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坯子 作者:[瑞典]马伊·舍瓦尔,佩尔·瓦勒
勒恩摇摇头。
孩子有人照顾,早已远离危险。
远离危险的父亲吗? 女孩儿在父亲身边可曾危险过?
过了一会儿,大家准备进行攻击了。
马尔姆视察两位执行围捕工作的特警,必要时他们会将埃里克松干掉,而且这种可能性极高。没有人相信屋顶上那家伙会乖乖投降,但还是不无机会。犯罪史上有许多类似的情形,最后那些暴徒——世人均以“暴徒”来称呼埃里克松这种人——突然对整件事感到厌烦,因而向警方竖起白旗。
召来终结这场灾难的专家,是两名受过各种搏击及突袭训练的年轻警员。
马丁·贝克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
其中红发的叫里恩·阿克塞尔松,笑起来有股令人喜爱的自信。另一名发色金黄,表情较为严肃,但一样胸有成竹。两人都是自愿前来,他们所属的特种部门要求组员就算面对艰难任务,也一样要主动而迅速地展开行动。
两位警员看来聪明友善,而且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他们优秀、可靠、受过一流训练、有能力、勇敢。比一般人聪慧的人才在警界并不多见。经过理论及实际训练,两人深知自己的职责。看起来整个行动应该可以顺利而轻松地展开,这两个人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并且极有把握。阿克塞尔松谈笑风生,甚至还爆料说,自己在警校念书时曾对马丁·贝克努力示好,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马丁·贝克压根儿想不起有这回事,不过基于谨慎起见,还是敷衍地干笑几声。
两名警员装备齐全,穿着防弹背心和裤子,戴着附有树脂面罩的钢盔和防毒面具,以及在瑞典所谓的自动手枪——即效能极高的轻型自动枪械。他们还带着催泪弹以防万一。若需要徒手搏击时,光凭两人所受的体能训练,只用其中一人就能轻松摆平像埃里克松这样的对手。
攻击计划非常简单直接。先用大量催泪弹遏止埃里克松的攻势,然后由低空飞行的直升机将他们在暴徒的左右两侧分别放下,从两个方向将困在催泪烟雾中的暴徒一举拿下。埃里克松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拉尔森似乎是唯一反对这项计划的人,可是他又无法或懒得说明反对的理由,也就是说,他还是宁可进入大楼内去擒拿埃里克松。
“照我说的办法去做就对了。”马尔姆说,“我不要任何高风险的做法,也不想见到逞英雄的个人主义。这两位老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成功率高达九成,而且至少一人全身而退的几率有百分之百。所以不准你们这些业余人士唱反调,懂吗? ”
“懂了。”拉尔森说,“希特勒万岁! ”
马尔姆跳起来,一副被人拿烫红的拨火棍戳到一样。
“你给我记住,”他说,“咱们走着瞧。”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责怪地瞪着拉尔森,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勒恩也一样。
“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 ”勒恩低声说。
“随你怎么说。”拉尔森冷冷表示。
于是,攻击计划终于冷静而有系统地展开了。一辆广播车开进院区内,到几乎可以看见屋顶、但还不至于进到埃里克松视线范围的地方停下。扩音器对准方向,马尔姆的声音朝被团团围住的大楼顶端轰去,只是他说的话了无新意,人人都猜得到。
“请注意! 我是马尔姆督察,我不认识你,埃里克松先生,你也不认得我,但我以专业角度告诉你,你真的已经没戏唱了。
