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龙飞凤五






  阿土,小学徒之一说:刀头哥,你待妻子真好,楼子里每个丫头都羡慕刀嫂子羡慕得要死。

  众人的话语,似乎印证这个他不敢置信的事实。

  一定是咒术的缘故,他被咒术操控,才会做出那些反常的事。

  一定是咒术的残余,他才会在此时此刻从门坎上起身,温好那锅放冷的鸡汤,在楼子里上下寻找饕餮的身影。

  再好好跟她谈一谈吧。

  谈谈目前两人的窘况该如何解决。

  若只是单纯假夫妻,还不会如此困扰,偏偏弄假成真,让他无法跟饕餮直接斩断目前紊乱的关系;他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当久了人类,他学会仁义道德和礼义廉耻,习惯人类根深柢固的处事态度,无论他是在何种情况下与她行周公之礼,发生便是发生,他不能挥挥衣袖当作哈事都没存在过。

  最糟的情况,了不起就是娶她,但他不希望走到这步棋。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牵扯,他,不信任感情。

  他不想……再被狠狠伤害一次。

  他知道她一整个下午都躲在厨房外探头探脑,他故意无视她,将心思全用在煮菜上头,即便他表现出不在意,却好几回都将盐加成了糖,弄糟数十盘料理。

  说不定,他伤了她。

  说不定,她觉得他逃避的态度令她难过。

  说不定,她觉得他否决两人夫妻关系的行为令她难堪。

  说不定……她根本毫无所觉。

  刀屠回到房里,所见到的,是一个躺在食物堆中陷入熟睡的女人。

  受伤?难过?哪里有呀,全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这只凶兽的态度才真的叫伤人吧!

  他苦思一整个下午的烦恼,看在她眼中像个屁一般,她压根不在乎,她才不被这种小杂事给困扰,吃饱倒头就睡。

  直到鸡汤香味窜进鼻内,唤醒她。
  
  她睁开双眼醒来,眼里净是闪亮星光。

  “小刀!”她飞奔过来,却明显地在床沿踉跄一下,一屁股坐回软榻上,细眉皱皱,嘀咕着埋怨好疼。

  正由于是刀枪不入的身体,反而对于痛楚更加敏锐,昨夜放纵一整夜,她尝到了辛苦,被侵入的部分,在痛着。虽然不至于让她寸步难行,之前还能雀跃着步伐去厨房扑抱他,因为她又不是一捏就碎的柔弱姑娘,凶兽饕餮,不会被一点点小疼小痛给打败,她只是一时太过兴奋,忘了放轻动作,扯疼新伤口。

  不过小伤口的痛,完全比不上看见鸡汤及刀屠来得重要。

  “小刀,你回来啦!”鸡汤,我也想念你!

  刀屠一个箭步上前,按住欲起身的饕餮肩膀,要她乖乖坐下别乱动,将大盅鸡汤交到她手上,一方面让她喝,一方面只要她手里拿着食物,就不会老想着用食指偷袭他。

  她急乎乎先灌一口,用力吁叹,圆圆小脸上有着大大满足。

  好香好好喝哦。

  刀屠坐在离她有一小段距离的长脚椅凳上,看她猴急的将鸡汤咕噜灌下,喝着喝着,她忽然停下,舀匙鸡汤递到他面前。

  “小刀,来。”饕餮没忘记要分给他喝。

  “……”刀屠沉默地觎她,厚唇没张开。

  “呀,我忘了,你变回那个啰哩叭唆的小刀精。”她很想叹气,可是想想也没哈好沮丧,他还是端食物回来喂她嘛。她收回调羹,自己喂自己。

  “妳还好吗?”他突然问。

  “嘎?”她眨眨眼,刀屠抛来的问题太没头没尾。

  “身体。”他脸微红。

  她懂了他在问什么,咧嘴在笑的唇还叼着一块炖得软嫩的鸡腿。

  “通体舒畅呀。”好到不能再好,只是肚子还有点饿,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到他亲手做的食物,好痛苦。她躲在厨房外偷觎他好久,他都没回过头来,让她有些失望呢,胸口闷闷的,不过现在瞧着他,所有不舒服都不见了。

  “妳刚刚不是还……疼。”

  “那个呀……纵欲的代价嘛,不碍事、不碍事,你多炖两盅鸡汤给我喝就不碍事。”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她是很容易被食物讨好的。

  刀屠话已起了头,索性接续下去,“洞房之事,让我们眼下的情况更复杂,我们不是真的夫妻,却有夫妻之实!”

