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原名:其实不想走;又名:魔域交错)
秦摇呆呆的看着空空的院落,心道:难道程程魂飞魄散了?如此也好,省得受那些可怕的折磨!
静静站了一会,转身走出院子。
一出门口,便听见从村口远远传来声声清脆的童音,在唱一首古老的童谣。
“月嬷嬷,本姓张。
骑着马,扛着枪。
一枪打死个黑老鸹,
你吃肉,我喝汤,
留着骨头给老张……”
秦摇感觉自己的听觉神经像琴弦,被童谣明快的节奏弹拨,不由自主的感觉自己变回七八岁的年纪,扎两个羊角辫子,穿着小花裙子,意识渐渐变的模糊,双眼迷蒙,一种单纯的快乐奇异的充斥心间,几乎要翩翩起舞了!
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危险的信号挣扎着冒出来,像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
小心。一个声音提醒她。
额头一凉,清醒了过来。童声还在一遍遍的重复着童谣,清脆却极具感染力。如果这时天上挂着一弯明月,满天星辰,一个活泼小儿欢跳着唱着有关月亮的童谣,那定然是一付美好的图画。然而此时黑暗沉沉包围,点点鬼火忽明忽暗,这童谣声嘹亮,突兀,像划过耳膜的一片薄薄的柳叶刀。
此时此刻,显然是不应该有小孩唱什么童谣的。而且歌声居然像是有催眠的作用。向声音传来处望去,不远的村口,隐约一个小孩子在活泼的玩耍,跳着脚,围着一堆白色的东西转圈儿。
妖魔鬼怪们又在玩花样了。
要不要走过去呢?那分明是一个张开的罗网。不过去吗?回头望望深深的巷子,贴在两侧的鬼魂们已不知所踪,只隐隐看到黑暗深处有可疑的身影晃动,偶而可见不怀好意的绿莹莹的眼睛闪动。
更像一个陷阱。
一闪念间已经下定决心。妖也好鬼也好,让我走到你面前,看清楚你的脸。
主意拿定,秦摇举步向蹦跳的小孩走去。
小小的身影跳的更欢了,歌声的节奏愈加急促起来。声音不再清甜,变得尖利刺耳,打拍子的咔啦声像小锤子一样打击着她使的太阳穴,合她头疼不已,直疼得两眼发黑,禁不住大喝一声:“住嘴!”
歌声嘎然而止,归于寂静。那个跳跃的身影凝固在当地,像极了一个被大人的怒喝声吓住的调皮小孩。
秦摇头疼稍缓,向小孩脸上看去,不由倒退一步,一声惊呼!那小小的身子上面,不是一个小孩子的脑袋,而是一个大大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眶向她看过来。
突然响起翁声翁气的笑声。小孩抬起俩手;把自己没有皮肉的脑袋摘了下来!
秦摇一声尖叫就要冲口而出,却硬生生忍了回去,抚着心口大口喘气。因为头骨下面露出一个张嬉笑的小脸,正是进村时遇到的那个在石碑后玩耍的奇怪小孩。
他当然不会是个天真的小孩,他到底是什么?秦摇警惕的看着他。
“姐姐。”小孩甜甜的说,“我在用积木盖房子哦,盖的太高了,最上面的这一个放不上去了,你帮我放上去好吗?”说着,把那个头骨递到她的眼前。
她这才发现这小孩围着转圈的是一堆头骨!很大的一堆,摞成金字塔形状,粗略估计一下,竟有四五十个之多!
秦摇一咬牙,伸手接过来,放到金字塔顶端,恶狠狠对那小孩说:“还有事要我帮忙吗,小孩?”
