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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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许飞说完,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絮儿在一旁已然是泪流满面,我失神地望着天际,心中的难受一阵紧似一阵。这些天来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场噩梦,可是却又偏偏不是噩梦,死亡已经真实地夺取了六条生命,当幸存的我们走过这恐怖的沼泽,再回过头去,才更深地体会着那几乎疯狂的恐惧与悔痛。
洛道长皱着眉头,不发一言,许久,突然抬头逐一扫视我们三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着他犀利的目光,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不安和恐慌。
“小娃子,叫什么名字?”他眯缝着眼睛,问道。
“姓萧,萧浅浅。”我小心地答道。
“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洛道长突然换了一副随意的神情和语气,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实答道:“八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洛道长闭着眼,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你出生时,定有异象。”顿了顿,他又道:“你是穿着‘天衣’降世的,对吧?”
我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许飞和絮儿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脑中一团乱麻,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天衣”这种说法,自古就有,但极其少见。本来,凡新生的婴儿,莫不是赤条条地来到人间,而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却全身都裹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家人与接生的医生都不知所措,最后只得剪开那薄膜剥去,才算看见我的真面目。家人对此事讳莫如深,那医生却给传了出去,萧家女儿生带“天衣”,曾于当地盛传一时。因为据民间传说,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气尚未褪尽,便化做“天衣”带入世中。至于这“天衣”究竟象征着什么,或是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运势,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本来也不知道,直到十八岁成年,才偶然从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这么一个故事,只说是不满十八岁便不能告诉我,怕我夭折。我倒是付诸一笑,只当作一种医学上的个案,并不曾往心里去,所以连许飞絮儿也不曾告诉。却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从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口中说出来。
洛道长看我吃惊的样子,笑道:“看来,我说对了。你不用紧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身上带着一些不属于常人的东西,至于带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许飞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天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道:“有极少数的婴儿出生时,身上会包裹着一层薄膜,这层薄膜用民间的说法就是‘天衣’,不过是一种迷信而已。”
“你认为是迷信?”洛道长又眯缝起眼睛,这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山农,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满智慧的长者。
“难道不是?”我反问道。“所谓‘天衣’,不过是人们强加给这种自然现象的一个说法。我曾经查过一些相关的医学资料,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过记载。只不过发生的概率相当小而已。再说,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我的生活很简单,也没有什么特异功能,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天衣’的说法根本就没有科学根据!”
我有些激动,说话也大声起来,许飞在一旁赶紧拉了拉我:“浅浅,科学能解释什么?我们这些天来的遭遇,不同样也说明着问题吗?鬼神之说,已经有了千百年的历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反驳的证据?你就好好听洛道长说,行吗?”
本来我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听许飞这么一说,更是脸上一阵燥热。是啊,早在我们遇上“鬼打墙”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抛弃了对“科学”的绝对信仰吗?怎么此刻刚一脱离无处不在的死亡和恐惧,就立刻又恢复了?自己明明亲身经历了那么多怪事,居然会想到要竭力反驳。我以为洛道长会生气,可洛道长却不怒反笑,道:“科学?什么是科学?迷信又是什么?是谁在给科学和迷信下定义?”他一连串的问号让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学和迷信对立起来,成为一组反义词,凡是不讲究科学的,便统统归进迷信。但是你必须承认,现今的科学并不能解释所有的现象,但是科学不能解释,并不代表这种现象它就不是客观存在。当科学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尝试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中的一条。你们从小就被灌输了科学才是真理的观念,并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们的认识里,则是百分之百的贬义词,其实,它仅仅是一个代词,一个符号而已。它不过是代表着一种在科学范围外提供解释的途径。一昧的否认和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们这种态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学。再说了,人类现阶段的科学认知程度并高不到哪里去,还有很多超自然的东西科学无法给出解释。而你们所谓的‘迷信’中的很多东西,反而正在探索着科学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许有一天,发展了的科学会还‘迷信’本来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许就是人类未来的科学。”洛道长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似的加上一句:“其实太过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学,或是某一种力量或精神,何尝又不是一种迷信。”
我们听的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料到这么一番言论,会从一个长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中说出来,对洛道长的印象顿时改观。张师父在一旁笑道:“你们也不要惊讶,我师父以前曾经是大学教授,文化大革命时,才隐居到这深山里来的。”我们恍然大悟,对洛道长油然的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脸上一红,许飞将尴尬地站着的我拉回石凳上坐着,对洛道长道:“道长,浅浅带着‘天衣’,和我们的遭遇有什么关系吗?
