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依此路前行,往长兴而去。”李龙谢过那人,待那人走后,径直回湖州城来见苏公。
李龙未到府衙,却见苏公、苏仁正出得府门,急忙迎将过去,苏公见得李龙,料想他有所发现,道:“李爷辛苦也。”李龙道:“大人如此装束,想必是要外出?”苏公笑道:“李爷来得正巧,你我同行。有何发现,且一路说来。”李龙便将归吾州蹊跷行径娓娓道来,苏公手拈胡须,似笑非笑。待李龙言到 “大人”一句时,苏公不禁诧异,插言道:“甚么大人?”李龙笑道:“小的也很诧异,不知是言哪位大人。小的思忖,那厮姓刘,莫非是刘大人?”苏仁诧异,把眼来望苏公,道:“湖州府衙似没有姓刘的大人?”
李龙又将追踪至刘府情形道来,待言到“刘悫”二字,苏公大惊道:“你且再言来,刘甚?”李龙道:“唤做刘悫,却不知是哪个悫字?”苏公手一哆嗦,猛觉一阵疼痛,低头望来,竟扯下三四根长须来。李龙看得清楚,试探道:“莫非大人知晓此人?”苏公眉头紧锁,道:“我此行正是往刘悫刘子直府上!”李龙诧异不已,道:“大人怎生识得此人?”苏公道:“刘子直,曾任朝廷御史,为人耿直,敢怒敢言,只可惜朝廷纷争,甚是激烈,往往忠贬奸扬,刘大人不免心寒意冷,遂归隐山林。”李龙疑道:“难道那厮是受刘大人指使?”苏公思忖道:“你可曾看得清楚那厮面目?”李龙道:“黑夜之中,不曾看得清面目。但若观其形态、闻其声语,定可辨认出来。”苏公道:“如此甚好。你随我前去,暗中辨认此人。”李龙唯喏。
三人前行,不出半里路,闻得有人呼唤,苏公回首张望,但见二人追来,正是严微、衙役雷千,三人止步。严微奔至面前,道:“大人何往?”苏公道:“故人相邀,出城相会。”严微道:“钢镖一事,我已查出端倪。适才往府衙,闻雷爷言大人前足方走,遂追赶上来。”苏公喜道:“且说来听,是甚来头?”严微摸出钢镖,道:“昨夜我访得数位行家高手,细细辨认,此镖乃精钢所制,能手打造而成,当是京城唐记坊所锤制。”苏公一愣,似有所思,喃喃道:“京城!京城!”严微道:“正是,此镖打造出来尚不过三月。”苏仁疑道:“如此言来,凶手端是自京城而来?”李龙疑道:“若如此,益发蹊跷了。这凶手自京城赶来,千里迢迢,所为何事?叶正之、梁汉卿与其又有甚瓜葛?”
苏公思忖不语。苏仁笑道:“李爷怎言凶手自京城赶来?兴许那凶手是自京城回来。”李龙一愣,笑道:“苏爷所言有理。赶来必是要回去的,这回来的或是路过的。”苏仁道:“既如此,但凡近几日自京城而来的人便是可疑。”李龙然之,笑道:“正是。”苏仁忽的一愣,脱口言道:“林栋林大人岂非便是自京城而来的!”
