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女人
因此,小姐,跟我走,我把您交给一个朋友照料。我的目的一达到,就还您以
自由。”“就这些?”“就这些,我不是贵国警方成员,因此我觉得没有任何权利
……裁判。”他似乎下了决心。不过她要求休息一会,她闭上双眼。福尔摩斯望着
她,发现她突然变得那么平静,几乎对身边的危险漠然视之。
英国人想:“她甚至会认为自己处境危险吗?不认为,因为亚森·罗平在保护
她。和亚森·罗平在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亚森·罗平无所不能,亚森·罗平是
不会错的。”“小姐,”福尔摩斯说,“我本来打算说五分钟,可是,过了半个多
钟头了。”“先生,能让我上房间,拿点衣服用品吗?”“小姐,您如果愿意,我
到蒙夏南街等您。我是门房让尼约的好朋友。”“啊!您知道……”她说,显然害
怕了。“我知道许多事情。”“好吧。我按铃叫仆人。”仆人给她拿来帽子和外衣。
福尔摩斯对她说:“您得告诉代斯唐热先生一个理由,必要时能说明您几天不回来
的原因。”“用不着,我不久就会回来的。”他们再次挑战似地互望一眼,都面含
讥讽和微笑。“您多么相信他!”福尔摩斯说。
“坚信不疑。”“他做的事都是对的,对吗?他想干的事都能干成。他的一举
一动,您都赞同。您准备为他献出一切。”“我爱他。”她说,激动得发颤。
“您认为他会来救您?”她耸耸肩,朝父亲走过去,告诉他:
“我把斯蒂克曼先生从您这儿劫走了。我们去国立图书馆。”“回来吃午饭吗?”
“也许……确切地说回不来……不过,您别着急。”随后,她坚定地对福尔摩斯说
:
“先生,我跟您走。”“没有暗地里的打算啦?”“闭起眼睛跟您走。”“您
如果想逃跑,我会喊会叫,警察会逮捕您。那样,您就得坐牢了。
别忘了,金发女人是被通缉的。”“我以名誉担保,我决不试图逃跑。”“我
相信您。走吧。”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公馆。广场上,汽车还停
在那儿,不过已经调过头来了。看得见司机的背影和鸭舌帽,毛领子翻起来,几乎
遮住了帽子。走近汽车,福尔摩斯就听见汽车发动机在响。他打开车门,请克洛蒂
尔德上车,自己坐在她身边。
汽车猛地开动了,开到城外大马路,过了奥什大街、大军大街。歇洛克凝神思
索,想着行动方案。
“加尼玛尔在家里……我把姑娘交给他……要不要告诉他她是谁呢?不告诉。
不然,他会直接把她送到监狱。那就把一切都搅乱了。我只要看一下马·贝·案卷
的名单,就开始追捕。今天夜里,最迟明早,就像说好的那样去找加尼玛尔,把亚
森·罗平和他那一伙交给他。”他高兴得直搓手,觉得胜利在望,再也没有什么了
不起的障碍拦在前面了。他一反常态,忍不住叫道:
“小姐,原谅我显得这么得意。因为战斗十分艰难,所以胜利才特别使我惬意。”
“先生,这是合法的胜利,您有权享受。”“谢谢您!不过,走的是什么鬼路呀。
难道司机没有听清我的吩咐?”这时,汽车从纳伊伊门出了巴黎城。见鬼了!佩尔
戈莱兹街不在城外呀。
福尔摩斯放下车窗玻璃:
“喂,司机,走错路了……是佩尔戈莱兹街!……”那人没回答。他提高嗓子
重复一遍:
“我要去佩尔戈莱兹街!”那人还是没回答。
“啊!朋友,原来您是聋子,或者,您故意不答话……我没事要上这儿来……
?佩尔戈莱兹街……我命令您往回开,快点!”那人还是不出声,英国人气得发抖。
他看看克洛蒂尔德,只见姑娘唇边浮起难以琢磨的微笑。“您为什么笑?”他低声
抱怨,“……这个插曲不要紧……事情不会改变。”“绝对无关紧要。”福尔摩斯
突然想到了什么,弯腰站起身,仔细打量驾驶座上的男人,他的肩要单薄一些,动
作更放松……福尔摩斯出了一身冷汗,双手痉挛,不得不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这
是亚森·罗平!“好了,福尔摩斯先生,这次兜风,感觉怎样?”“美妙呀,亲爱
的先生,真是美妙得很。”福尔摩斯回答。
也许,他从未作过更大的努力,来平静地说出一句话,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
没有流露出一点狂怒。不过,由于一种可怕的反应,愤怒与仇恨的狂澜立即冲决了
堤坝,战胜了他的意志。他猛地掏出手枪,对准代斯唐热小姐:
“亚森·罗平,马上停车,不许拖延一分一秒!否则,我要向小姐开枪了!”