洛道长望向我,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你们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你们会遇到这一连串的事,为什么又偏偏是你们吗?刚才听你们讲的时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虽说向来不太平,可那东西却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但是当我想到是不是你们中有人带着天衣,而小女娃子又承认了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天衣,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会死掉那么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惨。”
必然?为什么是必然?难道一切的灾难都是我的“天衣”带来的?死亡因我而起?我瞪着眼睛,心里像烧了一团火,手脚却又是冰凉不已。
“所谓‘天衣’是仙气未尽一说,当然无法考证。但据我所知,‘天衣’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特别的好处,但是,凡带‘天衣’之人,必有着一些天赋的异质,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是对于其他的东西,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们听他说着,不由得遍体生寒,他说的“其他东西”,我们太明白是指的什么了。
“你们说到龙华当晚,小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针对她一个人。你们后来的解释是,玉坠可以保护你们,于是那东西想取走玉坠,再进而加害你们,当时玉坠分别戴在两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负,所以先找上她。另外,你们一直以为作祟的是青姑,你们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对。”
“什么?难道老君山里的厉鬼还不止青姑一个?”絮儿惊道,脸色刷的一下就青了。
洛道长哼了一声,道:“那姓陈的人家告诉你们的,倒是事实,可是老君山这原始森林,千百年来冤死惨死的又何止青姑一个。只是当年青姑怨气太重,报了杀身之仇后仍然四处作孽,那进山的三条规矩,都是依着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红色,死后更为红色所克。她的惯用伎俩是将新鲜的竹笋排列成线,上当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终会被引到某一个地方,再被杀死。而那竹笋也可以被她用做杀人的凶器。所以三条规矩里最重要的,反而是这条。”
“欧阳就是这样被害死的。”许飞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我们明明戴了红线,却起不了作用?红线要么是先就不见了,要么是戴着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这又是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老君山里的厉鬼,可不止青姑一个。害你们的,也许是青姑,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厉鬼。”洛道长神色严肃,缓缓道。“你们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据我的推测,你们在龙华投宿的当晚,那陈姓夫妇,便已经出问题了。小女娃子不是说,除了那柳树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异常,又曾看见过房间里有黑影么?柳、槐本身就是至阴之物,历来便易招惹异邪,恐怕在你们到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他们只谈青姑,却不给你们讲其他。此时的妖孽,便不见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么呢?”我道,只觉得寒意直从背心里往上冒。
“那姓陈的跟你们提民国时死过一个彝族妇女的事,只是一句话带过,你们却不知道,此事其实关系重大。当年那彝族妇女本是外县人,路过老君山,因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这老君山的规矩,她先是被青姑引得摔下悬崖,还没气绝又被山中野兽啃掉一条腿去,活活给痛死的,之后尸体又被野兽糟蹋得全无人样,偏偏她的意念力又特别强,死后立即便化做厉鬼,刚死时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解放时期部队过老君山,才为军人的正气所压制,安分了许多年。她现形的样子我也曾见到过,倒也不是死时那么可怖,披头散发,只剩了一条腿,便只能直着脚尖跳着前进,所过之处往往留下半截插进地面的奇怪脚印。此事龙华驿无人不知,因她只有一只脚,便叫她‘独脚姑’。你们说的那凭空出现的脚印,和隐隐约约的黑影,估计就是她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以后,她居然又开始害人。看来红线只对青姑起作用,对于这独脚姑,是没用的了。”
我颤抖着声音道:“照道长的说法,那就是青姑和这独脚姑,同时都想害死我们?”
“照现在看来,是这样。‘天衣’对这一类的东西有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老君山风平浪静,而你们一到龙华驿,便被盯上的缘故。是你的存在,引得她们居然一起聚集到你们的周围。至于你们说这两只厉鬼想夺玉坠,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想明白。照说这样的物事,那些个东西要来做什么?何况你们又说是对它们能形成伤害的。这就怪了。”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你们说那对玉坠是青城山求来的,但是据我所知,一般的护身物,单是开了光,可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居然还会发出太极八卦的光环。”
我道:“其实我也很奇怪,特别是玉坠最后一次发出红光的时候,好象还和我的身体发生了感应,当时我的手臂都变得通红,而那种红,绝对不是被红光映出来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发出红光……这么多次劫难,每一次都没有特别地针对过我,难道这也是天衣的作用?”
“应该是这样。”洛道长点了点头。“天衣也许能和玉坠产生一种呼应的作用,两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强,无形中保护了你。”
“我不懂……”我痛苦地摇着头:“天衣究竟对她们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她们会被吸引,又不断地杀人?”
洛道长淡淡一笑:“我不是厉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气重的邪灵,每杀了一人以后,往往邪气更深一层,力量也就越强大。”
“照这么说来,害死黄夕的,和在山洞着布下圈套的,都是这独脚姑?在这两个地方,都有那种脚印,应雪也应该是她害死的……欧阳先是被竹笋引开,后来又在山洞外杀了洪晓,这个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说着,疑问却越来越大:“龙华驿不是经常有人进山吗?他们为什么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老君山已经风平浪静了许多年了,可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也许正潜伏着蠢蠢欲动的魔鬼。你们的到来,不过是它们开始行动的一个契机。”洛道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我们沉默了。大家都低着头,我拼命想忍住眼泪,心中泛起一阵一阵的绞痛。许飞也不说话,悄悄伸过手来,将我的手握住。我望着他,他冲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紧了。
天终于完全的黑了下来,我们回到房间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看着桌上的油灯发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风把灯火吹得不停晃动。不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