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苏公又道:“那许悫、清直等人私铸钱币,常将假币藏于货舟中,出龙溪,经太湖,散布四方,那恶虎岭普济观便是贼船来往停靠之处、窝藏之点。本府曾察看道观水旁大树,树身多磨损痕迹,乃是系船缆所致,本府亦询问恶虎岭下渔夫、樵夫、猎户,常见货船至此。普济观与安平观明为同道,实则同伙。本府曾在道观外废坑中寻得残纸断片,有‘安平’字样,故知其二者互有往来。那泼皮浪子周四郎常宿在普济观中,亦往来于安平观,故此与朱山月、安福相识。因其识得你等,故招致杀身之祸。安福,你怎生杀害周四郎?且如实招来。”
安福叹道:“今事已败露,全盘托出亦无妨。周四郎之死,不合他多舌。一日,他与小人言语,道小人与甚么庄中一人极为貌似。小人本未留心此话。不想那日,他与小人在那江边垂钓,无意间见得堤岸上一行人,那人容貌与小人酷似,小人甚是惊讶。周四郎道:此人便是与你言过的貌似之人,唤作孙进富。小人闻之,顿生一计,便与周四郎道:我曾请得一位高人占卜算卦,那高人道我今年有一灾,今果验之。我曾向高人苦求脱灾之术,那高人道:若想消灾,只有一法,用一貌似者性命代之。我甚疑之,天下如此之大,何处有貌似者?又有谁肯丢却自己性命?那高人笑而不语。今见孙进富,方信高人之言。周四郎听得小人言语,信以为真,道:怎生奈何?小人便与周四郎二十两银子,求其取孙进富性命。那周四郎乃是见利忘义之辈,一口应允。小人便与周四郎跟随那孙进富,意欲在僻静之处下手。却不想来往之人甚多,一时不便下手。如此,小人两个跟其到了孙家庄。小人着急,那孙进富回到家中,则更难下手。周四郎道:休要急噪,我自有主张。周四郎乃鸡鸣狗盗之徒,摸进庄中,潜入孙进富家,将毒药投入其茶盏内,那孙进富吃得茶水,焉能活命?”
苏公疑道:“你道那毒药在茶中?你怎生知晓?”安福道:“乃是周四郎所言。”苏公道:“那肉汤中怎生有毒?”安福道:“此周四郎之诡计,那茶中之毒,发作缓慢,须一个多时辰。他道:下此毒,难以被人察觉。待孙进富用过饭,周四郎又入得其灶房,将另一毒药投入其餐后所剩之肉汤中。”
苏公道:“如此两次投毒,是何意图?”安福道:“前者,乃谋害孙进福;后者,意嫁祸其浑家。待孙进富毒发身亡,必惊动庄中人,如若查毒,必将查出汤中之毒。到那时,这妇人即便身有百口,亦不可辩解。”苏公怒道:“那周四郎好生恶毒。你等又如何将孙进富尸首盗走?”安福道:“次日,小人与周四郎便闻得孙进富中毒身亡,又闻得捉了其浑家并奸夫。挨了一日,闻得那孙进富尸首入殓,待到夜间,小人两个便去盗尸。那灵堂内外,只一人在饮酒,周四郎趁那人添油之机,往那酒中下得蒙汗药。那厮回来再饮,不时便伏桌睡去。小人两个便掀开棺盖,将孙进富尸首拖出。”
苏公问道:“那周四郎乃你帮凶,怎的要加害于他?”安福道:“小人本不曾想加害他。待搬出孙进富尸首,小人忽转念一想,那棺中无人,轻重不同,定会被人察觉。小人便摸得一块石头,用衣布裹好,趁周四郎不备,猛击其头,将之打死。而后将其尸首拖入棺中,复合上棺盖。”苏公心中暗道:原来那凶器竟是布裹石块,如此砸其头,伤在颅内,而无外伤,故此李龙勘验不出死因。
苏公道:“此亦杀人灭口也。那普济观清虚三道士又怎的惹你杀之?”安福道:“小人将孙进富尸首裹好,连夜运至双龙山下,寻得一隐秘处,藏之。待小人藏罢,正待离去。忽闻身后有人道:你干的好事!小人闻听,如雷击一般,唬得魂飞魄散,几将跪倒。小人回首一看,身后站立二人,正是普济观清虚道人与其小徒。那清虚甚是贪财好色,今拿得小人把柄,便敲诈于小人,索要纹银二百两。小人惊恐,当即应允,只道身上不曾带有如此多银子。清虚不信,小人便将仅有三十两银子悉数与他,余下一百七十两待来日送至普济观中。那清虚端的狡诈,竟让小人立下字据。小人无奈,只得写了。待他二人离去,小人愈想愈恨,若留他于世,恐今生难安。小人便起了杀心,唤来死党黄贵,商议对策。”