你已被重重包围,警方的资源用之不尽,可是我们不想浪费人力,尤其考虑到那些仍身陷险区的无辜妇孺及百姓。我们更不想大张旗鼓,你已经造成太多伤害了,埃里克松,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缴械投降,为你自己好,请你像个男子汉一样,不要无动于衷,请接受我们的提议吧。”
听起来还像人话。
可是对方根本不理,连子弹都没射出一发。
“我看他大概在等我们采取行动。”马尔姆对马丁·贝克说。
十分钟后,两架直升机起飞了。
飞机快速绕了个大弧线,一开始窜得颇高,然后从两个方向朝屋顶的小阳台及两问顶楼住户飞去。
同时间,催泪弹开始从两边落下,其中几枚打破窗子在屋中炸开,但大部分都掉在屋顶及阳台上。
拉尔森所在的地点大概最能看清现阶段的一切了。他爬到波尼亚大楼的屋顶,然后伏在栏杆后。当催泪弹爆炸、烟雾开始弥漫在屋顶时,拉尔森站起来将望远镜放到眼前。
直升机精准地划着钳形前进,从南而来的那架比另一架稍微早到,但那也是按计划在飞行。
飞机在屋顶南边盘旋,机舱打开,机上人员开始用绳索将红发的阿克塞尔松放下。穿着防弹衣的突击员看来刀枪不入,他两手紧握机关枪,腰带上别着好几颗催泪弹。
阿克塞尔松在离地二英尺处掀开面罩,开始戴上防毒面具。他离屋顶越来越近了,机关枪就架在他的右臂弯里。
如果暴徒是埃里克松的话,这下应该摇摇晃晃地从烟雾里跑出来,放下武器投降了。
但是当可爱的红发阿克塞尔松降到离屋顶仅剩六英寸距离时,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防弹衣尽管刀枪不入,却遮不住阿克塞尔松那张脸。
拉尔森距离虽远,却依然能看见种种细节。他看到阿克塞尔松身子一颤,然后全身瘫软,拉尔森连他两眉之间的弹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直升机往前一冲,停了几秒,然后飞越大楼屋顶,带着悬在绳上的突击员尸体返回院区。机关枪仍挂在吊索上,死者的四肢在风中摇摆晃荡。
阿克塞尔松的防毒面具只戴了一半。
在这一刻,拉尔森第一次看清屋顶上的男子。那人修长敏捷,离烟囱不远。拉尔森看不到任何武器,却清楚看见男人戴着防毒面具。
第二架直升机已经脱开钳形队伍,从北方切人了。飞机定定地停在屋顶上方几码处,机舱门开了,二号突击员准备下降。
接着传出一连串射击,屋顶上的男子再次拿起约翰森自动枪,在一分钟内射出至少上百发子弹。拉尔森看不见枪弹,但由于射程极短,拉尔森相信一定无人能够幸免。
直升机朝瓦萨公园的方向摇摆而去,晃了几下即失控下坠,差点儿撞上伊斯曼牙科中心。飞行员极欲拉起隆隆作响的飞机,但机身却直打横,“轰”一声撞落在公园中央,像只被枪射中的乌鸦般侧躺在公园里。
第一架直升机已经返回起飞点了,阿克塞尔松的死尸悬在飞机的起落架间。飞机停降在煤气厂的空地上,阿克塞尔松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被拖行了好几码。
飞机的旋轴停摆了。
接着众人齐心复仇,上百种各式枪支从四面八方对着达拉街的大楼盲目狂射,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警方开火虽然于事无补,但或许有振奋士气之效。拉尔森看到各式枪弹从各种不可能射中的角度及远远近近的距离射过去。
没有任何子弹是从波尼亚大楼或古斯塔夫教堂发射的。
几分钟后,火力才逐渐停歇。
期盼有人碰巧射中埃里克松( 假设那人真的是他) ,看来也绝无可能了。
第二十八章
他们的临时总部是一问锥形的、搭着黑色铁皮屋顶的黄色可爱小木屋,屋边环着门廊,烟囱顶端还有个高高的罩子。
直升机撞毁二十分钟后,众人依然心有余悸。
“他把直升机打下来了。”马尔姆不可置信地说,他前后已经唠叨了不下十遍。
“你终于也了解啦。”刚刚从观察点返回的拉尔森说。
“我已经要求军方协助了。”马尔姆说。
“噢,我不认为——”科尔贝里说。
“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马尔姆打断他。
科尔贝里心里嘀咕,只怕这是在他颜面扫地之前把责任拍给别人的唯一机会吧。军方的人能干吗?
