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只得寻个买主,将首饰变卖。不料被大人发现。大人,小人所说句句是实,并无谎言。那周玉儿确非小人谋害。那凶身乃是一男子,身材与小人相仿,想必亦是钱家庄之人。只是小人未曾瞧得清他的面目。”
众人听得分明,暗暗称奇。如此说来,这钱十七崽并非杀人凶身,真凶另有其人。如此案情,曲折离奇,待看苏大人如何断定。只听得苏轼问道:“钱十七,你在何处见得那黑影?”钱十七崽答道:“小人在街头大道接合之处见得那黑影。”
苏轼低头沉思。依那钱贵所言,尸首应在冯二家后,小路入大道口,草丛中发现的头簪亦可证实。依钱十七崽所言,那凶身必是走街后大道,移尸山脚。这真凶是另有其人?或是此二者其一?若如钱贵所言,尸首躺在草丛之中,并未有他人,怎的钱十七崽见到有人肩负?如此想来,那钱贵必在说谎,凶身即是他。
正在思量间,从门外冲入一人来,苏轼、李龙抬首一看,却是郑海。郑海急道:“大人,庄外水塘发现一具尸首,有相识乡人认出死者系街坊五味店掌柜。”不待郑海说完,苏轼惊道:“钱达?”郑海惊愕,道:“大人莫非认识此人?”旁边李龙道:“这钱达与命案有干系,我等正在寻他。”苏轼起身道:“快且头前引路。”
郑海引苏轼向庄外而去。身后跟随不少好事者,叽叽喳喳。出得庄来,果见好大一处水塘,约莫十来亩水面,水波微起,银光闪烁。远远见得水塘旁围立不少乡人,有眼尖者叫道:“来啦,来啦!”众人分开一条道来,苏轼入得人群之中,只见地上躺有一人,五短身材,白净脸皮,约莫三十余岁,蓝色长衫,只是死相甚是难看。
苏轼环顾左右,问道:“他即五味店掌柜钱达?”周围人等皆点头称是。苏轼道:“何人发现此尸首?”旁边闪出一人,苏轼望去,却是一五十余岁的老汉,衣裳破旧。老汉怯道:“是小人投放鱼草时见着的。”苏轼问道:“老伯可是此口水塘主人?”老汉摇首道:“此乃钱大善人家业,小人不过钱府一帮工。”苏轼道:“老伯且细细道来。”老汉道:“晌午后,小人来此放鱼草,见得水草之中似有物什,小人便将竹杆拨开水草,却见一人,浮在其中。小人吓得丢了竹杆,叫些人来,将尸首拖拉上来。此刻,这位爷便来了,叫小人等不可乱动。”老汉望着郑海,郑海点头,表明确是如此。
苏轼看那水面,水边有一木架,乃便于乡民取水洗物之用。郑海取来竹杆,试水之深浅。老汉道:“这水深寒,不能抵足。往年多有游水者淹死于此。”郑海探水,果然低深。苏轼蹲下身来,察看尸首。旁边有人道:“定是失足落水溺死的。”也有人驳道:“这钱达怎的会到此处来?必是落水鬼寻他。”
苏轼分开死者双唇,察看一番。而后探手其怀中,竟有一包裹,展开看去,却是数锭银子。郑海低声道:“李大哥精通仵作手法,可唤他来查验。”苏轼点头。郑海转身去了。苏轼拨开人群,环顾四下,见得前方树林之中,似有飞檐碧瓦,询问乡人,道:“此宅所住何人?”乡人答道:“乃是钱大善人家宅所在。”苏轼奇道:“钱良家宅怎在此处?”乡人道:“老爷有所不知。这钱大善人有多处家宅,正宅在街坊当中,另有香堂、琴堂、花堂等。此处乃是花堂,其间种养各种花草。”另一乡人道:“这花堂之中有亭楼凉阁,水在当中行过。”苏轼道:“水怎的在当中行?”那乡人道:“那水连着这一水塘,又引上游之水,因地势而构造,用心精巧。”苏轼悟道:“原来如此。”
不多时,郑海引李龙前来,众人闪开,李龙察看尸首。苏轼静观不语,李龙立起,轻声道:“大人,小人勘验,钱达乃溺水身亡。如若谋财,身上绝无银两。”苏轼低声叹息,道:“本府亦如此认为。”旁人嗟叹不已。苏轼询问乡人,可曾去报会噩讯。乡人答道:“钱达止兄弟三人,无他亲眷。”说话间,有几人奔来,面有悲色。旁人指点,正是钱达手足兄弟及子侄。几人近得尸首旁,抚尸痛哭。旁人劝说良久,方平息下来。燃烧香烛,焚烧纸钱后,众乡人帮着将尸首抬回家中。苏轼唤过李龙、郑海,径直向钱良花堂走去。