苏公道:“黄贵只身赶至恶虎岭普济观,声称受安福之托,前来送银两。那清虚毕竟是贪财之辈,不曾料到你等竟欲下毒手。黄贵寻机将道观三人杀死,而后将尸首拖入殿后灶房内。正待离去,忽闻观外有人高声叫门,便假扮道士,前去开门,又借故将李龙拒之门外。待李龙离去,黄贵亦悄然脱身。可你等未曾料到,李龙去而复返,在灶房中寻得三道士尸首。那清虚在临死之际,用血写下一‘安’字,意欲告知凶手乃是‘安福’,只是这‘福’字未写便已气绝。本府却误以为清虚欲指‘安平观’。”
安福叹道:“黄贵回来,将前后告知小人。小人闻得有人欲入观寻周四郎,大为惊讶,愈想愈疑,便使黄贵赶回普济观,放了一把大火,将道观烧毁,以断其线索、绝其后患。”
苏公冷笑道:“其下一步,便是铲除那朱山月了。”安福道:“正是。那日,小人诱他二人往江边垂钓,而后寻机骗伍胜饮下毒酒,不多时,药性发作,小人假作惊慌,呼朱山月过来。朱山月急急来看,小人趁其未加防备,用布裹得一石块,自其后狠狠一砸,正中其头。朱山月当即倒地身亡。待二人毙命,黄贵驾船前来接应。小人两个将朱、伍二人尸首抬上船,待船到江心,小人便毁了伍胜容貌,而后抛尸江中,任其漂流。小人寻思,即便有人将其打捞上岸,亦未必辨认得出。小人将自身衣裳与孙进富尸首穿上,又与此二人尸首做些手脚。船行几里,寻得一江边山路旁,抛下二人尸首,而后驾船回城,藏匿在无花庵中。小人只道此事天衣无缝,却不想终被大人识破。”
苏公道:“你道天衣无缝,本府却道破绽百出。宁氏夫人,你之所谓汗血麒麟被盗一事,言词中隐指伍胜,欲误引本府,此乃画蛇添足也。”宁氏叹道:“大人怎生疑心?”苏公道:“那日,本府与你言语,窗外分明有人窥听。本府察觉,那厮急忙逃之夭夭,本府偷眼旁观,见你未有丝毫惊色,可见你早已知之。本府问及,你便杜撰盗贼盗宝,意欲牵连伍胜。本府今日问你,那窗外之人谁也?”宁氏低声道:“乃是黄贵。”苏公又问黄贵,果真是他。
众犯供认不讳,苏公令他等一一画押,叠成案卷,拟判安福、黄贵、宁氏问斩罪;又令孙孝儒、吴氏认领孙进富之尸首,与银十两以葬之。苏公勘破连环命案,湖州百姓闻之,无不称奇。第三卷《死亡咒语》 第九章 蛟龙现形
三日后,苏公设宴望江阁,以谢严微鼎力之助,同桌作陪者李龙、赵虎。苏公引见严微,李龙、赵虎闻听这白衣书生竟是名动湖州的“飞天侠”,皆惊。严微笑道:“严某早闻李爷、赵爷之名,二位爷曾四下寻找严某而不得,今日方得一见。幸甚,幸甚。”李龙、赵虎惶恐道:“我等无知,误当严爷是飞贼,不知严爷乃义薄云天之侠士。”苏公点拨赵虎,严微即救他之人。赵虎闻听,急忙拜谢。
众人畅饮美酒,谈笑风声,酒过三巡,又言及安福弑主一案。赵虎问道:“大人,属下甚是疑惑,不知大人何以知晓那安福未死?”苏公笑道:“你等细想,那安福将朱山月、孙进富尸首抛于醒目显眼之处,其意乃是令人早日发现尸首,而后传闻出去,只道朱山月、安福已死,其便可逍遥法外。此反常之举也。行凶杀人,必定藏尸隐蔽,恐人发现,绝不至如此愚蠢。此其一也;”
“我曾察看朱山月、孙进富之尸首,二者之死,看似手法一致,实则各异。那朱山月尸首伤处多血,而孙进富尸首虽有血迹,却在表面,其伤深处并无血淤。可见那血并非孙进富体内流出,而是他人伪作之假相。自此推断,二者死亡并非同时,而是一前一后,想差甚久。那日在义庄,我与仵作细细勘验尸首,发觉此异,故将孙进富尸首另存之。此其二也。”众人闻听,钦佩不已。
“你等见得假安福尸首,亦即孙进富尸首,其肤较为粗糙,其肤色较黑黄,十指粗而有茧,其胫毛多脱落,可见此人乃整日劳作之人,而非大户人家都管。此其三也。”李龙、赵虎惊叹:“大人好眼力。”
苏公笑道:“此非眼力,而心力也。常见不疑,熟视无睹,非眼不曾见到,实乃心怠也。再者,那日与宁氏言语,暗察其言行举止,虽面带悲情,心神却无恙,可见他心中无丝毫夫妻情分。他本是扬州风尘女子,水性之人,怎苦守得贞节?此其四也。”
