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颇有蹊跷。且如此推断:那吴氏果真下毒,那孙进富亦中毒,可尸首为何不见?一者,孙进富中毒甚轻,虽入棺柩,却又活转,爬将出来;二者,孙进富尸首被人调换。”苏公疑惑,道:“一疑,孙进富既然未死,必当现面,何以无有踪影?二疑,为何调换孙进富之尸首?”苏仁道:“孙进富未有踪影,或另有原由;调换孙进富之尸首,乃是为掩盖周四郎之尸首。且细想,此案若无老爷干涉,孙家庄之人必定将那周四郎当作孙进富掩埋,周四郎自此失去踪影。”苏公悟道:“此言有理。若破此案,亦须从周四郎着手。”
苏仁又道:“还有一点,若那吴氏确不曾下毒,其中又有蹊跷。”苏公思道:“吾观吴氏、孙进福二人言语神色,隐有冤屈。那肉汤一事,孙孝儒等人道有毒;吴氏却道无有,且孙进富不曾喝肉汤。前后言语不一。”苏仁道:“肉汤有毒,乃十数人所见,当不会错。究竟是那吴氏还是孙进富喝得肉汤?无有对证,任凭吴氏言语。”苏公道:“既然如此,那吴氏为何不将余下肉汤毁去?”苏仁道:“或是其心计、或是其失误。”苏公笑道:“他二人即将沉水,他亦未辩之,可见非其心计也。”苏仁道:“老爷以为……”苏公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是另有凶手。一个体弱多病之人,经年养病,便可得养病之道,所谓久病成医,便是此理。反之,一个身强力壮之人,一旦某处急变,往往暴病身亡。”苏仁疑道:“老爷之意是:那孙进富确是暴病而亡?”
苏公点头,道:“不妨如此推断:孙进富突发暴病,吴氏寻来奸夫孙进福帮忙。却不料正遇着巡夜庄客,且孙进富已然气绝。巡夜庄客只道是他二人谋害之,将其捆绑,押至祠堂。如此一事,正中某人心怀,此人便悄然到得吴氏家中,将毒药投入余下肉汤中。孙孝儒等将肉汤试犬,犬死,便道吴氏投毒杀夫。而吴氏晚膳之时喝得肉汤,何尝有毒?二者言辞不一,乃是中途投毒之故。孙进福、吴氏本当沉水溺毙,却不料被我等拦阻,要勘验孙进富尸首。若如此,则事败也。那人又急将孙进富之尸首调换,使我等无法勘验。”苏仁笑道:“待老爷插手,已是午后,那人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换尸首?”苏公一愣,道:“或是防备验尸,夜间便早已调换之。”苏仁道:“此人此举有何企图?”苏公道:“此人或是欲除吴氏、或孙进福。一者,与之有过节仇怨;二者,孙进富、吴氏无有子女,且家中富裕,二人皆死,其家财谁属?”苏仁惊道:“如此言来,那孙进富之兄弟最有嫌疑。”
苏公道:“此些皆是假想,无有证见。方才你道吴氏不曾下毒,又有何蹊跷?”苏仁道:“那毒或是孙进富所下。”苏公笑道:“莫非他欲自尽否?”苏仁道:“非也!那孙进富早已知晓吴氏、孙进福之奸情,却故作不知,暗中欲杀之。若亲手杀之,未免有所牵连,不如借刀杀人。晚膳之后,他在余下肉汤中下得毒药,造成假象。而后假作中毒身亡。族中人知晓吴氏、孙进福之奸情,便认定他二人是杀人真凶,依孙氏家法当负石沉水。孙进富假死入殓,又施金蝉脱壳之计,将周四郎之尸首移入棺内,而后逃匿。”苏公道:“如此言来,这周四郎乃是孙进富所杀?”苏仁道:“这周四郎乃是一闲汉无赖,整日四处游逛,即便失踪,亦无人理会。杀之,乃是孙进富之计画一步。”苏公摇头道:“那孙进富若是假死,又何以如此逼真,瞒过众多人耳目?”苏仁道:“民间往往多奇人,孙进富或有奇术、或服奇药,假死几个时辰,而后复醒。”苏公思忖道:“此言亦不无可能。”二人正言语间,有庄客来唤,只道已到晚膳时刻,孙老爷有请大人。第三卷《死亡咒语》 第二章 道观疑案
