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梦





  南宫奇又接着吸了一口纸烟,继续道:“最起码,她想让人知道她是被人杀害的,而并非自杀。所以她得做出一个举动,让来了的警察不会误以为她的自杀,正好她是个刚强的人,所以她选择了一个一般人不敢想象的事。” 
  李舞衣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大叫:“南宫老鬼,难道你是说……” 
  “没错!这刀是她自己插上的,她只是想告诉我们,她是被别人杀害的,而不是自杀!”南宫奇答道。 
  “可这是不是太过牵强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这一刀是她自己插进胸膛的?” 
  “你注意到了吗?这刀是一下就插进了胸膛,直刺左胸的心膜,伤口是由上至下呈一条斜线。一般人握刀都是正手握住,顺手刺的话,只会刺中小腹。如果是刺中胸膛,刃口必定是从下至上呈一条斜线。我是从伤口判定她是自己造成这刀伤的。”南宫奇冷静地说道,“而且,我也细细检查了,屋里有陌生的足印,但只是从椅子附近到门边。甚至还有一个足印,有一半已经被血泊所覆盖,但在周围却找不到其他带着血迹的足印。这已经足够证明,那个人的离开是在这刀伤以前的事情了。” 
  “可恶的凶手!”李舞衣握紧了拳头挥动着,“我一定要把这个恶魔擒出来,让他挫骨扬灰!” 
  “稍安勿躁!”南宫奇说道,“舞衣,别忘记了,冷静,才是一个侦探最重要的原则!” 
   
  两人站起身来,出了警局,向南宫奇的西医诊所慢慢走去。 
(11) 
   
  小卫正站在门前,他是趁着天明先行一步回了家。他一看到南宫奇和李舞衣,就叫道:“七叔,刚才那个赵医生来了一趟,叫你今天有空的时候到周家去一下。” 
  南宫奇对小卫说道:“哦,我知道了。小卫你今天回来休息了吗?扛不扛得住?” 
  小卫答道:“没问题,我是铁人呢!” 
  “嘿嘿……”南宫奇笑道,“那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今天要做的事?” 
  “忘不了,你叫我去码头问问是否有年轻女子被人劫持。我趁着天还没亮就去问了,可是那个周小姐或者秦小姐,说的那一条小巷实在是太僻静了,没有一个乞儿会到那里去讨食,所以也没有人看到。”小卫连忙答道。 
  “不错不错,那你先在家里休息一下,我们这就到周家去。”南宫奇应道。 
   
  在去周家的路上,南宫奇和李舞衣在路边小摊上喝了一碗当地特产的油茶,稍稍填了一下肚子。等到达周家时,已经接近晌午。 
  南宫奇正要叩黄铜大门时,大门却由里面打开了,周楚天和一个年轻男子正要出门。 
  周楚天一见到南宫奇,就喊道:“南宫先生,您才来吗?我正要和我这小儿子启明去码头接我那从苏州赶回来的大儿子启发。现在家里没人,干脆你们陪我一起去码头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大事。” 
  南宫奇应了一声,连忙向周楚天与周启明介绍李舞衣。 
  当周家父子二人听到李舞衣的警局探长的身份后,眸子中都多了一丝戒备。 
   
  当四人乘坐滑竿到达朝天码头时,从下江方向驶来的轮船已经抵达了港口。这朝天码头是依山势而建的,从轮船靠岸的地方到出站口是一排又抖又长的石阶梯。船刚到岸,密密麻麻的旅客向潮水一般向出站口涌来。周楚天与周启明垫着脚想要寻找周启发的身影,可接踵而至的人群立刻淹没了他们的视线。正当他们焦急的时候,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大叫:“爹!我回来了!” 
  这个男子正是周启发,刚从苏州乘船到达江城。此刻的他身着一件普通乘客穿着的圆头汗衫,大概已经几天未换,正散发出酸涩难闻的汗臭。他头上戴着一顶最为普通的草帽,一幅寒酸的模样。但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 
  上了一辆周楚天刚刚才召来的美国道奇轿车,周启发就脱下了帽子,翻开了夹层,摸出一叠纸片交给了周楚天:“爹,这些都是苏州的地契,等到战事结束您再亲自回去收回吧。” 
  周楚天只是推了回去,黯然说道:“这些东西你都留着吧,爹得了大病,也捱不了多久了,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周启发像是被锤子重击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周启明凑拢周启发的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周启发顿时一脸黯然。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周启发问道:“咦?!小妹呢?她人在哪里?怎么她没来接我呢?她不是最喜欢我这大哥吗?” 
  “唉……”周楚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也生了一场大病,现在都还没恢复神智……” 
  “这都是出了什么事啊?怎么什么事都往我们周家在推呀?”周启发大叫道,随后就头耷在肩膀上,微微耸动,默不成声。 
   