“宁氏之言,无意间竟泄露天机,他直言道朱山月、安福被害,疑系伍胜所为。安福之死,并不曾传扬出去或告之朱府,他何以知晓?本府以为,他或是凶手,或是同谋。他只道我等已中其诡计,认作安福已死,便迫不及待说将出来。正所谓言多必失。此其五也。”众人感叹。
严微笑道:“许阙假民间传说,散布千年蛟精复出之死亡咒语,残害双龙山下百姓,以便利其罪恶勾当。足见其用心狠毒。而安福又假其妖言,谋害主人,杀人借尸,亦是狡诈险恶之辈。二者所图,利欲也;二者所丧,性命也。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龙、赵虎相视而笑。赵虎道:“我湖州百姓谈蛟色变,人心惶惶,愈传愈神,竟似真的一般,”苏公笑道:“妖魔精怪,皆是虚妄之言。寻常百姓,杯蛇鬼车、以讹传讹,凡事传言,或添枝加叶、或断章取义、或夸大其辞。一人传虚,百人传实。叫人怎生辨得真假?我闻得双龙山蛟精肆意作孽,残害数十名百姓,便推测其后有险恶隐情。纵观此案,未曾料想到的却是那伍胜,因未见其尸首,故难断其生死,只道他是凶犯之一。此即安福抛尸江中之用意,欲误引我等。与宁氏之言,同出一辙。”
众人你言我语,正说得兴头上,忽闻楼阁下人声鼎沸,高声叫喊,声色中杂有惊恐。苏公等人不知何故,李龙急忙离座,凭栏探望,却见那街中行人,惊恐万分,奔走相告,不少妇幼急急关门闭户。李龙听得真切,那叫声道:“不得了,不得了,蛟精来了,千年蛟精来了。”闻得此语,李龙不觉好笑。再看街中,不少壮年男子纷纷往江边奔去。李龙抬首看那龙溪江,不禁唬了一大跳,那江中赫然一条黑蛟!
李龙高声惊呼:“大人快来,千年蛟精!那千年蛟精现形了!”苏公等人闻听,大惊,纷纷离座来看。众人挤在栏边,看那江中,果见龙溪江中一条黑蛟,远远望去,那蛟首竟有渔舟一般大小!那蛟逆水而泅,或隐或现。苏公望见那蛟,顿时目瞪口呆,惊若木鸡,几不能言。那千年蛟精复出之说竟是真的!
严微见状,忽自望江阁上飞身跃下,如轻燕般落于地上,而后如箭一般往江边奔去。苏公方才醒悟,急道:“速到江边一瞧。”众人急忙下楼,出得望江阁,往江边奔去。那江边早有百余人,且多为男子。众乡人抬来香案,就地杀鸡宰羊,几名白发长须老者战战兢兢,焚烧纸钱香烛,口中不住念叨,乞求平安。
苏公等人到得江边,早已气喘如牛,观望那蛟。那蛟本在江心,忽转首往江边泅来。岸上乡人皆惊恐万状,纷纷扭身回跑。那几名老者亦抛了香案牺牲,跌跌撞撞而逃。待那蛟近得江边,苏公看得仔细,那蛟通体约莫三丈,形状怪异。苏公、严微立而不走,众随从皆惊恐不已,抽刀以待。苏公忽仰天大笑,高声道:“神鱼也,此神鱼也。”众人闻听,将信将疑。苏公笑道:“此乃神鱼,哪是甚么蛟精。”众人闻听,稍稍安心。
十余名乡人见苏公等人毫无惧色,皆惊讶不已,远远观之。那神鱼在江边泅得片刻,忽扭身往江心而去,竟顺水而下,不时便没了踪影。
众乡人见苏公等人立在江边,高声言语,不时见那蛟精退去,只当苏公是高人,纷纷近得前来,叩谢苏公,奉之为神。苏公阻之,笑道:“我非神人,与诸位一般肉眼凡胎。只是你等不识得此物,误认作精怪。此物即是尧舜帝所谓之神鱼也。神鱼者,其名王鲔鱼。其生于瞿塘三峡,长在南方江河中,极为少见。今见神鱼如此之巨大,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端是天地数百年之造化而成,真可谓千古第一鱼。今现身湖州,实我湖州之福也!”众人闻听,个个惊奇,人人欢喜。
神鱼现身湖州之事,一时传遍湖州府并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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