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室





  “连黑人律师也在尽力挽救萨姆的生命。” 
  “赫兹在这方面对事不对人,在他眼里这只不过是又一件死刑案。” 
  “我很想见见他。” 
  “你会见到他的,这些人都将出席听证会。” 
  “他们是义务工作吗?”卡门问道。 
  “差不多。克里是拿薪水的,他的工作之一是监督本州的死刑案,但由于萨姆有私人律师,所以克里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参与,他无偿地付出自己的时间,但他是自愿的。格拉斯教授在法律学院拿工资,不过,这件事和他在学院的本职工作毫无关系。至于这些学生,我们每小时付他们五美元。” 
  “这笔钱由谁支付?”她问。 
  “由我们亲爱的库贝法律事务所支付。” 
  亚当随手抓过身旁的一本电话簿。“卡门今天上午要乘飞机离开这里,”他一边信手翻到黄页电话部分一边说。 
  “我来办这件事,”古德曼拿过电话簿说,“去哪里?” 
  “旧金山。” 
  “我来看看有哪些航班。我说,这条街的拐角处有一家小熟食店,你们俩何不去弄点东西吃?我们两点钟时才去州长办公室。” 
  “我需要去找一家图书馆,”亚当看看手表说。现在已差不多一点了。 
  “去吃点东西吧,亚当。放松一下,我们还有时间同智囊团坐下来商量对策,现在你需要放松一下,吃点东西。” 
  “我有点饿了,”卡门说,她此时很想同哥哥单独呆上一会儿。他们从屋里出来,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他们在破旧的走廊里走着,还没走到楼梯口时她便停了下来。“请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她抓着他的胳膊要求说。 
  “解释什么?” 
  “那间屋子里的事。” 
  “不是明摆着吗?” 
  “那样做合法吗?” 
  “不非法。” 
  “合乎职业道德吗?” 
  亚当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墙壁。“他们准备怎样对付萨姆?” 
  “处以死刑。” 
  “处死刑,进毒气室,消灭肉体,把人杀死,随便你用什么名称,但那都是谋杀,卡门,是合法的谋杀。那是错误的做法,我在努力制止它。为了和这种肮脏的行为抗争,即便需要违反某些职业准则,我也在所不惜。” 
  “那样做是很卑鄙的。” 
  “毒气室也同样卑鄙。” 
  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她记得二十四小时前曾和她的男友在旧金山一家路边咖啡店里共进午餐,但眼下她拿不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不要为这件事责备我,卡门,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好吧,”她说完便向着楼梯走去。 
  州长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那位年轻律师两个人,他们正坐在舒适的皮椅里促膝而谈。古德曼这时正带着卡门匆匆去机场赶飞机。莫娜·斯塔克不知去了哪里。 
  “你看,这事好像有点怪,你是他孙子,但你认识他还不到一个月。”麦卡利斯特的声音很平静,透着倦意。“可我却认识他很多年了。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是我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一直认为自己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你是知道的,我希望他死,希望他为那两个孩子而受到惩罚。”他捋了捋前额上的头发,又轻轻揉揉眼睛。他的语气很坦率,像是两个谈得很投机的老朋友。“可我现在却拿不定主意了。我不得不告诉你,亚当,我在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他要么是非常诚实,要么就是一个天才的演员,亚当很难作出判断。“处死萨姆能为州里证明什么呢?”亚当问道,“他的死能使这里的生活在星期三早晨太阳升起时变得更美好些吗?” 
  “不能。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不赞成死刑,而我赞成。” 
  “为什么?” 
  “因为对谋杀犯必须采取某种极端的处罚形式,如果你处在露丝·克雷默的位置上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了。亚当,你的问题是没有考虑受害者,和你观点相同的人们也一样。” 
  “在对待死刑这个问题上我们大有争论的余地。” 
  “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先不谈这个话题,对于那桩爆炸案,萨姆是否向你提供过新的情况?” 