小孩儿没料到秦摇真的接了过去,张着俩手愣在原地,不由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抓抓头说:
“姐姐好大的胆子啊。”
秦摇冷笑一声:“姐姐我见过的鬼中,你是最可爱的一个了。”
像所有的被夸奖的孩子一样,小孩听到这话,羞涩的笑了一下,模样可爱至极,若不是知道他非善类,秦摇简直要扑上去亲他一口了。
小孩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说:“姐姐,你破除了施加在一个鬼魂身上的魔咒,使她恢复了生前的记忆,还能抵抗住我的摄魂法,好厉害哦。你是神仙吗?姐姐?”说到这里,语气虽可爱,眼里却流露出阴森的恼怒。
这问话却让秦摇怔了一下。破除魔咒,抵抗摄魂法。似乎她的表现出乎了这个小孩的意料之外。隐约看到一线生的希望,却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异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在考虑是否要打肿脸充胖子震一震该小妖,却听那孩子又说话了。
“如果你是神仙,不知你有没有算出一个叫何越的人嘴里吐着泡泡,快要死了。”
“何越!”秦摇惊叫一声,“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有胆量就跟我来。”小孩阴阴一笑,转身跑向村庄深处,一眨眼已跑出老远。秦摇没有时间去考虑这话的真实性,头脑一热,就跟在他的后面紧紧追赶。
小孩子跑的太快了,脚下又磕磕绊绊,憋足了劲猛跑也跟不太上。
秦摇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小混蛋!慢一点!死小鬼!你等等我!”
只见那小小的身影在巷道尽头一晃两晃便不见了踪影!
秦摇只顾大张着俩眼张望小孩去哪里了,差点撞到墙上。原来已到了巷子在这里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往左手边望去,曲折着更深的黑暗。小孩子已是不知所踪。刚想追踪下去,右手边却传来“咯咯咯”一阵轻笑,正是那小孩的声音。猛回身向右边看去,只见右边是个普通的农户,油漆剥落,露出粗糙木质的大门紧闭着,高高的门槛居然有半米多高。
大门后面,会不会是又一个妖魔排演的节目?
没的选择,踏上一步,推了一下门,手臂因压抑的恐惧而有些抽搐。
门吱呀一下应手而开,门枢的呻吟格外刺耳。
这户人家的日子好像比较宽绰,与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农家的院落很不同。门内是一道黑洞洞的过道,过道出口处像是亮了灯的,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道青砖砌的影壁,影壁和过道之间不合时节的爬满着葫芦藤,藤上结着金黄的花朵。
秦摇战战惊惊走进过道的黑暗里,并且加快了脚步,希望快一些走到院中的光亮里。就在只差一步就走出黑暗的一瞬间,影壁前的葫芦藤下突然现出一个人影!就那么凭空出现,一个身着晚清服饰的少妇模样的女子,光洁的发式,浅青的宽大袄裙,侧着脸站在那儿,微微仰着下颏,出神的盯着上方的一朵金黄的葫芦花,似是位正在思念远行夫君的少妇。衣裾静止,神态凝定,仿佛她不是突然出现,而是一直站在那里,只是秦摇之前没注意到而已。
秦摇感觉自己像一个贸然闯进人家住宅的冒失鬼,不由止住脚步,愣在当地。
那少妇突然转过头来,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这个转头的动作如此凌厉,虽然她面容姣好,姿态雍容,秦摇却感到头皮一炸;一股森森寒气随着这目光透入骨髓。怕,不知道究竟怕什么,压抑的恐惧感却突然决堤,嚎叫一声扭头向外跑,扑向门口!
门却不在那里,只有墙壁,坚实的石彻的墙壁!握着拳头绝望的在石墙上狠狠锤打,手几乎要断掉,石墙纹丝不动。惊恐的回头看,那妇人却又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影壁的葫芦藤在静静开花。
背抵着冰冷的石墙,秦摇感觉自己被彻底打败了,恐惧,疲惫,绝望藤一样缠绕上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身子沿着墙壁一点点滑落下去,在地上蜷作一团,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泪眼模糊中似乎看到了魔鬼得意的嘲笑,却再也撑不起一丝坚强,控制不住的对着过道尽头的光亮嘶声喊叫起来!
“要杀就杀吧!你们这些魔鬼!有种给我站出来!姑奶奶没兴趣陪你们捉迷藏!”
“摇摇……”
一声虚弱的呼唤在她哭喊的间隙里钻入耳隙。顿时止住了哭泣。是谁在喊她?
“别哭……”声音再次若有若无的传来。
努力从地上站起来,小心冀冀的走到过道尽头。影壁后面是个整整齐齐的四方形院落,院子的地上铺着大块的青砖,光线柔和,却看不到光源在哪里?
