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裂
她迷惑了,终于还是没有把自己遇见的事情说出来。她合上了嘴唇,没有再理会孙镜,抓起挎包便消失在了摇晃的玻璃门后面。
7
她打电话给苏丙,想要见见她。手机却如同她预料的一样,关机,没有人接听。
她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自从三天前吵完架他们就再没有联系过,苏丙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也没有给自己打上一个电话,难道自己对他来说就一点也不重要?
啪,手机被她重重的摔在了床上,连机壳都裂成了几片。
就在这时候,嘟嘟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咬咬牙,还是接起了电话。
“苏丙,我要见到你,马上。”
“我在开会。”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我碰见了……”
“我现在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我已经说过了……”
“我重要还是开会重要!”
“公司已经决定派我去Z煤矿了,今天开会就是决定具体的工作,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也就是说比我重要喽。”
听筒那边没有回应,叶雨的手死死的抓着手机,微微的颤抖着。
啪。
苏丙最终还是把电话给挂了。
叶雨的心里彻底冰凉。她听得清清楚楚,苏丙决定去Z煤矿工作,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又要象过去和魏新一样,半年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她和魏新不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分手的吗?而她竟然天真的以为,有了苏丙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她真是一个蠢的女人。
啪的一声,她随手把手机甩到了一边,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工作,恋人,鬼魂,各种各样的压力无处不在。她不想再想这些了,苏丙,医生,前途,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什么都不要还不行吗?
她闭上了眼睛,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8
黑暗里。
蓝光闪烁,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光亮。
她的手按在了开关的按钮上,机器转了起来,咝咝的声音涌进了她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悦耳的音乐。
她慢慢的走到了X光机的前面,站定,任那一阵淡蓝色的幽光穿过自己的身体,在洁白的白布上投影出一片森森的白骨。
她站在白骨面前,就像欣赏着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着自己的身体。
不一会儿,她似乎腻了,从投影布前走了开去,慢慢的弯下腰,从不远处的壁橱里取出了一件什么东西,缓缓的放在了投影仪的前面。
投影在白布上的轮廓顿时有了变化,从一个人的白骨轮廓,慢慢变成了一个男人修长的手骨。从手骨的长度来看,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她的目光静静的落在白骨的投影上,那眼神,温柔而充满爱意,就像凝视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机器继续咝咝的响着,有节奏的声音如同冤魂一般的在房间里回荡。
她笑了起来,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她的眼睛落到了上面,那是一双多么有艺术天赋的双手啊,就是她,创造了白布上那一片片美丽的艺术品。
她的眼睛落到手上的时候,瞳孔却在一瞬间缩成了一条直线。
她看见了一双血淋淋的手。
紫红色的,鲜红色的血液就像蛛网一般的缠满了她的手,原本白皙美丽的一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血红色。更可怕的是,那布满了双手的血液不仅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像是泉水一般的涌出,弥漫……那些腥臭的鲜血,就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一样……
她大叫了一声,面前一片漆黑。
叶雨睁开了眼睛,摸摸自己的额头,一阵冷汗。
刚才的恶梦让她心有余悸,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X光机拼命的飞转着,咝咝的声音就好像猛兽的嚎叫,随时有可能将她吞掉。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恶梦,或许这就是她已经被鬼魂缠上的标志。她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墙上钟声当当的响着,指向了下午六点的位置,她匆匆的抓了一件罩衫批在了身上,头发也没有梳就往外走去,夜幕已经暗了下来,又该是她和孙镜交接班的时候了。
9
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口,孙镜站在房间里,神色欢快的打着电话,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手距离门只有不到十几厘米的位置,她却没有推门的打算,孙镜在房间里举着听筒,一脸得以的说着,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她要辞职了,对,你已经听说?真是太好了。”
“没有想到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呢。”
“既打击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又夺走了她的爱情,再没有比这种事情更高兴的了。”
“她竟然会被一点X光机的小把戏和鬼故事给吓住,就这样的水准,还想和你亲爱的我竞争。”
“哼,如果不是她在主任医师那里告密,我早就已经回到医学院本部里了。”
“委屈你了亲爱的,等到你和她分手,我一定好好的补偿你一切……”
孙镜的手牢牢的捏着听筒,清脆的声音宛如欢快的小鸟,快乐的在房间里跳跃着。叶雨却仿佛在瞬间坠进了冰窟里,很久也无法挣脱。
她拿出了手机,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跳动着,拨出了那个她早已经背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的号码。
忙音。
苏丙当然不会接她的电话,因为苏丙现在在和孙镜打电话。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从苏丙追求自己开始,一直到地下室里自己会动的X光机。所以孙镜在自己面前表演的时候,甚至知道那里的电源是已经插上了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她,把她从医院里赶走,再夺走她的爱人。而她竟然傻乎乎的为了这种事情抛弃了魏新。她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她咬着牙,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是的,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她被骗了,被这样的一对男女骗子给狠狠的摆了一道。
她悄悄的转过了身,原本红润柔软的面孔忽然间变得一片煞白,仿佛一具刚刚从地底里挖出的僵尸。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10
雨越下越大了。
一个女人撑着破旧的小伞,神情恍惚的走在雨里。她的步伐很轻,任零碎的雨滴星星点点的打在自己身上,然后,碎成无数片。
她的脚踩在水里,雨滴混合着泥水,飞溅了起来。洒遍了路上的每个角落。现在是凌晨12点,瓢泼的大雨遮盖了校园里大多数的地面,没有人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
一片雨水的噼里啪啦中,她的脚步在校医务室前停了下来。那是一扇黑色的门,门上挂着一个看上去不很牢靠的锁,一片风雨中,拼命的摇晃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她的手搭上了那把锁,缓缓的掏出了一枚钥匙,插了进去,一转。门打开了。
走廊里仍旧很寂静,如果不是二楼的灯亮着的话,谁也不会注意到里边原来有人。
她笑了起来,迈着零碎的步子,缓缓的踏上了台阶,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台阶的尽头。
她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门微微开着,熹微的灯光从缝隙里渗出,房间里,一个年纪很轻的女人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认真的读着。
她把手搭在了门上,一双眼睛出奇冷静的盯着里边,嘴角边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谁?”