  回到周家大宅,周楚天本来执意要求南宫奇与李舞衣与他们一同先去用膳,但南宫奇称自己早上吃得晚,他先去看看周小姐。于是他留下李舞衣在饭厅里与周家父子三人周旋,他一个人去了周小姐的闺房。 
   
  那个叫余嫂的姆妈为南宫奇打开了紧锁的大门,里面发丝凌乱的周樱芷或者秦青丝,这里暂时且称她为秦青丝罢,一见到南宫奇,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奔了上来。 
   
  “什么?我的天!琳露死了?”当听到南宫奇的讲述,秦青丝不禁抱头掩面而泣。 
  “先请节哀吧,你就算哭也是哭不醒吴小姐了,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找寻出杀她的真凶,还要还回你真实的身份与清白。你先告诉我,吴琳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南宫奇的声音平稳中又似带了几分威严,这也令到秦青丝止住了哭泣。 
  “琳露这个人,很不错。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爱情,她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她常常将一句裴多芬的诗歌改成自己的话,那就是,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她会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我也很佩服她的。她是在一年前就来到了江城,在一家教会学校里教书,据说还发展得很不错……”秦青丝介绍道。 
  “等一等……”南宫奇插话道,“你从苏州来到这大后方江城,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吴琳露邀请你来的?” 
  “这重要吗?” 
  “请你务必说实话,我想这会很重要的!”南宫奇正色道。 
  秦青丝想了想,答道:“大概是前个月的事了,那时战事蔓延到苏州,我正想寻找地方逃难。就在那个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是琳露托人辗转送来的,并没有邮戳。信中她鼓励我去江城,她说国民政府刚刚迁到江诚,各个学校正极度缺乏教员,我过去一定会有一个好发展。于是我按信上的地址发了一封电报后就上了路。” 
  南宫奇扶了扶眼睛镜片,他似乎找到了揭开迷题的一些线索。 
  他又问道:“吴琳露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可交往过什么异性朋友?” 
  “这可就太多了……”秦青丝笑了起来,“她是个宁可没有饭吃,也不能没有男友的人。我们以前住寝室的时候,常常都笑话她是个天生的花痴,没有男人她会全身无力的。但是不管她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她都不会让我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的。因为她家人都在苏州,她不想让别人对她指指点点,所以她只是在我们几个朋友面前炫耀,到了外面处事很是低调的。”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她的男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吗?” 
  “是啊,不光是我不知道,我估计就算她现在交了新的异性朋友,她也不会让其他的人知道。因为她是在教会学校里教书的,那里向来学风严谨,她一定不会让私人上的事情影响自己在教会校园里的清誉。” 
  南宫奇暗暗点头,心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否则小卫也不会打听不出来吴琳露的情人是何许人也。 
   
  “好吧,我们先谈到这里,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你现在也只有暂时呆在这里,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解救你出去。不过你放心,不出三日,我一定让你离开这里。”南宫奇此刻似乎竟有些胸有成竹。 
   