  “我不能透露萨姆的谈话内容,但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也可能是他一人所为,谁知道呢。” 
  “时至今日这还有什么区别吗?明天就要执行死刑了。” 
  “坦率地讲,我也说不准。但如果我知道萨姆只是个同案犯,而谋杀另有主谋的话,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对他执行死刑。你知道,我能够阻止它,我可以那样做,我会不顾及任何后果。虽说那样做会在政治上给我造成不良影响,而且损失无法挽回,但我并不在乎。我对政治厌倦了,我也不喜欢在这个位置上呆着,不管是作为付出者还是受益者。只要我知道了事实真相,我就会赦免萨姆。” 
  “你认为他有个同案犯,这是你亲口说的,负责调查此案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也这样认为,为什么你们不能根据自己的看法赦免他的死刑呢?” 
  “因为我们没有确凿证据。” 
  “这么说,只要萨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能说句话或是提供某个人名,你们就会马上提笔留下他的性命?” 
  “不是的,但我也许会签署一项缓刑令以便对这个人名进行调查。” 
  “这是不可能的,州长,我已经作过努力,我曾多次那样要求过,但都被他断然拒绝,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在维护谁呢?” 
  “只有天知道。” 
  “也许是我们错了,他和你讲过爆炸案的细节吗?” 
  “我还是不能讲出我们谈话的内容,但他承担了全部的责任。” 
  “那我还有什么理由考虑对他赦免呢?如果罪犯本人供认不讳,而且承认是自己一人所为,我为什么还要帮他呢?” 
  “因为他上了岁数,他的日子不会太多了;还因为那是应该做的,而且在内心深处你也想那样做,但那需要勇气。” 
  “他恨我,是不是?” 
  “是的,但他可以改变,只要你赦免他,他就会成为你最狂热的拥护者。” 
  麦卡利斯特笑了笑,剥开一块薄荷糖。“他真的精神失常吗?” 
  “我们请来的专家是那样讲的,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使斯莱特里法官相信这一点。” 
  “我知道,但是否真有那回事呢?你同他在一起很长时间,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亚当认为在这种时候没必要诚实,麦卡利斯特并非朋友,而且完全不可信赖。“他的情绪非常低落,”亚当说,“坦率地讲,我认为没有哪个人在监舍里住上几个月后还能保持正常的心境。萨姆入狱时就已经是个老年人,他的情况逐渐变得越来越糟,所以他才会拒绝一切采访。他真的很可怜。” 
  亚当拿不准州长是否会相信他的话,但他的确是听进去了。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麦卡利斯特问道。 
  “说不准,要根据斯莱特里法庭的具体情况而定。我原打算把时间主要用于陪伴萨姆,但我也可能会做一些最后时刻上诉。” 
  “我把私人电话给你,希望我们明天能保持联系。” 
  萨姆吃了几口斑豆和一些玉米饼,然后将盘子放到床头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傻警卫还在透过牢门的铁栅栏监视着他。在这狭小的斗室里过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像个野兽似地给人看管着就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时间已经到了六点,该看晚间新闻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这个世界对他的事又要说些什么。杰克逊市电视台已经开始报道联邦法官F.弗林·斯莱特里举行听证会的惊人消息。接着画面又切进了杰克逊市联邦法院外面的场景,一个手持话筒的年轻人正在面带焦灼地报道说听证会的时间已被推迟,律师们正在斯莱特里的办公室里争论不休。他尽可能简练地讲着这件事。辩方声称凯霍尔先生失去了应有的思想能力,目前已不能理解何以要对他处以极刑,同时声称他现在年老体衰,精神失常,有可能请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作最后的努力阻止死刑的执行。估计听证会随时都有可能进行,无人知道斯莱特里法官何时会作出定夺。画面又切回女播音员,她说此时此刻帕契曼州立监狱正在全力以赴做执行死刑的准备。这时荧屏上突然冒出了另一个手持话筒的年轻人,他正站在离监狱正门不远的一个地方介绍着不断加强的安全保卫工作。他向右侧指了指,摄像机摇到了高速公路附近一个狂热场面,大批巡警正在疏导交通并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几十名三K党徒的活动。其他参加示威的人包括一些白人至上主义者和废除死刑主义分子,他说道。 