  “哪有复杂?我看就很简单呀,我们就像现在一样,你煮我吃,我们继续当对夫妻,我喜欢你的手艺,也喜欢你的身体,而你,缺个媳妇儿,不是吗?”鸡骨头嚼碎,里头香浓营养的骨髓不能浪费。

  “我不需要媳妇儿,也不想成家立业。”

  “雄性人类都会想要媳妇儿,也会想成家立业。”就她对人类的浅薄认识,大抵是如此。她弯起嘴角,唇间因为鸡汤的油腻而显得晶亮丰盈。“妖自然另当别论。”妖不一定要有媳妇儿,有些妖习惯独来独往,不用找伴,她以前也觉得她不需要,不过和小刀生活的日子里,她觉得很快乐,要是以后能有他作伴,她很乐意。

  “我——”

  她插嘴,“别再说你是人类这种谎言,那三天里,你全招了,五百年道行的小菜刀精。”嘿嘿。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她反问。

  “我招了我是五百年道行的……菜刀精?”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比拟菜刀来羞辱自己。

  “嗯。菜刀精能修满五百年,太难得了。”她拍拍他,给他高度赞扬。

  “……”刀屠懒得解释她的错误认知,那也不是此时的要务,回归正题,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还没解。“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妳,我不想陪妳作戏,不想在众人眼前扮演恩爱夫妻,除了这一点之外,妳可以提出任何补偿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替妳办到。”

  “补偿?”他有对她做了什么需要补偿的坏事吗?饕餮偏着脑袋想好久,还是没想明白,不过既然他蠢蠢送上门来让她“讨补偿”,她才不会跟他客气哩。“任何要求都行吗?”

  “在我能力范围内。”也不是随她予取予求。

  “那你把头低下来。”饕餮朝他招手,食指已经就定位,等他乖乖把额心送上来,她就能再操控他,继续和他当对小夫妻。

  “这不行,这等同于我给妳一个愿望,然后妳用这个愿望要求得到更多个愿望。”他哪知道她二次对他下咒时会做什么事,他不喜欢被迫做任何事。

  “被你识破了。”她吐舌。

  废话,她的心机太浅,一清二楚。

  “若妳不介意,我可以替妳煮一日三餐……”刀屠才说完,看见她獗起唇,他修正道:“一日七顿,但是要有时限,例如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所有食材费,我付,妳只要顾吃就好,时限一到,妳我各不相干,若妳觉得这补偿不够,妳可以再开口。”

  听起来真不错耶。饕餮被打动了。

  “我想吃什么,你都煮?”

  “妳别说想吃人,什么都行。”

  “凤凰也行?”她眼睛圆亮。

  “行,只要妳抓得到。”他可以替她煮一大锅麻油凤凰。

  “龙呢?龙也可以?”

  “我没有那么大的锅子装龙肉。”

  她根本没在听,扑抱过去。“小刀,我好爱你哦!”

  “妳这个举动,是代表妳我达成共识?”刀屠对她的拥抱不陌生,虽然没有记忆,却有股熟悉感。

  “嗯嗯嗯,共识!共识!我想吃什么,你就煮什么给我吃!”她爱这个共识!

  “期限呢?”她稚气的反应,让他不由得放轻声音,彷佛在对个娃儿说话。

  “到你死为止嘛。”她是最贪心的兽,四凶中排名第一的。

  “十年。”刀屠言明期限。

  那么短?她嘟嘴,“两百五十年。”至少也要这数字。

  “就十年。十年后我也正好打算离开四喜楼,在此之前,我愿意为妳煮每一顿饭。”刀屠允诺她。十年,他就会斩断和四喜楼所有人的关联,或许,再去找另一个城镇的另一间酒楼,继续做灶头。

