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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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坐着,白色的衣、裤上,有深蓝色的垂带,黑色的护胸,头部则戴着护面,护面的铁丝网上,有微红的线条。
    京介也穿上了护具,坐在道场的一角。
    整个道场,似乎因为他们的关系,而变得更亮。
    中原黑白分明的装扮非常显眼。
    空气似乎一下子冻结起来,静得连虫的叫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在护具下的他们,只以眼睛注意着对手的举动。
    中原拿着竹剑先站起来。京介立刻响应,也站起来,静静的走向中原。
    立礼之后,两剑的剑尖相触,然后从蹲姿缓缓站起。
    ……双方都采中段姿势,以剑尖对准对手的眼睛。
    “啪、啪”,剑尖相触,发出轻微的响声。
    中原的身体像岩石一样,一动也不动。
    京介的身体则前后晃动般地动着。
    就在两人的剑尖等待机会的下一瞬间,两人同时打向对手的护面。
    “面!”激烈的喊声划破道场内的空气。
    但是,两人都不是完全击中对方。
    接着,两人的剑尖再度交会,中原的剑刺出,要打手。京介的身体向后退,躲开了剑尖。中原不断逼近,京介向右闪,后面已经没有返路了。突然,中原的剑像暂停一样的,剑微微往下沈,打中京介的护手,京介的竹剑飞了出去。但是,京介也在同时打中了中原的护面。
    两人回到道场中央,剑尖互碰之后,身体向后退,回到自己的位子,面对面的坐下,并且取下护面。
    “平手。”
    “是的。……再一次吧!”
    “不用了。虽然是平手,但是气势上是你胜了。不必再比赛了。”
    “……!”
    “我好像必须活下去。”
    “是的。”
    “但是,就算我去自首,也会因为杀了三个人,而被判死刑。”
    “不,学长不为了私利私欲杀人,学长是为了替阳子报仇。如果阳子自杀后,我知道是他们三个人造成阳子的自杀,或许我也会和学长做相同的事。……何况,学长并不想杀他们。……学长是想让他们自己赎罪。”
    “怎么说?”
    “学长为他们举行了切腹的仪式,让他们为自已犯下的过错赎罪,以维护自己的名誉。”
    “……你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中原握着竹剑,以缓慢的动作站起来。
    将护具收好,换了衣服后,京介比中原早一步离开道场。
    道场的前面就是校园,深夜的校园静悄悄地笼罩在月光下。
    京介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在满是月光的校园中。当他走了一半的校园时,道场内的灯光熄了。中原也离开道场了吧!
    县立X高中的两栋四层楼的敎室,就娑立在前面。
    突然,敎室大楼的角落,出现了四条黑色的影子。
    “京介!”
    是裕子的声音。
    京介像要压抑涌上心头的感情般,步伐加快。
    “京介,京介!”
    裕子伸出双手飞奔过来,用力抱住京介。她的脸上有的是放心的表情。
    “……裕子。”
    京介也用力回抱着她。他感觉到裕子纤细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中轻轻地颤抖0
    和阳子不一样,裕子给他的,是确实存在的感觉。虽然没有令人痴狂的陶醉,却令人感到温声。
    另外那三条人影,渐渐靠近他们两个人。那三条人影是大林课长,和森本、美杉两位刑警。
    “没有受伤就好。”
    大林课长也露出放心的表情。
    “中原真呢?”森本刑警问。
    “他已经离开道场,我想他会回东京。”
    京介轻轻推开裕子的身体。
    “逃走了吗?”
    “不,他打算自首。”
    “自首?真的吗?”
    “……应该是吧!”
    京介也无法肯定。因为他并没有赢了中原的感觉,那不是一场激烈的战斗,而且比赛的结果则是平因此,他对于中原自首一事,也有着或许会有意外的不安感。
    “那三个人确实是他杀的吗?”大林课长问。
    “没有错。但是,他并不是真的想杀死他们。”
    “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我看到岸本的尸体时,才了解密室之谜,同时也发现了一些事。……请回想一下他们三个人死亡时的情形;尤其是留下来的凶器。”
    “你说的凶器,是指像冰锥似的刀子吗?”
