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知其情,占山为贼,却不知怎的动了那真君之镇妖石碑,惹下无尽祸患来。自那伙强人无端身死后,双龙山下又有多人相继无端身亡,且皆是刳心而死。至得此时,方才忆得真君言语。”三人皆惊。那人叹道:“镇妖石碑一动,那蛟精趁势出世,搅乱生灵。前几日,我闻得传言,有人曾亲眼目睹蛟精原形,我家舅表兄庄中一男子在河中捕鱼被蛟精吞噬!唉,恐我湖州百姓危矣。”
李龙、贺万听得清楚,惊道:“双龙山强人无端身亡,我等亦曾随张睢大人前往勘验,多方侦查此案,未有进展,竟成悬案。却未曾闻得有蛟精作怪之事?”周围饭客闻言,众说纷纭,惊恐不已。惟有阁角一人,独自酌酒,闻得其言,冷笑不止。
李龙、贺万酒足饭饱,付了铜钱,下得酒楼。贺万百思不得其解,道:“方才那厮所言,未知实否?”李龙道:“神鬼精怪,无稽之谈也。”贺万道:“普天之下,万物众生,阴阳轮回,怎生无有神鬼精怪?”李龙笑道:“如此言来,那双龙山上蛟精作祟,危及湖州百姓,贺爷以为当如何除之?”贺万道:“请有道高人施法降之。”李龙笑道:“真君道法无边,蛟精复出,岂有不知之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又何必舍此求彼?万物皆是天定,又何必刻意为之?”贺万知是李龙取笑,低声道:“罪过,罪过。”不再言语。
二人径直回了府衙,闻得苏公已回府衙,急忙来见。原来,苏公、苏仁在恶虎岭下寻人,约莫半日,前后寻得三四个樵夫、猎户。每每问及普济观道人,樵夫、猎户皆有怒色,只道那观中道士甚是横蛮无礼,凡有进其山林地境者,皆被逐出,动辄殴打。那三名道人甚是剽悍,且知晓些拳脚棍棒,寻常百姓怎生招惹得起,自是远远避开,于观中情形知晓甚少。经樵夫、猎户指点,苏公、苏仁东行十里,到得一江南水乡小镇,唤作南浔镇,镇上有四十余户人家。那观中道人常往来南浔镇采买货品,或有识者知晓一二。果不其然,一纸钱香烛铺告知苏公,那普济观有道人三名,老道唤作清虚道长,乃是知观,另有二徒,唤作无静、无为。那普济观观小道寡,却不肯与寻常百姓设符箓醮坛,作醮者尽是湖州府有钱有势人家。当日天色已晚,苏公、苏仁在南浔镇借宿一夜,次日一早起程回城。
李龙、贺万见过苏公,将孙进富情形一一禀报。苏公疑道:“如此言来,此案端的蹊跷,这孙进富竟似日出雾散一般。”李龙又将赵虎、吴江等人行踪告之,苏公道:“若破此案,还须自周四郎、普济观着手。种种疑窦,似隐约有一线相牵,只是我等尚未理清头绪罢了。”李龙道:“卑职还有一事,须禀告大人。”苏公道:“何事?”李龙便将那乌笃卓与诸多丝绸庄行贸易之事一一禀告,又将心中种种疑点道出。苏公闻听,思索良久,道:“李爷、贺爷,亏得你等细心。十商九奸,那白花花一堆银子,他又怎生舍得多出?此中必有蹊跷。”苏仁道:“方才李爷言道,那兴隆庄荀掌柜言,一手与钱,一手与货。那厮即便有甚诡计,又有何妨?”李龙道:“苏爷,话虽如此,那厮定有其诡计令众庄行轻信之。”苏公笑道:“香饵之下,必有悬鱼。众庄行若贪图小利,必将失却大益。你等思忖那厮会用甚么招法欺诈?”贺万道:“花言巧语、轻许利诱。”李龙道:“我以为,那厮或用假银锭骗之。”苏公思忖,道:“此事绝非如此简易。你等再去细细打探:城中丝绸价目沉浮、货源出进如何?那乌笃卓究竟是何来历?”李龙、贺万领命而去。
苏仁立于一旁,似有所思。苏公自案牍之上取下一卷宗,细细翻阅。那卷宗之上,细细分列出历年丝绸价目、出进、储藏、赋税、业主等等情形。原来湖州府盛产桑蚕,故而丝绸甚是闻名,其量仅次于杭州府。湖州丝绸十成买卖几由朱山月、羊仪怙、于九占据九成,余下一成由十数家小庄铺分摊。苏公看罢,自言道:“巫相钦。”苏仁闻听一愣,不解其意。苏公笑道:“巫相钦乃掌管湖州织造之官员。”苏仁问道:“老爷欲见此人?”苏公道:“湖州丝绸情形,巫相钦甚为熟悉。欲知其情,自当询问之。”苏仁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乌姓神秘商贾高价采买,莫非预料到甚么,而后囤货居奇。”苏公道:“朱山月本是湖州丝绸第一主,事发逃匿之后,湖州丝绸自是群龙无首,意欲霸占其买卖者,不乏其人。”苏仁道:“那厮所要乃是上等丝绸,且价格不菲,欲囤货居奇,必定是家财万贯之豪商巨贾。”苏公道:“豪商巨贾,即便欲囤货居奇,亦可明目张胆,又何必如此诡秘?”苏仁道:“必是担心被同行知晓,误了时机。”苏公然之。