  “小刀,十年对我来说,像眨个眼睛而已耶。”她不满足。

  “我只能允诺妳十年。”他不让她讨价还价。

  “十年对你来说也像眨个眼睛而已呀。”明明都是妖,对于寿命都麻木了,十几二十年短得不足挂齿,他应该表达诚意,随口说个几百年嘛。

  刀屠缓缓将她的柔荚从自己脖子上扳离,声音与表情同样平淡。

  “正因为像眨个眼睛而已的短暂,才不会让我眷恋。”才没有依依不舍,才能走得干净,才能终其一生都不再见他们。

  包括四喜楼上上下下每一张脸孔。

  包括她。

  两人间有了共识,相处起来应该相安无事。

  并没有。

  达成共识的第二天,饕餮打破了它。

  她吃完那日第八顿餐!三鲜羹沾馒头后,舒舒服服洗过澡回来,那时他已经和衣上床,准备睡下,她跳上床榻,将他困在她与床板之间。

  她的床位应该在靠窗户旁的小长椅,不是这里,这也是共识之一。

  “饕餮,妳干什么?”刀屠觉得她的笑容很可怕!不是狰狞那种,而是几乎甜到要滴出蜜来,反而让他更谨慎。

  她头发好长,微微松,微微湿,微微金亮,茂盛的发量让她圆圆鹅蛋脸变得小巧稚气,几缯垂落她的肩,滑到他面前,搔弄着。

  “你说过,我想吃什么都行,我饿了,我现在要吃你。”她说着,嘴已经凑上来,朝他的脖子开始品尝,她尝过他带来的狂欢喜悦,一吃难忘。

  饱暖思淫欲,凶兽对这句话,执行得彻彻底底。

  胃,饱了,欲望却饥肠挽辅。

  “……但不包括人。”刀屠很想冷冷地提醒她,但喉头被温热滑腻的小舌舔过,感觉一紧,差点令他无法说出完整句子。

  “你又不是人。”

  嘶。饕餮用力拆“食物”外皮,粗糙的布衣她不爱吃,只觊觎甜美rou体。

  然后!

  还能有什么然后?!

  刀屠对于自己竟妄想和一只凶兽达成共识的天真不只咒骂过一回!

  她根本就不守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言而有信,她根本只追求快乐而不知羞耻,她根本就是只没教养的兽!

  她,将他的野性全数激发出来,他没办法用对待人类的方式待她,她不吃那一套,和她客气只会让她软土深掘,更加过分的予取予求。

  刀屠从不知道尽管自己扮演人类数百年,非人的本质却永永远远也不曾消失。

  这只凶兽,贪吃贪睡贪欲,乐此不疲,学得快、玩得疯,热情如火,身子软绵如云,无论意识如何警告他不可以任由她胡来乱玩,刀屠还是被她吻得七荤八素,吻得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为她亢奋起立。

  假夫妻,弄假成真第二回,一个时辰后,第三、第四回一块来。

  隔天醒来,刀屠连懊恼的力量也没有。

  他应该要狠狠摇醒这只凶兽,提醒她两人达成的共识,不过那么做半点意义也没有,她会听进去吗?

  不可能。她只会左耳进,右耳出,之后还是会顺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事。

  觑着熟睡在他床上的饕餮,一脸多餍足爽快的嘴脸?他怀疑自己才是被强取豪夺的柔弱小绵羊,让她自头到脚吃个干干净净。

  双指捏住她的颊肉,力道很轻很小,报报老鼠冤。

  她没醒,昨夜玩太疯,精力耗尽,现在补眠补得正香醇。

  刀屠下床,打水洗手洗脸,换袭干净衣裳,便到厨房先去忙了。

  半个时辰后,饥饿难耐的饕餮从他身后窜出来,刀屠老早就准备好喂养她的食材,迅速拌炒均匀,在她还在他背脊上磨赠脸蛋时,什锦杂炒就盛盘上桌。

  饕餮对于他端上来的食物不挑嘴,开开心心大快朵颐。

  她很好喂,不浪费任何一粒米,让刀屠觉得为她煮食是件偷悦之事,不过二灶士弘倒不这么想,他炸过一盘鸡粒,被她皱起小脸嫌弃,虽然炸鸡粒吃个精光,但她那张脸摆明就写着不满。

  士弘手艺不差,只是她吃过刀屠的菜,再吃士弘所做的,就会产生比较心理,理所当然觉得!为什么不给我吃好吃的那种,要委屈我吃这种?

  她让刀屠心甘情愿地为她煮出一盘又一盘的菜肴而不觉得累,看她吃个精光,满足了他,她吃东西时会玻鹧坌Γ桓泵痪埔沧宰淼穆隳Q猿永此滴抟墒亲畲蟮墓?br />
  “小刀,我等会儿吃饱去抓凤凰,你要烧好开水等我哦。”

  昨夜,两人汗水淋漓、气喘吁吁地躺平在床上,她说着要去捉凤凰回来替两人补补消耗过多的精气神,他并不苟同。

  “能吃的东西这么多,为何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