“您要想打太阳穴,我劝您瞄腮帮子。”亚森·罗平头也不回地回答。
克洛蒂尔德开口道:
“马克西姆,别开得太快。路滑,我很怕。”她始终吟吟笑着,双眼盯着路面。
道路陡立在汽车前面。“让他停车!
让他停车!”福尔摩斯气疯了,对她说,“您明白,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枪口擦着她的发卷。
她小声说:
“这个马克西姆是个冒失鬼,这样开下去,肯定会出事。”福尔摩斯把枪放回
衣袋,抓住车门把手。他想跳车,尽管这么做很荒谬。
克洛蒂尔德对他说:“先生,小心!后边有车。”他伸出头一看,后边果然跟
着一辆车。车身庞大,颜色血红,车头尖尖的,模样狰狞可怖。车上坐着四个穿毛
皮大衣的汉子。“好家伙!”他想,“我被看住了。且耐下心来看吧。”他交抱双
臂,像厄运来临时那些屈从等待的人那样摆出傲慢的模样。
当汽车冲过塞纳河,风驰电掣地驶过絮莱斯纳、吕埃、夏图时,他克制着怒火,
毫不叹怨,顺从地、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心寻思是什么奇迹使亚森·罗平替下了司
机。他一早上在大马路选的憨厚小伙子是他预先安排的同伙?他认为不可能。然而,
亚森·罗平肯定得到了通知,但是,这只能在他福尔摩斯威胁克洛蒂尔德之后,因
为,在那之前,谁也没有察觉他的计划。然而从他们谈话起,克洛蒂尔德没有离开
他半步。
他忽然想起姑娘打给女裁缝的电话,顿时明白了。甚至在谈话之前,仅仅听到
他介绍自己是代斯唐热先生的新秘书,要求与她谈谈时,她就嗅出了危险,猜出了
来者的身分和目的。便冷静自然地,像做一件平常事一样,用事先约定的暗语向亚
森·罗平呼救。
至于亚森·罗平是怎么来的,这辆停在路边、发动机没关的汽车怎么让他起疑,
他如何收买了司机,这一切都无关紧要。此时福尔摩斯最感兴趣的,甚至让他压下
怒火的,是想到一个普通的女子,一个坠入情网的姑娘,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压
下了自己的本能,不露声色,居然把老谋深算的歇洛克骗了。一个人有这样的助手
帮忙,还怎么对付?仅仅是相信他有本事,一个女人就变得这样大胆、刚强。
汽车驶过塞纳河,上了圣热尔曼坡地。驶过这个小镇五百多米之后,汽车放慢
了速度。后边那辆车赶了上来。两辆车都停下。四周无人。“福尔摩斯先生,”亚
森·罗平说,“委屈一下,换辆车吧。这辆车太慢了!……”“怎么?”福尔摩斯
叫道,因为没有选择,他显得更急切。“请允许我给您穿上这件毛皮大衣,因为我
们等会开得很快,还给您这两块三明治……
别推,别推,收下吧,谁知道您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晚饭!”那四人下了车,其
中一个走拢来,摘下眼镜。福尔摩斯认出他就是匈牙利饭店那个穿礼服的先生。亚
森·罗平对他说:“您把这辆出租车开回去,还给那位司机,他在勒让德尔街右边
第一家小酒店里等着。我答应给他一千法郎,已经付了一半,您把剩下的付给他。
啊!我忘了,把您的眼镜给福尔摩斯先生。”他与代斯唐热小姐讲了几句话,然后,
坐到方向盘前,把车开起来。福尔摩斯坐在他旁边。他后边坐着亚森·罗平的一个
手下。亚森·罗平说车开得很快并没夸张。车一开起来,就驶得飞快。地平线好像
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着,迎面扑来,接着,就像被深渊吸进去了一样,一下就不见
了。
树木、房屋、平原、森林,也都像喧腾的急流一样扑来,好像要跌入深渊。
福尔摩斯和亚森·罗平没有交谈。头上,杨树叶发出像波涛一样的声响。树木
间距均匀,涛声起伏有致。城市一个个消逝在后面,芒特、韦尔农、盖荣。
汽车驶过一个又一个山岗,从邦塞库尔到康特勒、鲁昂、鲁昂郊外、港口、几
公里长的码头。鲁昂这么个大城市,就像镇上的小马路似的,汽车一眨眼就冲过去
了。汽车驶过迪克莱尔、科德贝克,驶过科城地区起伏的丘陵,然后是利尔博纳、
基尔伯夫。突然,汽车一下来到塞纳河边一个小码头尽头。
码头边泊着一艘线条简朴又结实的游艇。游艇的烟囱里喷出一团团黑烟。
汽车停下了。两小时他们跑了将近四百里。一个穿蓝制服、戴一顶镶金边制帽
的男人走过来,行了个礼。“很好,船长!”亚森·罗平大声说,“收到电报了?”