且说那李龙与一引路乡人行了十余里,到得周家庄。那乡人有一姑表亲居此,径直到得其家,问及周四郎其情。那表亲道:“这个泼皮,明偷暗抢,横竖不讲理儿,乡里庄中人人厌恶,都唤他作混世大虫。三五年前,将那爷娘活活气死,真是冤孽。只有一兄周二郎,兄弟少有来往,周二郎亦不管他。此外谁人还敢说他?这混世大虫整日价与一班地痞无赖厮混,做些龌龊勾当。”李龙道:“是些甚人?”那表亲道:“皆是十里八乡的闲汉泼皮。近闻这混世大虫与恶虎岭上普济观的道士甚有勾搭。”李龙道:“这恶虎岭在何处?”那表亲道:“往北二十里地,太湖之畔。”李龙闻听,欲动身前往探查。乡人及表亲极力挽留,只道天色将晚,明日再去。遂拔辖投井,好生款待。
李龙、乡人在周家庄歇得一宿。次日寅时,李龙便离了周家庄,径直往那恶虎岭而去。天明后乡人自回孙家庄。东方渐亮,李龙到得恶虎岭下,却见参天古松,漫路野藤,山岭起伏,秋容萧瑟。李龙四下张望,不曾见着人家,亦不曾见着观院,正犹豫间,却闻得山中有人高声言语,原来是唱歌之声。只听那歌道:“善良世道少善人,恶虎岭上多恶虎,不见恶虎来伤人,却见恶人来伤虎,世人只道虎患苦,不知恶人犹胜虎。”李龙寻那歌声,却见林中出得一人,身着布衣,肩扛扁担,手提钢斧。李龙看得清楚,来人是一樵子,急忙上前问道:“借问樵哥,普济观在何山岭?”樵子打量李龙一番,指点道:“依左道而行,翻过此岭便是。”李龙谢过樵子,拣左道翻越山岭,果见山岭腰间隐有一处院落,约莫三四间房,岭下竟是太湖。李龙下得坡来,到得观宇门前,却见观门上有一朱红匾额,暗淡三字:“普济观”。只是观门紧闭,杳无人迹。李龙看那门前石阶,较为干净,足见其清扫未久,便上得前去,扣那观门。
好一阵时刻,闻得门内有人言语,却见院门“吱呀”一声,出得一个道士,头带九阳巾,身着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那道士稽首道:“不知施主敲我山门所为何事?”李龙回礼道:“小的乃是二十里外周家庄人氏,奉周熙人老爷所使,来请天师,做一大醮。”那道士道:“施主晚矣,家师昨日方出,不知几日回来。”李龙道:“不知道兄如何称谓?”那道士道:“小道无静。”李龙道:“无静师兄,可否待天师归来,将之禀告?”无静道:“施主放心,自当告之。”正欲关门,李龙急忙道:“小的还有一事相烦。”无静道:“何事?”李龙道:“小的此来,有庄中周二郎传言,其忽患重病,几不可动,恐有不测,惟有一弟周四郎在外游荡,近闻得他常在普济观中。二郎嘱托:如若念及兄弟手足之情,还望归家一趟。”无静满脸疑惑,道:“那周四郎早已不在观中。”李龙道:“师兄可知他在何处?”无静道:“那周四郎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经,常来观中罗唣,吾师丝毫不恼,意欲感化,故常资助救济之。不知为何,近几日不见他来。”李龙道:“可知他平日与甚人来往?”无静摇头道:“不知。”李龙疑道:“四郎从未言及他人?”无静道:“家师管教甚严,我等与周四郎并不曾多言,且那厮无赖,我等皆恨之。惟家师慈善宽之。”李龙道:“原来如此。如此小的可回矣。”正要道别,又道:“小的此来二十里,口渴难当,可否讨一口水喝?”无静道:“无妨,你且在此等候。”说罢,虚掩院门,返身进去。李龙轻推院门,凑眼张望,却见无静穿过庭院,进得道房。不多时,无静端得水来。李龙待其近门,猛的一推,却听得那无静惊呼一声,那钵失手掉地。李龙故作惊慌,连声致歉。无静道:“再去舀来。”李龙道:“不敢。小的就此告别。”无静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慢行。”李龙下得恶虎岭,约莫四五里,遇着一采药翁,上前问得道路,而后拣得一条近道,径直往那孙家庄而去。
李龙又行得三四里,忽然一惊,叫道:“不妙。我上当了。”扭身便跑,急急火火上得恶虎岭,到得普济观,却见那院门紧闭,上得前去,一脚将门揣开,冲进道院。那道院早无人迹,哪有方才那无静!李龙进得道房,一一搜索,转到殿后灶房,却见地上有血迹,推开门看,只见昏黑房内倒着三具尸首,乃是一老二少三个道士,满身血迹,早已气绝,乃是被人所杀。李龙一一查看,三人皆不认识。正待离去,却见那老道士右手在前,莫非……李龙取来火折子,蹲身一照,那地上赫然写着一个血字:“安”。出得灶房,进得道士寝房,细细搜寻,竟自衣厨之内翻出妇人衣饰胭脂与春宫图来。李龙骂道:“果是龌龊之地。”