“军方能干吗? ”马丁·贝克问。
“轰炸大楼唰。”拉尔森说,“把那边夷为平地,或者——”
马丁·贝克看着他。
“或者怎样? ”
“或者叫伞兵部队来。也许根本不必用到人力,派十几只警犬去就行了。”
“在这种节骨眼儿说风凉话是很不恰当的。”马丁·贝克说。
拉尔森没笞腔,反倒是勒恩突然开口了,他选择在这时候去看自己的笔记。
“今天刚巧是埃里克松三十六岁生日。”
“这种庆祝方式可真精彩。”拉尔森说,“等一等,如果我们大家组个乐团到大街上演奏生日快乐歌,说不定他老兄会心情人好,然后我们可以送他一个插着三十六支蜡烛的毒蛋糕。”
“闭嘴,拉尔森。”马丁·贝克说。
“我们还没动用到消防队。”马尔姆说。
“的确没有,”科尔贝里说道,“不过害死他老婆的毕竟不是消防队的人。他的视力很好,一旦他想到有乔装的警员混在消防队里——”
他没再往下说了。
“埃里克松的老婆跟这件事有啥关系? ”马尔姆问。
“关系可大了。”科尔贝里说。
“噢,那件老掉牙的事啊。”马尔姆说,“不过你的话有点儿意思,也许可以找个亲戚来劝他投降,例如他的女友。”
“他没有女朋友。”勒恩说。
“好吧,也许找他女儿或他爸妈来。”
科尔贝里听得不寒而栗。看来这位督察的办案方式,全是从电影中学来的。
马尔姆站起来往车群走去。
科尔贝里期盼地看着马丁·贝克,可是马丁·贝克没理他,他站在古老的守卫室墙边,表情悲凄而捉摸不定。
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尼曼、卡凡特和阿克塞尔松,再加上撞毁的直升机,受伤人数升至七位,那是个很吓人的数字。科尔贝里在伊斯曼牙科中心外忙着逃命时,根本无暇多想,但现在他觉得很害怕。他怕警方再这么草率行事,将会造成更多警员的伤亡,但他更担心埃里克松会突然不再只对警察开枪。果真如此,灾情将一发不可收拾,有太多人在他的射程范围内,大部分人都在院区或欧丁路沿途的公寓里,埃里克松真要发起疯来,他们阻止得了他吗? 万一时间非常紧迫,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炮轰屋顶,但是那将造成何等的损伤啊!
科尔贝里纳闷马丁·贝克心里在想什么,他很不习惯在这种时候不知所措,因此心中甚是懊恼。幸好这情形没维持太久,因为督察在门口出现了,马丁·贝克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件事只能有一个人去办。”他说。
“谁去? ”
“我去”
“我不准你去。”马尔姆立刻说。
“很抱歉,去不去是我自己的决定。”
“等一等,”科尔贝里说,“你的理由是什么? 基于战术还是基于道德? ”
马丁·贝克看看他,没说话。
对科尔贝里来说,这样的回答就够了——那表示,两者皆是。
如果马丁·贝克心意已决,科尔贝里绝不会拦他,他们彼此相识太久,交情也太深了。
“你打算怎么做? ”拉尔森问。
“先到他楼下的住家,从窗户爬进围栏——走面北阳台下的窗子,然后爬梯子上去。”
“嗯,也许行得通。”拉尔森说。
“你希望埃里克松那时在哪儿? ”科尔贝里问。
“面向大街,最好是在上方的屋顶,在北边顶楼住家的屋顶上面。”
科尔贝里皱起眉头,用左大拇指抚着上唇。
“也许他不会乖乖去那儿,”拉尔森说,“因为他在那儿没遮没拦,会变成活靶子。”
“等一下,”科尔贝里说,“如果我对屋顶结构了解正确的话,那两间顶楼房屋刚好跟盒子一样盖在大楼的屋顶上。临街的一面及两座屋顶之间都有两三码的间距,边缘还有道玻璃屋顶倾斜进来,所以那边有块凹地。”
马丁·贝克看着他。
“是啊,没错。”科尔贝里接着说,“我觉得他在射欧丁路上的车子时,就是躲在那里的。”
“但当时他没有被打中的风险,”拉尔森反对说,“现在狙击手已经爬到波尼亚大楼或教堂高塔上去了——不对,等一等,波尼亚大楼上好像没人。”
“而且他还没想到教堂高塔,”科尔贝里说,“老实说,那上面也没人。”
“是啊,”拉尔森说,“真够蠢了。”
“好吧。我们苔想把他引到那边,或把他逼到顶楼房屋的屋顶上,就得引起他的注意。”
科尔贝里又皱起眉头,其他人均默不作声。
“那栋大楼比两边的大楼离街道稍远,”他说,“大约有六英尺吧,我想,如果我们在两栋大楼汇合的街角处制造一点儿骚乱——离大楼越近越好,那么埃里克松就得爬到上面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