    “他们三个人,都是因为腹部的刺伤而死的。而且,死的时候,都曾手握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从这里,可以看出凶手强烈的意图。”
    “凶手的意图?”
    “石川洋是在比赛中被杀的。请回想当时的情形……石川洋举剑过头,然后突然以右手握住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在满场的观众眼中,当时石川洋的姿势,就像站立着的金刚力士,正在举行庄重的切腹仪式。……岸本和石川守死亡的情况相同;凶器的柄上留有自己的手掌紧握的痕迹,不正是向世人表示,是自己持凶器刺入腹部的吗?……中原学长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赎罪。为了维护剑道的荣耀与名誉,所以促使他们切腹。……石川洋在比赛场内受伤,在送医途中的车内;石川守在自己的住处内;岸本在长瀞的石坡上时;学长都曾经让他们以自己的手拿着凶器,刺入自己的腹部。中原学长有着像岩石一样的身体和力量,他可以办到这一点。”
    “中原这个男人……真可怕。”
    “那是中原学长的生活态度。”
    “但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为了剑之道……”
    京介只说了这样,便不再开口。
    剑,是没有道的,只有心志软弱的人,会看到虚幻的道。京介这么想着,然后,他回头看背后。
    曾经是中原学长与自己的心志原点的剑道场,就伫立在黑暗中的校园一隅。
    
    

第十章 永恒一贯剑
    
    中原独自端坐在武甫大学剑道场的中央。时间已过午夜零时,周圉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中原闭着眼睛,静静的坐着,这样的姿势大槪已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道场内的灯光全熄,场内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的月光,但是照在道场地扳的月光,因为时间的流动,角度渐渐的在改变。
    和京介分手后,他在广岛市内的二十四小时电影院内过了一夜。第二天,为了躲避警方的搜索网,他没去机场或广岛车站,而迂回的坐车到三原,然后从三原搭上新干线。
    好不容易回到东京,但是,已不能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因为想完成还没有写完的毕业论文草稿,所以,他找了一间便宜的旅馆,住了一天。……第二天,他把自己藏身在热闹的市区,直到深夜,才来到道场。
    这两天他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但是,他的意识却像刀锋一样的锐利。
    他回亿许多事。
    ——一直被自己视为妹妹的阳子,有一天突然觉得她不再是妹妹,而是个异性。
    阳子处在全是男性的剑道社中,就像一朵花一样,散发出美丽、娴静的光芒。当我开始注意到阳子的美时,对阳子的感情,就难以继续像以前一样了。
    但是,和阳子成为兄妹以外,有男女关系的情人,却不是我能想象到的,而且,我也不允许自己为了阳子,而中断了求取剑之道的精神。
    我只要更专心剑道,一定就可以克制住思慕阳子的感情吧!但是,愈是逃避思慕,思慕之情就愈强烈。
    那么,把阳子托付给我最信任的大林京介吧!这样就可以斩断因为阳子而产生的迷思了。
    因为选择了追求剑之道的路,只好放弃了对女人的爱。这一切便是为了京介所说的中原流……
    ——三个红色的“风”字。
    那是只有我才懂的染色字。
    阳子在说:哥哥,侵犯我的,是秩父的三风……为我报仇。
    阳子没有告诉情人京介,只告诉我。我必须为肠子最后的遗言负责……阳子决定要死的时候吐露心意的对象,是我,。
    ——和京介的比赛。
    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他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来阻止我的自杀行为。