正言语间,丫鬟来报,只道是夫人有请老爷。苏公到得后院,见着王氏夫人,问候安康。夫人自案桌上取来一信笺,却是弟苏子由之来信。苏公拆开信笺,阅罢,不觉叹息一声。夫人问道:“老爷,何事感叹?”苏公道:“子由言:朝中传言,荆公有罢相之意。”夫人惊喜道:“定是朝野褒贬新法,公论甚大,圣上心生厌意,荆公知晓新法弊端,不敢执拗任性,遂生罢相之意。”苏公不言,将那信笺收折,交与王氏。夫人诧异,道:“王荆公罢相,老爷为何不喜,反却闷闷不乐?”苏公叹道:“此非好事也。”夫人不解,道:“王荆公变古易常,推行新法,老爷上书极力反阻,故遭贬谪,离京外任多载,不得回调重任。此皆王荆公之意也。其新法不得民心,怨声载道。妾闻市井人言:排尽旧臣居散地,尽为新法误苍生。今其欲罢相,当是好事,何言不好?”苏公叹道:“荆公曾言三不足,只道: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如此言语,非常人之言也。初时,苏某自作聪明,不解荆公变革主意,甚是懵懂,极力反对之。今到湖州,见张睢实施新法,多有善政,深得民心,方知新法之可行。而张睢推行新法,亦遭贬谪,龙屈蛇伸,何也?此荆公之误也!新法可行,而实未真行于天下。八方州府,皆假以变法之名,欺上虐下、蠹国害民,待民怨腾天,又将种种罪责推加于新法之上。荆公只道天下皆行新法,信赖小人,哪里知晓如此细节?今若罢相,则我大宋失却大好良机也。”夫人叹道:“老爷贬谪离京,落魄至此,又何必再忧心朝廷纷争?”苏公道:“共见利欲饮食事,各有爪牙头角争。世风日下,我大宋百姓苦也。”夫人道:“常言曰:福于少事,祸于多心。处世宜方圆自在,老爷今已贬谪至此,又何必多此苦心?”苏公幽然道:“我既食朝廷俸禄,当为朝廷效力劳心。”二人正言语间,丫鬟掀帘来请用膳。晚膳方罢,苏仁来报,只道湖州县令秦聪碧求见。
苏公到得客堂,却见秦聪碧神色不宁,正探头张望,见苏公到来,上前施礼道:“卑职见过大人。”苏公道:“秦大人且坐。”又令苏仁沏茶。秦聪碧道:“卑职此来,有急事禀告大人。”苏公道:“何事?”秦聪碧道:“乃是朱山月之事。”苏公诧异。原来,自破得明珠一案,主谋朱山月闻风而逃,不知去向。公差捕快四方搜索缉拿,无有所获,至此已有月余。秦聪碧道:“城外东三四十里,龙溪之边,有一乌程会馆,旁有一庄,唤作焦家庄,庄内有四五十户人家,多以蚕桑丝织、渔猎为生。庄中有兄弟二人,唤作焦吉、焦祥,整日捕猎,约莫午时,二人在江边一山林坡上,发现滴滴血迹,只道是野物中其伏夹,便沿其追去,到得尽头,却见是死人尸首,唬得半死,仓皇而走,回得庄中,告知地保。地保召集庄人十来人,随焦吉、焦祥到得山林之中,果见两具尸首。”苏公疑道:“两具尸首?”秦聪碧道:“正是。那地保遣人来县衙首告,卑职闻知命案,立即引衙役赶至会馆庄,见着尸首,卑职大吃一惊,那两具尸首竟是朱山月及其管家安福。”苏公闻听,大惊,道:“二人皆死矣?”秦聪碧道:“正是。卑职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先令仵作勘验尸首。验罢,令衙役将尸首隐秘运至义庄,而后前来禀告大人。”苏公疑道:“可曾询问会馆庄人,有识得朱山月二人者否?”秦聪碧道:“卑职确曾问及,无一识得二人。”苏公道:“可曾细细察看尸首现场?”秦聪碧面有窘色,道:“卑职见是朱山月等人,甚是惊诧,便令衙役搜寻凶器,无有发现,就此罢了,不曾细细察看。”苏公道:“可曾沿那血迹察看?”秦聪碧道:“不曾。”苏公道:“此案非同一般,秦大人切不可走漏风声。”秦聪碧道;“卑职知晓,此事如若传闻出去,湖州城必然轰动。卑职已吩咐手下,严加守密。”苏公见天色已晚,意欲明日往义庄勘验尸首。秦聪碧起身告辞,苏公令苏仁送之。