“摇摇……”含糊的呼唤声又传来,院子里却空无一人,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秦摇慢慢走向紧闭的屋门,脚踩在青砖上,感觉这青砖冰冷无比,阴寒之气穿透了厚厚的鞋底。
来到屋门前,手按在门上,迟疑了一下。不知门后有什么在等着她。然而是否面对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手上一用力,猛的把门推开,门反拍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门打开的同时,浑身肌肉绷得僵硬,睁大了眼睛,准备迎接任何可怕的景象。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地面铺设着青砖,摆置着雕花的桌椅,悬挂了一道布幔,两侧垂下黄铜的钩子。窗户是木质的方格窗棂,罩着一层半透明的淡黄薄纱。看屋里的摆设,谈不上奢侈华丽,却整洁大方。秦摇一时间恍然不知身处何年,怀疑自己走错了时空,来到了几百年前某户人家的卧房。
“摇摇……”
模糊的呼唤声又响起来。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是从布幔后面传出来的。
拖着沉重的脚走到布幔前,几步路,仿佛走了一百年。抬起手来,欲掀开布幔。
“别动。”声音说,“别看我。”
“你是谁?”颤抖的声音问。
“你记着……无论如何……也不要掀开帘子。”声音嘶哑而吃力。
“好的。你到底……”
“我是何越。”
“何越!”秦摇惊叫一声,手下意识的伸向帘子,又硬生生忍住了,因为何越在里面焦急的吼道:“不许掀!”
“为什么?”
“摇摇,我说出来你不要怕。实际上我一刻钟前已经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濒死时残留的一点意识……”
听到这话,秦摇痛苦的呜咽一声:“不,不……不是的,你不能死,谁都不要死……”
“摇摇,不哭,听我说。妖魔把我濒死时的意识凝聚成形,放在这里,然后引你来到此地,必然不会是什么好意……我死的……有些难看……你不要看……更不要碰我……我们落到妖魔手里,想来你也难逃一死……”何越话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忍耐着什么。布帘后面,飘过来些怪异的焦糊气味。
秦摇狐疑的问:“你怎么了何越?”
何越没回答这个问话,停了一会,继续说:“它们太毒辣,觉得逃生无望的话,自己来个了断,更痛快一些……”
“够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秦摇吓得打了一个寒战,猛的回头。身后赫然站着那个影壁前一隐即现的少妇!
少妇面色发青,眼里露出凶厉的恼怒。突然上前一步,猛的扯开了布幔!
布幔被扯开的一刹那,秦摇紧紧闭上了眼睛!这女人就是想要她看何越临死时的惨状,以满足变态的心理!她偏不看,死也不看。
何越哑着嗓子笑起来:“好摇摇,真是好样的,哈哈……”
少妇气极,冷笑一声:“怪我手下那些小子们太嘴馋,把你这位朋友给烤来吃了。不过话说回来,烤的火候不错啊,外焦里嫩,皮酥肉脆,咬一口,那油……”咋了一下嘴,做出些无限回味的声音来。
听到这可怕的描述,秦摇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紧闭着两眼嘶声道:“闭嘴!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你究竟想怎样!”
“对于像这小子一般的这些人,我们也就是拿他们开开心,然后吃了算了。但是你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少妇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个的挤出字,每个字里都是刻骨的恨意:“你……你是秦家的后人……我要你慢慢死去……花一百年的时间,体味死亡的过程……”
秦摇感觉不寒而栗!什么秦家的后人,为什么要如此痛恨秦家!
“摇摇,”何越突然又说话了,“咬舌……”
“住嘴!”只听少妇一声尖利的呼啸,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秦摇赶紧张开眼睛,只见拉开的布幔后是一张雕花的床榻,一团淡蓝的烟雾正慢慢散去,床榻上,赫然是一大一小两具森森白骨!
“何越呢?何越呢?”秦摇焦急的问。“那骨头……”
少妇铁青着脸站在当地。“他魂飞魄散了。做鬼都这么多嘴多舌。那骨头不是他的,是我和儿子的。”
“你……你……”
“我当然就是鬼了。”
秦摇只觉眼前发黑,想起何越最后说的“咬舌”两个字,心里一动,舌头和牙齿在嘴里活动起来,一时拿不准该咬哪个分寸。
“你要是想咬舌自尽,就咬咬看,除了变成哑巴,什么效果也达不到。咬舌自尽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少妇冷冷说。
秦摇怒道:“试不试以后再说,我想知道我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
“你跟我?哈。”少妇笑了,笑容居然嫣然如花,“我告诉你,我可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