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你这痨鬼,我尊你为长,百般忍让。你却不知好歹,出言不逊,造谣诬蔑。我却不与你这厮计较。今日幸有苏大人在堂,敬请苏大人来作个公断。”羊仪赜大怒,自袖中取出一大叠状纸,双手呈上,道:“草民有状纸十余卷,皆是庄中受害者托于草民转呈大人的。”
苏公接过状纸,却见墨迹未干,道:“此些状纸墨迹未干,可见是匆匆而就,怎的又是同一人笔迹?”羊仪赜道:“回禀大人,此些状纸皆是草民所写,他等受害者,备受欺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个个怕他,哪个敢写?其下皆有他等所摁指印。望大人明察。”羊仪怙冷笑道:“大人,凡事须求一个理字。他道小人害死其子,可有实证?如若凭他人生事造谣,或臆断猜测,恐冤枉好人,亦难平众口。”苏公然之,道:“羊仪赜,你道羊仪怙害死你儿,可有证见否?”羊仪赜道:“大人,有一证人,可召来问话。”苏公道:“何人?”羊仪赜道:“便是羊府七娘。”羊仪怙一惊,道:“七娘省亲未归,何处召他?”羊仪赜冷笑道:“他在何处,你心中甚是清楚。恐早已被你灭口矣。”羊仪怙怒道:“你颠脣簸嘴,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羊仪赜道:“大人,草民便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那七娘本是水性扬花之人,生性放荡妖媚,草民孽子年少,贪恋女色,被其迷惑,遂做下那伤风败俗苟且之事。二人私通已久,那日夜间,二人幽会,被羊仪怙发觉。二人被捉,羊仪怙恼羞成怒,将二人百般折磨。二人怎经得如此毒打,竟被活活打死。事罢,令人悄悄将尸首抛于庄外河中,又恐被人认出,竟毁其面容,端的狠毒。”羊仪赜言罢,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羊仪怙冷笑道:“侄儿与婶婶私通,做下如此败坏人伦之事,亏你还说得出来。不知列祖列宗闻得作何想法?”羊仪赜怒道:“你之罪恶,罄竹难书。羊家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竟还将列祖列宗挂于嘴边,端的不知廉耻。羊仪怙,你且来看,这是甚么?”言罢,伸手怀中。
羊仪怙探身来看,却见羊仪赜自怀中摸出一物,不待羊仪怙看得清楚,羊仪赜猛扑过去,羊仪怙猝不及防,只闻得其惨叫一声。众人不曾料到此变,羊仪赜早将一柄短刃刺入羊仪怙腹中。
羊仪赜猛抽回刀,意欲再刺。那厢杨雷、杨霆早已扑将上来。杨霆飞身一脚,将羊仪赜踢出一丈开外。羊仪怙倒将在地,血如泉涌。院中数十人见状,高声呼喊,挥舞刀枪棍棒,欲冲将进来,决一死战。苏公暗叫不妙,大喝一声,震住双方,道:“本府在此,怎容得你等放肆?且本府方才已受理此案,自当秉公办事,绝不徇私枉法。本府欲明日在庄中谷坪设堂公审,与你等一个公道。切不可行凶闹事,今且忍耐。如若决意为之,本府自当严惩。”羊仪赜手捂胸口,咬牙切齿,道:“恨不能一刀将你杀死,为我儿报仇。”羊仪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痛苦不堪。
苏公令羊仪赜将众人唤出羊府,待众人退去,那院中早已一遍狼藉。羊幸言早令家奴去唤郎中,杨雷取出金创药来,止得其血。羊仪怙方才回过神来,见得苏公,道:“小人谢过大人。今日若非大人救得,我命休矣。”苏公道:“羊爷暂且安心歇息。本府为避人嫌,不便久留。”羊仪怙令羊幸言送苏公出府。苏公等自寻住处,不题。
羊仪怙被抬至后院,众妻妾皆来安慰,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待郎中赶来,为其疗伤敷药,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平稳,只是那伤处愈加疼痛。羊仪怙咬牙忍痛,冲冠眦裂道:“这老畜生,若非老子,他怎的有今日?竟突下毒手,几将害我性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羊幸言劝慰道:“老爷,孔子云:小不忍则乱大谋。羊仪赜,冢中枯骨也。若想取他性命,莫若拈死一只蝼蚁。此不足为虑。小人所虑者,明日设堂公审也。”羊仪怙忧道:“幸言所言极是。若羊仪赜果真召集庄中刁民借机生事,恐难以抗之。”杨霆道:“不如杨某趁黑潜入其府中,一刀将他杀了。待明日公堂之上,落个死无对证。”羊仪怙连声道:“如此甚好,方解我心头之恨。”