“收到了。”“‘燕子’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既是这样,福尔摩斯……?”
英国人环视四周,看见露天咖啡座上坐着一群人,近处还有一群人。有一阵他想喊,
但马上意识到,在外人过来干预之前,他就会被抓住,拖上船,塞进舱底。他走过
舷梯,跟着亚森·罗平进了船长室。
船长室很宽敞,打扫得干干净净,壁板擦得漆色锃亮,包铜的地方闪闪发光。
亚森·罗平带上门,没有任何开场白,几乎有点粗鲁地对福尔摩斯说:
“您清楚了什么?”“一切。”“一切?说具体点。”原来,他一直对英国人
装出一种略带讥讽的礼貌语气,现在一下变了。
此刻是惯于发号施令,惯于让全世界的人都俯首听命,哪怕是歇洛克·福尔摩
斯也不例外的主宰的专横口气。他们彼此用目光打量对方。现在他们是敌人,公开
宣战、不共戴天的敌人了。亚森·罗平又说,声音有点紧张:“先生,有好几次您
挡了我的路。这已经过分了。我也不愿浪费时间,来破您的圈套了。我把话说在前
面,怎样对待您,取决于您的回答。您到底知道了什么?”“先生,我再重复一遍,
一切。”亚森·罗平压住怒火,用哽塞的口气说:
“您知道什么事情,我来说吧。您知道我以马克西姆·贝尔蒙的名义……
改动了代斯唐热先生承建的房子。”“对。”“十五所中,您找到了四所。”
“对。”“您还有其他十一所的地址。”“对。”“您大概是昨夜从代斯唐热先生
家里找到的。”“对。”“您推测这十一处房子中,肯定有一处被我留下,供我和
我的朋友需要时使用。因此,您交给加尼玛尔去查找。”“没有。”“这是什么意
思?”“就是我单独行动,独自查找。”“那我就什么也不必担心了,既然您落在
我手里了。”“只要我在您手里,您就无可担心。”“这就是说,您不会留下?”
“不会。”亚森·罗平又走近英国人,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先生,听我说,我没
有兴致跟您斗嘴皮。对您来说,不幸的是您不可能让我失败。因此,我们把事情了
结吧!”“了结吧。”“您要向我保证,在这条船进入英国水域之前不企图逃走。”
“我向您保证,我会想方设法逃走。”福尔摩斯不服地回答。“可是,您明白,只
要我一句话,就能使您办不成事。这些人绝对服从我。我只要稍一示意,他们就会
把锁链套在您脖子上……”“锁链会断的。”“……把您扔进离岸十海里的海水里。”
“我会游泳。”“答得好!”亚森·罗平大声笑道,“愿上帝原谅我,我刚才是说
气话!
原谅我,大师……我们来作结论吧。您同意我为自己和朋友采取必要的保安措
施吗?”“随您采取什么措施。不过没用。”“我同意您的看法。不过我采取了,
您不能怪我。”“这是您的事。”“好。”亚森·罗平打开门,叫来船长和两个水
手。他们抓住英国人,把他全身搜了一遍,捆在船长的铺位上。
“行啦!”亚森·罗平吩咐道,“说实在的,您特别顽固,形势又特别严峻,
我才不得不冒昧……”两个水手退了出去。亚森·罗平对船长道:
“船长,留个船员在这儿照料福尔摩斯。您自己尽可能陪陪他。叫大家尊重他,
他是客人,不是囚犯。您的表几点了,船长?”“两点五分。”亚森·罗平看看自
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