    他给我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借口。
    为了报答他的心意,也为了不让自己带着耻辱而活,只好让比赛变成平手。
    京介!与其带着耻辱而活,不如干干净净的死去。这是我的生活方式……
    中原的膝前,有一本笔记本,那是从昨天晚上起,便熬夜而写成的毕业论文草稿。他并不想正式完成它,交出去;只是想让它代替自己的遗书。
    论文的内容讨论伊藤一刀斋景久创始的一刀流秘传,和对现代剑道的影响;共分十章。为了写这个论文,他还曾经走访了继承一刀流的秩父石川源一郞;及其他流派,位于京都的柳生新阴流关根弥八。
    很可笑的,这些流派对现代剑道的影响,就是让弟子们,在自己的神圣道场内,进行丑陋的竞争。
    这本论文,是对自己剑道的挑战。
    如果正如京介所说,自己的剑道成为了“中原流”,那么必定会有很多流派来挑战;为了保护自己的中原流,挺身而出,勇敢的接受挑战,就成了自己的责任。
    中原也在论文中,写下自己对剑道的想法,和一连串事件之后,自己的心情。
    在整个论文的最后一章,他引用“叶稳”中的名句“武士道即寻找死亡之道”,来陈述自己对于干干净净的死的想法。并且,以“切腹,是武士维护尊严的唯一手段”,来做论文的终结。
    中原将笔记本拿在手中,缓缓地张开眼睛,站了起来。
    道场内部有个房间,房间的四周有双层的柜子,柜子内收着社员们的练习服和护具。
    中原站在自己的柜子前,脱下学生服和内衣,换上白色的剑道衣裤。这虽然不是新的剑道衣裤,但是因为常洗,所以穿起来很舒服,而且,刚才他已用冷水,将自己的身体洗得很干净了。
    他带着为了这一天而备的短刀,与橡胶垫子,又回到道场。
    他把垫子铺在月光照I的地板上,然后坐在垫子上。他不希望自己的血,污染了木质的地扳。中原将剑道衣脱至腰部,又将剑道裤往下拉,让整个小腹露出来,然后将脱至腰间的剑道衣的袖子,塞入膝盖下。
    ……取出短刀,拔去刀鞘,刀匁在月光下发出闪烁的光芒,尤其是刀尖的部分,更像是集中了所有的光芒。这把小刀似乎可以刺入任何物体。
    中原将刀尖抵着左腹,试着切了一点点。没有痛的感觉。一条血丝流出来,扩散到腹部,染红了白色的剑道裤。血流过的地方,有微妙的温热感,和刺痒的感觉。
    这只是一道浅浅的伤。但是,这一刀是为了切断恐惧的感觉,与对人生的依依不舍?或是想在有意识时,了解一下刀子切入腹部,到底有多痛呢?不论到底是为了什么,都会留下不大干净的痕迹。
    中原只是想试试刀子切入腹部的感觉,所以,他打算就在现在的伤痕上,再重新以刀子刺入。
    现在中原的脑子里,只有如何死,才会死得干干净净这件事。他已经没有恐惧感,对人生也毫无留恋。他应该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中原握紧短刀,刀尖抵着自己的左腹。
    突然,他觉得自己握着短刀的手在发抖。这个发现让他自己也吓一跳。
    当他发现自己在害怕时,不仅手发抖,全身也在发抖,刚才的平静感也消失了。他发抖的手腕,拿着刀子。刀尖在腹部移动了两、三个地方。
    为了压制这个动摇的心意,他以左手按着发抖的右手,然后大叫一声,将浑身的力量集中在双腕。刺进去了!
    血喷出来了!腹部、手腕、剑道衣裤,都被血染红了……!
    要拉动短刀!至少要拉成一条线,将腹部切开!
    在他遂渐空白的脑海里,只想着这件事……
    湥С康难艄猓哟盎淙耄章湓谖淠洗笱У莱〉牡匕馍稀?br />     像绢一样柔和的光线,包圉着穿着白色剑道服,身体向前扑倒的中原背部,和后脑袋。中原已经死了。
    扩散到橡胶垫子外的血迹,说明了中原对自己所做的事情。
    京介、裕子,和以大林课长为首的两国分局的刑警,圉绕在尸体的四周。
    听到消息而赶来的武南大学钊道社社员们,群集在道场的一隅,都无言地垂头站立。
    两个像鉴识员般的刑警,抓住中原的肩膀,让他缓缓仰起。
    中原的双手仍然紧紧握着切割自己腹部的短刀,他苦闷的表情,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道衣裨的前面部分,血迹已经变成红黑色了。
    “切腹……”
    大林课长声音低沉的说。
    “刀子向横的一字拉开,实在太……”
    美杉刑警的声音也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