羊幸言思忖道:“依小人之见,此败着也。那苏轼非同寻常官吏,乃当世之大学士,人言其为天下第一聪明人,湖州诸县皆传其断案如神。今日无端来我羊家堡,必有紧要之事。依小人看来,他乃是冲老爷而来。”羊仪怙一惊,道:“何以见得?”羊幸言道:“今日大厅之上,苏轼一再逼问老爷,询问七娘去向。后苏轼又言曾在赵家庄勘验尸首,想必已经知晓羊修璁、七娘之事,此番特来我府中实为查案也。库房中,那苏轼竟摸出密室钥匙,依小人之见,此钥匙定是自羊修璁尸首所得。他本已怀疑老爷,今若羊仪赜无端被杀,休道是那苏轼,即便是寻常百姓亦会认定是老爷所为。”杨霆道:“此事如若做得干净利索,他无有证见,怎奈我何?”羊幸言摇头道:“那苏轼是何等角儿?切不可大意轻视。我等须谋求一个万全之策。”
羊仪怙道:“依你之意,当如何是好?”羊幸言道:“老爷何等聪明之人,怎的未曾想到?”羊仪怙不觉一愣,叹道:“此刻头昏脑胀,昏昏然而难以冥思。”羊幸言道:“古人云:事在人为。所谓人者,谁也?非是他人,便是苏轼苏大人。此事前后只有一人,便是苏轼。老爷若能……”羊仪怙心领神会,道:“幸言言之有理。”转念一想,道:“我闻人言那苏轼清正廉洁,非同寻常官吏,如此恐难成事。”羊幸言笑道:“古人云: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云:财帛动人心。天下谁不爱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况且世人多诈,往往外忠内奸、表廉里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这苏轼在京城及地方为官多年,非奇珍异宝不足以动其心。”羊仪怙叹道:“目今之势,只有如此。”遂令羊幸言入钱库挑选珍宝,又令杨雷、杨霆跟随其后。
众妻妾服侍羊仪怙躺下,不觉间便睡去,待其醒来,已是次日。羊仪怙稍加动弹,顿觉伤处剧痛难忍,不敢妄动,念起夜间之事,遂令人去唤羊幸言前来。约莫一顿饭时刻,家人回来禀报,只道四处寻遍,不曾见得羊幸言。又问杨雷、杨霆二人何在。答曰:亦未见得。羊仪怙心中诧异,莫非他三人连夜将礼送与苏轼?可三人久久未归,莫非被苏轼扣押不成?又召来守门家丁询问。守门家丁道:“昨日夜间,二位杨教头道是奉了老爷之命,有紧要之事,出得府去,至天明亦未归。”羊仪怙疑惑道:“可曾见得管家?”守门家丁道:“见得。管家爷牵着马匹,那马匹上驮着甚物。小人闻听是紧要之事,不敢多问。”羊仪怙闻听,心中不悦:他等挑选之物须经老爷一一过目,许可后方才出府,那羊幸言怎能擅自主张?且取走钱库钥匙竟一夜未归还来!
羊仪怙疑惑不解,愈想愈不安,莫非……?羊仪怙急令人去查看钱库。正胡思乱想时,两名丫鬟匆匆来报,只道今日一早起来,便不见了十娘。那十娘年芳二十,前年娶进府来,百般宠幸,为众妾所妒。自十一娘、十二娘进府,方才有所冷落。羊仪怙不觉一愣,道:“如此一个大活人,怎的无端不见了?”丫鬟道:“昨夜奴婢服侍十娘歇息,今早便不见了,四下寻遍,并无踪影。”羊仪怙大为恼怒,真是愈忙愈急、愈急愈烦,喝道:“可多唤几人一并去寻。”丫鬟见他盛怒,心中恐惧,不敢多言,急忙退去。
不多时,家人急急来报:“老爷,出事矣。”羊仪怙心中一惊,道:“何事如此惊慌?”家人道:“方才小人等查看钱库,入得内室,便见得管家爷赤条条捆绑在地,口中塞满布团。”羊仪怙闻听,果真大事不妙。正言语间,却见羊幸言踉跄而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羊仪怙见他身裹长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惊道:“究竟甚事?快快道来。”羊幸言哭道:“老爷,我等上当也!那杨雷、杨霆非是甚么教头,实乃巨盗也!”