苏公脸色铁青,眉头紧锁,道:“林大人一家正是住宿在刘悫刘大人家中!若依李爷昨夜所探消息,细细思忖,莫若此事与林、刘二人相干!”苏仁、李龙惊诧不已。李龙似有所悟,道:“如此言来,昨夜我闻那人言‘大人之意,湖州之事自由大人处置,李爷只管安心回去便是。’那‘大人’端是刘悫刘大人。那‘李爷’者回去,莫不是回京城去?”苏公思忖道:“且毋先下论断,待去刘府探个清楚。此外须派遣人手往各处驿站、客栈查寻,但凡往来京城、江宁之人,当细细盘查。此事便有劳雷爷了。”雷千唯喏,遂回衙召人去了。
苏公又道:“另有一事烦劳严爷。”严微道:“大人有何吩咐,只管言来。”苏公道:“露香园暗藏蹊跷,颇多疑窦,须请严爷好生监看。”严微笑道:“大人何以知晓露香园蹊跷?”苏公道:“乃是李爷探得,其内有数人,行迹诡秘,颇为可疑。”严微道:“此事交与严某便是。”言罢,回身去了。
苏公、苏仁与李龙三人出了城门,直奔桃花庄,一路无话,来得刘悫府第前,李龙正欲上前扣门,“吱呀一声,那大门却先开了,出来一人,家仆模样,约莫三十,见着李龙,呵道:“你是甚人?”李龙道:“敢问大哥,此可是刘悫刘大人府上?”那家仆一愣,道:“你找甚人?”李龙笑道:“烦劳通禀一声,只道是湖州府尹苏大人求见。”那家仆把眼来望苏公、苏仁,急忙施礼道:“小的正是奉老爷之命到庄口候大人的。大人且等候片刻,小的便去禀告老爷。”言罢,那家仆流水奔入府内。不多时,只是四五人急急而来,引路的正是那家仆,其中一人正是林栋,当中又有一老者,青布衣衫,眉慈善目,精神矍铄,苏公料想此人便是刘悫。
一干人近得前来,拱手施礼,林栋引见道:“苏大人,此便是御史刘大人。”苏公深施一礼,道:“御史大人高山景行,玉洁松贞,怀瑾握瑜,蕙心纨质。子瞻久怀仰慕之心,今日方得一见,子瞻无憾矣。”刘悫回礼道:“苏大人此番言语,羞煞老朽矣。老朽身处田野,早闻苏大人贤名。今日大人驾临,燕雀相贺,蓬荜生辉。”众人寒暄一番,引入厅堂,刘悫令家人引苏仁、李龙往厢房歇息,其余闲杂人等皆在厅堂外。
苏公望见堂中悬有一轴,上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是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苏公急忙近得前去,仰首细看,上有“希文”落款,惊道:“此文正公真迹也。”刘悫然之,叹道:“我得文正公此轴,以为珍宝。”苏公叹道:“文正公清廉律已,腹藏万甲,为人刚正,勇于直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心为国,欲整吏治,施庆历新政,反遭诬陷,怀憾而故,可惜可叹。”林栋叹道:“朝廷之中,朋比为党,尔虞我诈,亲佞臣,远忠臣,苏大人感叹文正公,却不知……”
刘悫忽干咳一声,林栋把眼望刘悫,又道:“朝中李定之流三番五次上奏皇上,妄言苏大人不是,欲加贬谪之罪。”刘悫叹道:“林大人刚正不阿,大胆谏言,为尔言语,惹怒佞臣小人,林大人知难自保,便辞官归隐。”苏公闻听,急忙施礼:“不想林大人因苏某去官,苏某惶恐不已。”林栋急忙起身回礼,道:“苏大人言重矣。实则林某早有退隐之心,不过借机罢了。”
刘悫笑道:“近闻苏大人诗思如泉,刘某神往已久,可否择其一二吟来共赏?”苏公料想其有隐言,不便多问,遂笑道:“不过是一时兴起,涂鸦之言罢了。”林栋笑道:“苏公过谦也。苏兄之诗词,行云流水,超然象外,掷地作金石之声。”苏公笑道:“林兄如此言语,苏某顿生身轻欲飞之感。苏某不扫二位大人之兴,前些时日,确作些诗句,其中有一首,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林栋笑道:“苏兄之诗果然绝妙。好一个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刘悫道:“只可惜苏大人诗中有一处不足。”苏公笑道:“愿闻高见。”刘悫道:“此诗意在其表,未见其心。”
苏公淡然一笑,道:“何以见得?”刘悫笑道:“我好读陶元亮诗,静穆而平和,其中不乏绝世佳作。如其言: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此情此景,冲淡平和,旷洁悠远!其所欲者,和平安宁,自耕自食,淳朴真诚,淡泊高远,一生无求,真归隐之士也。”苏公笑道:“陶潜之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刘悫道:“陶令归隐南山,悠然自得。而大人之身心,沉浮不定。”
言语间,闻得门外有人道:“老爷,茶来了。”言罢,丫鬟端得香茗进来,刘悫笑道:“苏大人、林大人请用茶,此乃老朽亲手栽植、采摘之茶,虽非上品,却也清香。”苏公取过茶碗,微饮一口,兀自滚烫。林栋道:“听罢苏大人之诗,顿感人生空漠,宛如春梦一般。大人既有其意,何不从之?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以苏兄经天纬地之才,却屡遭贬谪。即便远离京城,亦难避小人闲言,何也?苏兄之才,有如日光,纵使乌云遮掩,但终有一日要云散日见,若如此,则丑恶必现、妖孽难藏。此朝中小人心头之患也,势必百般阻拦。苏兄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他等亦绝不肯放却。依林某之见,苏兄唯辞官归隐,远离庙堂,方可学得陶潜。”刘悫又道:“我闻苏大人颇精佛学,佛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苏大人乃大智大慧之人,定然能参悟其中玄机。”苏公淡然一笑,道:“林兄未免言重了。我早已无意回京城,与其无争,怎不容我?”林栋叹道:“苏兄以君子之心度小心之腹,怎生使得?”
