝我这边投射过来,而且对方没关大灯就走下车,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我想,那个人大概也是玩音乐的,他穿着一件及臀的长衬衫。”

  “你有见过慎恭吾先生吗?”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过他和凤女士结婚的时候,我曾经在杂志上看过他的照片,难道说……”

  “没什么,那个人后来有进入别墅吗?”

  “是的。”

  “那个时候你有看见屋里的人吗?”

  “没有……因为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觉得在停电的时候有客人来访,真是非常不方便。若不是当时发生一件奇怪的事,让我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话,我早就上床睡觉了。”

  “你说奇怪的事是指……”

  “客人一进屋,别墅后面就出现一道从旁边窗子往里面瞧的人影。”

  “啊!”

  日比野警官发出叫声,他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藤村夏江误会日比野警官的意思,急忙解释说:“不,我没有说谎,真的是发生奇怪的事情了。”

  金田一耕助赶紧安慰她说:“藤村女士,我们并不是怀疑你的说词,只是在确认这个人是否真的出现过罢了……你的证词对我们非常重要,这个部份请你说得详细一些。”

  “好的。”

  藤村夏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她这个样子,大家都在心里揣测她或许又目击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2。窥伺

  “从我的位置往下看,可以看到隔壁别墅的右侧,那个人本来从前面偷偷摸摸地往右侧方向走去,后来因为这辆车子开来,他急忙躲到建筑物的后面,等到客人进屋后,他又偷偷跑出来。”

  “然后呢?”

  “那个人……老实说,隔壁别墅可真暗啊!可是由于车子的大灯朝我这边照过来,因此我可以清楚看见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我看到他从窗外向里面看,大概因为窗子太高了,他从后面抱了一块石头过来,放在窗子下面,然后站在石头上向里面窥伺。”

  “那个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这个我倒是没有看见。因为大灯灯光反射的关系,我无法看得非常清楚,只看到那个人背着时下年轻人喜欢的背包。”

  藤村夏江的脸上开始露出恐俱和焦躁的神色,她边克制自己不安的情绪,一边说道:“后来我看了一下手表,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十五分钟,这时正在偷窥的人突然有了动作,我看见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朝建筑物的正面跑去,然后有个人影从正面走廊冲出来,从车灯前面跑过去……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一个佝偻的少女……她拱着背下颚向前突出,双手往下垂……宛如一阵旋风般从车前绕到车子的后面,然后骑上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美沙有一辆自行车,这是强而有力的证据)

  大伙都神情紧张地互看一眼。

  “当那位患了佝偻病的少女骑着自行车从车子后面冲出来的时候,有个人影突然挡在自行车前面,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患佝偻病的少女不顾一切地冲撞那名年轻男子,朝坡下快速奔驰,年轻男子想叫住少女,可是因为当时夜风十分强劲,我听不清楚年轻男子叫些什么,只见他立刻跟在自行车后面,使出全力朝坡下跑去。对了,那个年轻男子手上有手电筒,当他挡在自行车前面的时候,还用手电筒照少女的脸,少女因此惨叫一声,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一切。”

  藤村夏江闭上双眼,一脸疲惫地躺在椅子里。

  金田一耕助轻声地对她说:“接下来你做何处理?”

  “金田一先生,这已经是我能忍耐的极限了。我想隔壁的别墅一定又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于是我轻轻放下窗帘,赶紧钻进被窝里,可是却睡不着。我也不敢开灯,深怕开灯之后会计别人以为我在偷窥,所以我拿着手电筒溜下床,在我下楼的途中,还特地看了一下手表,当时时间是九点零八分。”

  (这个时间津村真二应该还在樱井家。)

  “金田一先生,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经过,接下来我便下楼钻进操姊的被窝里。唉!没想到我这样做又激起操姊的好奇心,加上她有丰富的想像力,最后就演变成刚才的情况啦!”

  操夫人目前因为精神错乱被送往医院,不知道她只是一时错乱,还是下半辈子就这样了。

  看到藤村夏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金田一耕助声音温和她说道:“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我必须回去,不是浅间隐,是操姊那里,她之所以会发疯也是我害的,我必须去照顾她。”

  “那么找个人送你去吧!不过在你离去之前,我还有一、两个问题想请教你。当你观察隔壁别墅时,有没有听见盂兰盆会扩音器传来的声音?”

  藤村夏江侧头想了一下,突然全身颤抖地回答:“经你这么一说……因为当时风势不小,那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不过还是可以听见扩音器传来的声音。”

  “可恶!”

  近藤刑警低咒一声,他发觉盂兰盆会的音乐声是美沙的护身符。

  “另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听见隔壁别墅传来车子开走的声音?”

  “有,我听见了。可是金田一先生,如果你要问我是几点的事,我就没办法告诉你了,因为我怕把操姊吵醒,根本提不起勇气打开手电筒看看那个时候到底是几点钟,我只知道那时候风势开始增强,并开始下起大雨。”

  藤村夏江说完便步履蹒跚地走出客厅。

  近藤刑警送藤村夏江到门口,又立刻回到客厅。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田代信吉和美沙之间的关系?田代信吉当场逮到美沙,接下来一定发生一些事情。”

  “田代在回来这里之前,或许已经知道美沙的事。如果去年他在白桦营遇到笛小路,有从笛小路那里听到什么消息的话……”

  正当日比野警官喃喃自语时,留守在津村真二别墅的山口刑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找到了,我们从那栋别墅的隐藏式储藏室里我到这些东西。”

  只见山口刑警拿出威士忌酒瓶、杯子。

  “这瓶威士忌有氰酸钾的味道,我们还从被害人的肚围里找到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张摺成四摺的乐谱,乍看之下是平常可见的豆芽菜音乐符号,但山口刑警指的是背面,那里有一张火柴棒排列的图案。此外,还有一个空的信封,收件人是浅间隐的津村真二,寄件人是东京厅的立花茂树,可是里面却没有信笺。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乐谱背面的火柴棒排列图案时,不禁露齿一笑。

  “由此看来,当慎恭吾喝下掺有氰酸钾的饮料时,他整个人并未向前仆,而是向后倒,因此津村从樱井家回来时,火柴棒排列图案才会工整地留在桌上。津村在朋友眼中是个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人、可是他也有纤细的一面,他悄悄地把这些图案抄下来,让它在矢崎的工作室重现。”

  “金田一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下警官张大眼睛问道。

  “这可说是色盲家族的族谱。山下警官,之前我曾经处理过色盲病患的案件,所以对色盲还略知一二。我第一次在矢崎的工作室看到火柴棒排列号。等等力警官也知道南条别墅里有非常齐全的百科全书,我详细查阅之后,应该没有错误才对。现在就让我来说明一下。”

  “请。”

  “一如津村用原子笔画的,火柴棒头画斜线的是绿色火柴棒,代表男性,完整的绿色火柴棒代表健康的男性,可用O符号表示,摺成两摺的绿色火柴棒代表有色盲的男性,用●符号表示。

  接下来,津村将火柴棒涂黑代表红色火柴棒,也就是指女性,完整的红色火柴棒代表健康的女性,用八符号表示,而摺成两摺的火柴棒代表自己虽不是色盲,却带有色盲的遗传因子,所以还是可以使用A符号。现在我把四种不同样式的火柴棒改以符号代替,患有色盲的男子所生下的孩子及其孙子,将会有这种遗传方式,这仅是其中一例。看来慎恭吾一定曾经详加查阅过色盲方面的知识。”

  这时,日比野警官说道:“可是金田一先生,刚才我问过古川,他说美沙的确有色盲,这样的话,那孩子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