羊仪怙大惊失色。羊幸言道:“昨夜老爷令他二人跟随小人入库。入得院中,杨霆使杨雷跟随小人入室,他却留在院中。小人亦未留心。小人在前,杨雷在后,入得内室,那杨雷猛然自后勒住小人脖颈,几将窒毙。小人竭力挣扎,与之肉搏。那厮身强力大,小人怎是他对手?小人被打倒在地,那厮抽出刀来相威逼。小人唬得半死,伏地求饶。那厮令小人脱下衣袍,而后将小人手足捆绑。又恐小人叫喊,竟将小人嘴堵上。小人只得眼巴巴望着他二人偷走库中财宝,而束手无策。小人愧对老爷,罪该万死。”守卫家丁跪在一旁,颤栗道:“昨夜杨教头道老爷有紧要机密之事,令小人两个回避,未得其命,不得前来。小人只当是真,不敢违抗。却不想他二人竟是盗贼。小人该死。”羊仪怙闻听,勃然大怒,火急攻心,忽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口来。
众人急忙上前,待其缓过气来,羊仪怙怒道:“气煞我也。”稍一用力,不觉动了伤处,痛得半死。羊仪怙叹道:“我平日待他兄弟不薄,却不想养虎为患,自召其祸。”忽转念一想,问道:“昨夜守门家丁明明见得你与二贼出门,怎的反绑在库房之中?”羊幸言惊诧不已,道:“小人被他等捆绑在地,动弹不得,怎的出门?莫非是那家丁走眼不成?”羊仪怙甚为疑惑,复召守门家丁前来问话。守门家丁道:“那刻约莫亥子时分,小人昏昏欲睡,忽闻杨霆杨教头呼唤。他道奉老爷密令,有紧要之事出府。小人哪敢怠慢,急忙开门。小人亦曾见得杨雷杨教头与管家爷,他二人在马匹另侧。”羊仪怙道:“你可曾瞧得清楚,那人果真是羊管家?”守门家丁迟疑道:“小人并不曾看得清楚,瞧其装束,似是管家爷。且小人闻得他二人言语。”羊仪怙道:“说的甚么?”守门家丁道:“那杨教头道:‘羊总管。明日定叫那羊仪赜老贼死无葬身之地。’”羊仪怙道:“那羊管家可曾言语?”守门家丁道:“管家爷并未言语,只道了声‘嗯’,而后便出门了。故此小人只道他是管家爷。”羊幸言恼怒道:“那杨雷令小人脱下衣袍,其意乃是为其同党乔装脱逃。可见其早有出逃之心。老爷,库中失盗的五百两黄金莫非亦是他兄弟偷得?”羊仪怙道:“那苏轼傲睨万物,只道是我诬陷他人。杨氏兄弟有行窃之机,可他二人怎有钥匙?”羊幸言道:“若如此,那苏轼又怎能开得?可见有第三把钥匙。”
羊仪怙思忖道:“苏轼自赵家庄而来,定是羊修璁尸首被人发现报了官。苏轼竟然查出他身份来,故此直奔我羊家堡。正如你言,那钥匙定是自羊修璁身上搜得。”羊幸言道:“那羊修璁又怎有钥匙?”羊仪怙道:“我早已疑心是七娘所为。除非在床上,否则怎有机会偷得我贴身之物?”羊幸言道:“他二人又怎能避开守卫家丁?依小人之见,羊修璁、七娘不过欲火烧身,苟且相媾罢了。又怎会打那黄金念头?如今想来,盗贼非是他人,必是杨氏兄弟无疑,他二人不知用何手段仿制得钥匙,觅机盗走黄金。他等在处置羊修璁、七娘尸首之时,又将另一片钥匙并府牌置于尸首身上,令苏轼得到,欲假苏轼之手对付老爷。羊仪赜言其收得一封信笺,道出羊修璁、七娘之事,致使羊仪赜倒戈一击,几将害死老爷。此信定是他二人所书!老爷忙于招架之时,便是他二人行事之机。只是不知他二人怎生弄得老爷钥匙?”
羊仪怙猛然忆起甚么,疑道:“莫非是十娘不成?”羊幸言道:“老爷怎的无端怀疑十夫人?”羊仪怙道:“今日一早,十娘贴身丫鬟来报,只道十娘无端不见了踪影。莫非乔装成你模样,与那两贼私奔不成?”羊幸言疑惑道:“十夫人又怎的与杨氏兄弟有勾搭?”羊仪怙愈思愈疑,气得浑身乱颤,怒道:“好个鸟男女。若被老夫擒得,定将他三个千刀万剐。”遂令羊幸言召集府中家丁家奴,约莫百余人,分作数路,出庄追赶二杨,无论活捉或血刃,必定重赏。
羊仪怙怒气未消,又有耳目来报,只道羊仪赜四处扬言,蛊惑人心,诋毁老爷,羊家堡竟已有数十余户呈状状告老爷,苏大人已接得众诉。羊仪怙大怒,追问告状者名姓。耳目早取出一纸来,其上一一列明。羊仪怙愈看愈惊,此数十余户,皆是受其欺压迫害者,平日不敢半点言语,怎的今日一齐上告?如若那苏轼果真秉公执法,那羊仪怙即便有三个头颅亦不能保全。
羊仪怙又气又恨,恨只恨当年未能斩草除根,留下后患。心中惊恐,连忙召来羊幸言商议。羊幸言思忖道:“小人有三策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