  摄像机又摇回到那名记者,此时他的身边正站着帕契曼监狱负责执行死刑的执行主管乔治·纽金特上校。纽金特表情严肃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他说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如果法院一旦开了绿灯,死刑将会依法执行。 
  萨姆关掉了电视机。两个小时前亚当打来电话讲了听证会的事,所以他对电视里说自己已经年老体衰、精神失常还有别的什么鬼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他仍然不喜欢那种事。等着被执行死刑已经够让人难受了,再对他健全的心智进行这种不着边际的诋毁简直是对他的隐私的残酷侮辱。 
  监狱里很热,也很静,电视和收音机的音量都开得很小,隔壁的小牧师正在轻声唱着“早年的十字架”,那歌声听起来并不那么刺耳。 
  靠墙的地板上整齐地码放着他的新行头——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一条迪基斯裤子,一双白袜子和一双褐色平底布鞋。唐尼上午来和他一起过了一个小时。 
  他关了灯,在床上躺下来。他的生命只剩下三十个小时了。 
  当联邦大厦主审法庭里挤满人的时候,斯莱特里终于结束了在他办公室进行的律师会议,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召他们开会了,也是他召集的一系列会议中的最后一个,会议开了差不多有大半个下午,时间已将近七点。 
  他们鱼贯进入法庭,在各自席位后面的椅子上就坐。亚当和加纳·古德曼坐在一起,他们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着赫兹·克里、约翰·布莱恩·格拉斯和三位法律系的大学生。罗克斯伯勒、莫里斯·亨利和五六个助手围在公诉人席附近。在他们身后两排处的围栏后面坐着州长,他的两侧分别是莫娜·斯塔克和拉雷莫尔。 
  法庭里的其他人主要是新闻记者,摄像机严令禁止携带,再就是一些好奇的旁听者、学法律的学生和别的一些律师,这是一次向社会公开的听证会。在后排的座位上,坐着身穿宽松运动衫、系着领带的罗利·韦奇。 
  斯莱特里走进法庭的瞬间全体一致起立。“请坐,”他冲着话筒说。“开始记录,”他又对法庭记录员说。他简要介绍了诉状的情况以及相关的法律条文,还讲了一下听证会的守则。他不希望律师们进行冗长的辩论和不着边际的提问,然后对律师们说可以开始了。 
  “上诉方准备好了吗?”他向亚当所在的方向问。亚当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说道:“是的,先生,上诉方请安森·斯温医生出庭作证。” 
  斯温从前排站起来走向证人席并进行了宣誓。亚当拿着自己的问话提要走到法庭中央的讲台旁,一边尽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来。他的提要是打印的而且写得非常详细,那是约翰·布莱恩·格拉斯和赫兹·克里潜心研究和精心准备的成果。他们两个人再加上克里手下的人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研究萨姆的案子并为这次听证会做准备,而且他们已经做好了再干一个通宵和明天一整天的准备。 
  亚当上来先问了斯温一些有关他在受教育和培训方面的基本情况。斯温在回答时带有明显的中西部靠北面地区的清脆口音,这对他们是比较有利的。专家讲话就应该和一般人有所区别,而且要表现出丰富的阅历才能格外引人注目。他的黑头发、黑胡须、黑眼镜以及黑西服都显示出了他在自己的领域中是位不同凡响、出类拔萃的人物。开场的几个问题很简练但也非常关键,不过,斯莱特里已经仔细审查过斯温的资格并且知道他在作证方面不愧为行家里手。尽管州里可以对他的信誉方面百般挑剔,但他的作证还是要记录在案的。 
  在亚当的引导之下,斯温讲述了他于上周二同萨姆·凯霍尔进行的两个小时谈话的情况。他谈了萨姆的精神状况,听他的口气萨姆俨然已经成了一具僵尸,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当然是指法律意义上的理智丧失而非医学上的。他甚至不能回答一些最起码的问题,诸如早餐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