秦聪碧走后,苏仁自来书房掌灯,苏公看罢公文信札,又取来《南华经》一卷,细细嚼读。苏仁立于一侧,见之,甚为诧异,问道:“这《南华经》书,老爷看过不下百遍,早已熟记于心,何必再读?”苏公笑道:“庄周之文,汪洋放纵,光怪陆离,深不可测。我每读一遍,便有不同之解。”苏仁笑道:“老爷,《逍遥游》中有一语,我甚是不解,其语云:‘圣人无名。’既是圣人,又怎的无有名声?”苏公道:“无名即是有名。圣人不求名,却成其名。孙子云: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那苏仁虽是家仆,却自小在苏老泉府中生大,也识得字读得书。二人又论及“无为而治”。正说话间,忽听得窗棂外有声响,苏公、苏仁诧异,急忙出得书房,却见庭院中有一黑影。
那黑影立身墙脚,见苏公、苏仁出房,忽笑道:“苏大人,别来无恙。”苏仁厉声喝道:“大胆贼人,兀自张狂,府衙岂是你等任意往来之地?”说罢,正待飞身扑去。苏公拦道:“且慢。”那黑影笑道:“湖州无有在下不可往来之地。此有一信,呈与大人。”说罢,将信笺放置在地,道声“告辞”,飞身上墙,消失黑夜之中。苏仁惊道:“此是何人?似曾认识老爷。”苏公淡然道:“既是相识之人,又何必如此诡秘?”苏仁将信笺拾起,交与苏公。回进书房,拆开一看,却见书道:“十月廿五日、弯月洲、伴月舟。”
苏仁如丈二金刚一般,疑道:“如此信笺,是甚意思?”苏公不语,却将那信笺燃起,竟成灰烬。苏仁疑道:“此人究竟何许人也?”苏公道:“夜已深沉,且早些歇息。”苏仁无奈,只得伏侍苏公就寝,而后自回房睡下,思前想后,那孙进富尸首怎的变成周四郎?普济观中道士为何被杀?两者之间有何干系?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方才那黑影,究竟是甚人?既然识得老爷,为何如此诡秘?那信笺是何意思?十月廿五日?今日廿三,当是后日。弯月洲,城东龙溪江一地名。伴月舟,许是指一船。莫非是约会老爷?苏仁辗转反侧,久不能寐。约至子时,方才迷糊睡去。
越明日,苏仁早早起床,在庭院中耍过一套刀法,天方拂晓。苏公不待早膳,便欲往义庄。到得前庭,却见李龙、贺万过来,二人上前施礼,苏公道:“二位爷来得正巧,且随本府往义庄去。”李龙、贺万诧异,道:“甚事?”苏仁答道:“朱山月死矣。”二人惊诧,问道:“朱山月?怎的死去?”苏公道:“且先不言,见着便知。丝绸一事,你等可有发现?”李龙道:“正为此事而来。卑职已查探到,那乌笃卓亦曾与羊仪怙、于九二家商讨丝绸买卖。”苏公疑道:“如此言来,此人欲与湖州城中几乎所有丝绸商贾买卖?”李龙道:“正是如此,惟有朱山月四家店号除外。”苏公道:“此人可曾与朱府谋面?或是朱府不曾答应之?”李龙道:“我曾询问过朱家各店号,皆不知晓此事。”苏公思忖,道:“偏偏如此节骨眼上,那朱山月无端被害。莫非此两者有何干连?”苏仁疑道:“那厮独不去朱家店号,甚是可疑。却不知是何用意?”贺万道:“卑职查探得知,昨日,湖州城中丝绸店号掌柜、经纪几将倾巢而出。”苏仁不解,问道:“甚事?”贺万道:“他等四下采买上等丝绸。”苏公闻听,悟道:“原来如此。”苏仁忙道:“老爷已知晓原由否?”苏公道:“此便是那乌笃卓四处游说采买上等丝绸之真正原由也。”三人疑惑不解。
苏公道:“那厮欲采买湖州府五成上等丝绸,谁人有如此财势?我等自不相信。只是那些丝绸店号掌柜,个个心怀九九,只道是一桩大买卖,哪肯告知他人?却不知晓那厮竟欲一网罗尽。利欲熏心,怎会疑心前方陷阱。”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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