苏公叹道:“苏某何尝不想学那陶元亮!刘、林二位大人赤诚之心,苏某又何尝不知?”林栋端起茶碗,揭开碗盖,饮了一口,闻得此言,似有所思,道:“苏兄有何难以割舍?”苏公叹道:“朝廷纷争,争权夺利,苏某自离京外任多年,走州过府,满目疮痍,苛捐杂税,天灾人祸,百姓疾苦不堪,饥寒交迫,路横腐尸,哀鸿遍野,但见鸟啄,残墙断垣,寂无人语。每每见得,心酸流涕。轼窃以为,若因一己之欲而隐去,置千百苍生于不顾,此为私利而舍大义也。人生一世,百代过客,一人荣辱得失,又值几何?我为知府,则当为一州百姓谋利;我为知县,则为一县百姓谋利;任一年职,谋一年之事;任一日职,便谋一日之事。若那日罢却官职,便种竹东坡,方心安理得。”刘悫、林栋听得,感慨不已,正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正言语间,门外有人道:“禀告老爷,府门外湖州通判华大人求见。”刘悫一愣,把眼望苏公,苏公摇头,林栋道:“林某与其素有交情,昨日巧逢,特邀来相聚。”刘悫道:“既如此,我等且去相迎。”三人遂出了厅堂,至府门迎接。华信见得刘悫,深施一礼,道:“晚生拜见刘大人。晚生早知大人居此,久有拜访之心,惟恐打搅大人。”刘悫急忙回礼,道:“华大人亲临寒舍,刘某荣幸之至,快且进来。”华信望见苏公,施礼道:“原来苏大人亦在此,怎不邀某同来?”苏公笑而不语。
刘悫一干人等复入客堂,宾主落座,刘悫令丫鬟为华信上茶,华信环顾四下,叹道:“哪日,某若如刘大人一般东山高卧、山栖谷饮,复夫何求。”林栋笑道:“华大人金声玉振,何出此言?”华信道:“凡事当适可而止,不可强求。”刘悫笑道:“华大人言之有理。”但闻“啪哒”一声,众人望去,原来一只白猫跳上茶桌,将林栋茶碗撞翻。弄得桌上一滩茶水,那白猫却不跳下桌,反舔桌上茶水。林栋急忙起身,避开茶水。
堂门口几名家人不知何故,探头来望。苏公忽见一家人脸色怪异,不觉一愣。
正在此刻,忽有一家人急急跑至堂外,探头轻唤:“老爷,老爷。”苏公望去,那家人甚是焦急,难掩惊慌之情。刘悫道:“刘五,何事?”那刘五轻声道:“老爷且来。”刘悫见其神色异样,心中疑惑,遂起身出堂,刘五低声言语。那刘悫听罢,脸色大变,哆嗦道:“你你……可……看清楚……”刘五连连点头,甚是肯定。刘悫扭头望堂内。众人皆疑惑不已,不知发生甚事。苏公捻须思忖,察看刘悫,那刘悫目光非是看苏公,分明是望着林栋!
刘悫神色惊慌,稍作迟疑,径直冲苏公而来,苏公不觉一愣,急忙起身,刘悫近得前来,几将贴近苏公面颊,吱唔道:“苏大人……”竟不能言语。苏公低声道:“刘大人,何事如此?”刘悫叹道:“且随我去看。”回身近得林栋前,猛然一把拉住林栋双手,嘶哑道:“正之,且稍候片刻。”林栋惊诧不已,急道:“刘兄,何事如此?”刘悫欲言又止,往外便走,急促之中,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苏公拉住。苏公惊诧不已,料想:刘悫举止如此失态,必是出了大事!此事莫不是与林栋相干?华信与林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出得厅堂,刘悫扯住苏公,低声道:“不瞒苏大人,适才家人在后花院中发现一具尸首。”苏公惊诧道:“死者何人?”刘悫道:“似是……是……”苏公道:“莫非是林……?”刘悫惊道:“苏大人怎生知晓?”苏公心头一惊,暗道:“果然出事矣。”刘悫脸色铁青,道:“非是他人,乃是林大人公子林涧。”苏公大惊,道:“林涧?可曾看仔细?”刘悫哽咽道:“此等事情,焉可乱语。却不知怎的开口告知林大人?”苏公思忖?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