李龙里外搜寻,无有发现,只得离了普济观,径自回得孙家庄,见着苏公,将前后细细告之。苏公惊讶,道:“此案果然非同寻常。”苏仁问道:“李爷怎的悟出其中诡计?”李龙道:“那厮言行举止毫无破绽,我本不疑心他。只是他最后一语错了。”苏仁不解,道:“何错?”苏公笑道:“可惜李爷行得数里方才醒悟,若苏某在,当即穿也。”李龙笑道:“小人迟钝木讷,方有此失。”苏公笑道:“亦难为李爷也。”苏仁急道:“是何破绽?快快说来。”苏公笑道:“你可细细思之。”李龙道:“那厮最后一语道:阿弥陀佛,施主慢行。哪有道家言阿弥陀佛者?此语乃是佛家言语。”苏仁悟道:“原来如此。”
李龙询问案情,苏公道:“今日一早,我与那孙孝儒商议,召集孙氏族人忠信可靠者数人,一者,寻找孙进富之尸首;二者,搜寻可疑者、痕迹。此案看似平淡,却颇多蹊跷。孙进富中毒与否,颇为可疑。我令孙氏族人将那死犬掘出,细细勘验一番,那犬所食肉汤中竟有砒霜。若吴氏所言确实,那孙进富似非中砒霜之毒。那砒霜平常人家怎有?故而查寻砒霜来源,是一法也。凶手投毒究竟是何目的?欲杀孙进富?或借刀杀人,嫁祸孙进福、吴氏?或为图谋孙进富之家财?或是故弄玄虚,暗杀周四郎?或另有他图?”李龙思道:“孙进富尸首无端失踪;棺材中尸首变成周四郎;普济观三道士身亡;一假冒道士。如此等等,其中或有干系。”
苏公道:“孙进富、周四郎、普济观道士、假冒道士,此四者之间是何干系,乃是破案之关键。”李龙、苏仁然之。苏公令人将孙孝儒唤来,一一嘱咐,只道但有蛛丝马迹,速往湖州城告之。孙孝儒道:“那孙进福、吴氏怎的处置?”苏公道:“此案恐非一般,案中有案。孙、吴二人是否真凶,尚难判定。可先将二人释放,暗中遣人监之,若二人心怀鬼胎,必有所动。只是万不可打草惊蛇。”孙孝儒会意。苏公又令李龙速回湖州,调集人马,分路查寻孙进富在湖州之行径并周四郎其人其情。李龙领命而去。
苏公自与苏仁离了孙家庄,往那普济观而去。一路快马加鞭,二人到得恶虎山下,正欲寻那普济观,却见那山岭后冒出滚滚浓烟来。苏仁好奇,道:“怎的如此浓烟?莫非山火?”苏公思忖,惊道:“可速往观之,或是普济观着火。”二人依那山脚之路急行,绕过山岭,却见山腰间道观赤龙斗跃、黑蝶纷飞。苏公叫声不妙,弃马往那山间道观奔去。苏仁紧随其后。无奈此时正是枯黄时节,风大物燥,待二人到得普济观前,早已气喘嘘嘘,定睛看去,那普济观早已成废墟一堆。
苏公连连叹道:“晚一步矣。”苏仁疑道:“老爷疑心是那凶手纵火焚烧道观?”苏公道:“那凶手谋害观中道士,本待离去,却不料李龙意外到来,那凶手便假扮道士,以师父不在为由,将李龙拒之山门外。李龙问及周四郎去向,那凶手心中疑惑,只是推搪。李龙又以口渴为由,意欲进那道观。那凶手恐事败露,只得端来茶水。李龙行为谨慎,恐那假道士使诈,便假意推门,将那钵水覆倒。待其离去数里,猛然醒悟,急返身道观,那凶手早已离去。不知为何,那凶手复又回得道观,他见道观中有外人到来痕迹,大为惊恐,便纵火焚观,将其行凶痕迹、线索悉数毁灭。”
苏仁进得道院,却见残垣破壁、焦椽断檩,余火兀自劈劈啪啪。前后看罢,无有发现,苏仁回得苏公旁,叹道:“这凶身好生恶毒。”苏公立在道院中,问道:“可曾见得三人尸首?”苏仁道:“已在焦土之下。”苏公道:“起火处何在?”苏仁道:“我察看前后,依其熏烧痕迹、遗留之点、引火物迹并助燃之物迹推断,共有三处,乃是火厨、大殿、卧室。”苏公道:“此案愈加复杂。那厮为何将道士尽数杀死,而后又焚烧普济观?无非灭口毁迹。狠毒如此,足见普济观乃关键之所。”苏仁叹道:“可惜现场痕迹皆已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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