房间里的人显然注意到了门口有人,警觉的转过了身,可一见是她,马上放松了戒心,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开门。
“原来是你,这么晚了,难道来查房?”
女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她的位子上,抓起她刚才看过的一本书,翻翻,然后放下。
“德文原版医学书,你没有见过吧。”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孙镜愣了一下,从她的手里一把夺过了宝贝似的德语书,盯着她的眼睛。
“你今天的眼神怎么有一点古怪?”
她笑了一下,嘴巴裂了开来,她的嘴张的很大,仿佛要裂掉了一样,孙镜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狰狞的表情。
“苏丙是你的什么人。”
孙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怎么会知道,她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时候,凌晨12点忽然来找自己,她想要干什么?
“我男朋友。”
女人又笑了一下,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她的手抬到了头上,轻轻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梳理一件宝贵的艺术品。
“她,不是我男朋友吗?”
“你说错了吧,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他爱的一直是我……他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想要害你。”孙镜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表情,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明天,天亮的时候她就要从这里辞职了,既然不知道怎么她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摊牌也无所谓。
女人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她说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盯着她,很久也没有动一下。房间里静悄悄的,身边寂静一片,偶有的几只昆虫从黑暗里钻出,落在她的脸上,她甚至连眼睛也没有抬。
“你知道,这里有一个传说吗……”
孙镜站在那里,阵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传进了她的声音里。那是一个机械般的声音,重复而毫无生气,她看见那个女人的嘴唇裂开了,眼睛里透着血色,整张脸忽然扭曲的不成人形,她的喉咙在蠕动,机械似的的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地下室里有一台自己会转动的X光机……每天晚上,她会自己照亮面前的显影布,被光线照到的地方,会浮现出一片白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X光被照到的地方明明没有人,白布上却会显示出一块白骨呢……其实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在这所医院里,曾经有一个女医生……她美丽漂亮……”
“所有的人都妒忌她,想要害她,其中,就包括她的一个同事……”
“于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她明明干的很努力,为什么没有人承认呢……”
“她终于趁他们不注意……把他们都杀了!”
孙镜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叶雨。
在她的面前,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已死的冤魂。她的双目圆睁,面孔狰狞,蓬乱的头发上滴着的雨水,甚至是红色的。
“我现在来告诉你,为什么没有人手,X光机却能在墙上照出白骨……那是因为……”
“她会象现在这样……把每个杀掉的人肢解,都放到机器前照一下……常年累月,X光机里就累计了太多的冤魂,于是,每次开动机器,无论有没有人站在X光机前,都能看到一片白色的骨头……”
雨淅沥的打在窗上。一丝丝僵硬的声音在空气里游荡。孙镜的眼睛睁的很大,却看不到一点景色。一滴滴的血水流了出来,逐渐浸透了她的整个身体。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柄锋利的刀便戳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恶魔。
11
杀呀……
血溅了起来。
刀在人体上飞舞,象是在分解着一件件的艺术品。
她的手上涂满了鲜血,爱怜的抚摸着面前的男人。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个骗过她的男人,她爱了她很久,甚至为了她抛弃了自己过去的爱人。
而他却骗了她。
她却一点也不恨他。因为直到最后,她只打了一个电话,他就在这个暴风雨的夜里赶了过来。
现在他已经完全属于她了。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男人略有些僵硬的脸庞。稍微有些发黑的面孔上顿时抹上了一片片猩红色的血手印,花纹般的布满了整张英俊的脸。
她笑了起来,随手抓起身边的一把手术刀,轻轻的插了下去。
刀插中了动脉,血喷了起来,喷的她一脸。
男人的手掉了下来。
她抓着男人的手,轻轻的站在那台会自己开动的X光机前,脸上涨满了笑容。
她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漂亮,她的工作很顺利,爱情也很幸福,她最重要的竞争对手已经失踪了,她爱的人将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永远永远……
她再一次笑了起来。眼睛盯着面前的白布。
十分奇怪的。白布上竟然浮现出了她的面孔。
那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穿着一件病人的衣服,白色的病号服上,布满了一块快凌乱的血斑,就像是早已绣上的斑纹。她的脸上涂满了鲜红色的血,浑身上下也都是紫色的痕迹,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
那是她?
那怎么会是那个美丽的她?
她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了。她看见白布上的自己,衣服正在一点点的剥落,碎片般的掉了下来,然后是已经僵硬的皮肤……红色的血肉,最后只剩下了一副白森森的骨头。
一阵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泯灭在一片嘈杂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