  南宫奇拉开了门,正要向外走去,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是余嫂,正端着一碗参汤准备送进房来,却不料正好撞到了南宫奇,一碗参汤恰好摔翻在地,汤汁溅得四处都是。 
  “你这人怎么搞的?我辛辛苦苦熬了一整天的参汤啊!你这挨千刀的冒失鬼!”余嫂气得大发雷霆,饭厅里的几个人也闻声走出来看个究竟。 
  周楚天连忙呼喊,叫余嫂不得无礼。 
  南宫奇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正准备低头道歉时,突然一只白色的长毛大猫一溜烟窜到了地上的汤汁边,舔起了碎碗上的残汁。 
  余嫂正要用脚赶走这只白猫时,突然发出了尖声的惊叫。 
   
  这只白色的长毛大猫已经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透体冰凉,已然断过了气。 
  “参汤里有毒!”南宫奇喃喃说道…… 
(12) 
   
  几人大惊失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如果不是这碗参汤无意落在了地上,被这白色大猫喝到了,那么死于非命的应该是正在屋中的周樱芷! 
   
  只听得周楚天大叫一声:“余嫂!妄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做出如此之事!真是我长瞎了一双眼睛!” 
  余嫂吓得脸上一片煞白,她战战兢兢地叫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参汤里加进了剧毒!周老爷,我是跟大小姐一起嫁进周家的,樱芷小姐就像我亲身女儿一般无二,我又怎么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肮脏事情来呀?!” 
  周启明怒喝:“不是你又是谁?这参汤是你看着煎熬的,自从樱芷妹妹病情老是加重反复,我们就千嘱万咐,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触碰。那你说,不是你下的毒又会是谁?” 
  余嫂哭道:“不是我!不是我!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接触到参汤,这倒是不假,可如果真是我下的毒,又怎么会在参汤里下毒呢?那岂不是根本不能逃脱被嫌疑的危险?我又怎么会这么笨呢?” 
   
  南宫奇摆了摆手,让大家禁声。他摸出一根哈德门纸烟,叼在嘴里,然后扶了扶无框的玻璃眼镜,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家不要吵,下毒的事肯定有人做,但到底是谁,我们暂且不要妄下定断。这里还好有一位警局的李警官,一定可以明察分毫的。” 
  李舞衣吹响了警笛,不一会就有几个身着灰衣的警员冲进了周家大宅。 
  李舞衣吩咐了几句,几个警员把周家所有人赶进了一间大房间里。 
  南宫奇对周楚天轻声说道:“周先生,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是令小姐有生命危险,这也是个事实。她再继续住在贵府,我也难保她不会再收到死亡的威胁。所以我建议让她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周楚天的嘴角抽搐道:“你们想让她住在哪里?” 
  “抱歉,这个暂时不能说,就连你也不能知道的。”李舞衣在南宫奇身后冷冷地答道。 
   
  原来李舞衣的寓所离南宫奇的西医诊所并不远,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是一个江城的袍哥大哥听说了他的名号后,主动借给他居住的一幢高墙深宅。 
  李舞衣将秦青丝安排在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中住下,然后就回到客厅与南宫奇从长计议,这时,古灵精怪的小卫也赶到了这里。 
   
  李舞衣见着南宫奇就问道:“南宫老鬼,这案子你是怎么看的?” 
  南宫奇坐在红木椅子上,端起了茶几上的一杯大红袍,浅尝了一口,缓慢地说道:“这下毒的事是确认了,但是这下毒的人是谁,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们暂时还不能知道究竟谁是这未遂的凶手,但是我们可以假定自己就是凶手,推演一下下毒的过程。” 
  参汤自从开始煎熬的时候,余嫂就遵周楚天的吩咐,一直守侯在炉灶边上,连个盹都不敢打,目不转睛地望着汤锅。而汤熬好后余嫂也寸步不离地送了过来。如果真有人下毒,的确很难想象谁会如此完美地完成这一罪案。看上去,唯一有机会下毒的只有余嫂。但是正如余嫂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没有理由选用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令她百口莫辩。而此刻对秦青丝的这场未遂的谋杀,说明了这隐藏的凶手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刻,他已经无法再容忍秦青丝活着的事实。 
   
  听了南宫奇简单的论述,李舞衣皱着眉头问道:“那究竟谁是凶手呢?他又是怎么做到下毒的呢?” 
  南宫奇扶了扶眼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应该知道吧,一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