辗转而行,来至门首,却见那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只是院门紧闭。苏轼叹道:“果是一个好去处!清虚人事少,寂静道生心。如若佛印在此,谈诗参禅,不亦乐乎。”李龙上得前去,敲扣门环。未听得有何声响,郑海道:“或许无人。”李龙狠扣不止,不多时听得院内有人叫道:“何人如此敲门?”话音未落,那院门吱的一声开启了,伸出一人头,张望来人,见是不相识的,正要发火,猛见其中二人公差打扮,不觉一愣,道:“不知几位端公有甚贵干?”苏轼微笑道:“不知钱良钱大善人可在此?”那人打量一番,估摸来人不凡,道:“你找我家老爷有甚事儿?”苏轼道:“久闻钱良钱老爷义薄云天,仗义疏财,好结交天下朋友,是个现世活孟尝。在下特来拜会,麻烦小哥通禀一声。”那人正要张口。李龙叫道:“不必多舌。且唤钱良出来迎接苏大人,如若迟慢,小心你的狗头。”那人不敢多说,闭上门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隐约传来急步声,门复开启,钱良满面笑容,拱手道:“不知苏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罢,引入院内。竹林深处,有百年常青之树,有四时争艳之花,白白朱朱,色彩斑斓,虽是秋季,却似那早春三月。走不多远,隐约听到潺潺流水之声,抬眼望去,假山之后,楼阁起伏。绕过假山,便见道那长长廊道,廊道尽头,有三层阁楼。这头却是一八角亭子,画栋雕梁,两柱上书着: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亭匾上书有“晚照亭”三字。
苏轼心道:“这词句竟出自宋尚书之《木兰化?;春景》!字迹也似从其临摹出来。”钱良在旁引道,见苏轼凝视亭柱,轻声道:“大人可知,此联系何人所书?”苏轼故作不知,问道:“此乃何人所书?”钱良面有喜色,道:“此乃翰林大学士、工部尚书宋祁宋大人手迹。”苏轼故惊道:“宋大人曾至此否?”钱良道:“非也。此乃小人从京城友人处索取而来。只可惜小人不曾见得宋大人真颜。前些年,闻得宋大人故去,余伤心不已,深以为憾。去年,建成此亭,邀得能人临摹此句,裱于亭间。小人久闻苏大人书法高妙,可否赏与小人只言词组,撰刻于这晚照亭碑之上?”苏轼摆手道:“苏某之字,东涂西抹、春蚓秋蛇,焉敢于宋尚书面前班门弄斧?”钱良再三恳求,苏轼只是不肯,钱良无奈,只得罢了。
钱良引苏轼三人上得亭来,早有下人端来热茶、果点。苏轼坐下,李龙、郑海立于身后。却见那亭前一池,池水清澈见底,大小鱼儿来往穿梭。一条小虫落入水中,引得众鱼争相夺取,泛起阵阵涟漪。苏轼猛见得那池旁水低中有一黑物,似是石头,却又不似。
正思索间,那钱良见状,笑道:“小人前些日子偶吟得一句,乃是咏竹,还请苏大人指点。”苏轼道:“钱爷客气,苏某洗耳恭听。”钱良道:“苏大人且听,诗云:叶攒千口剑,茎耸万条枪。”苏轼捻须微笑,却不言语。钱良见状,颇为得意道:“苏大人以为此句如何?”苏轼笑道:“果然是千古绝句,只是此竹叶似少了许多。”钱良不解其意。苏轼笑道:“诗中十竹方生一叶,岂非少了许多?”钱良干笑两声,道:“大人果是名士高人,钱某献丑了。”苏轼道:“钱爷不必过谦,有如此雅兴亦为难得,这善人之名更是难上加难。”钱良道:“为人一世,有如白驹过隙,何其匆匆?为人当心存善念,常言道:‘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此乃为人生生之机,亦是修身种德之本。”苏轼叹道:“真君子也!”举盏品茗,其香无比,比那钱孝家茶更胜。苏轼赞叹不已。钱良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此茶产于山顶,受日月天地之精华,非同一般,即便是那龙井、碧螺,亦不可比也。”
品茗之后,苏轼道:“闻听钱爷乃当地名绅,今有一事烦劳,敬请指点。”钱良起身作揖道:“大人如此言语,令小人汗颜不已。但有事情,大人只管吩咐,小人在此听候。”苏轼道:“特为周玉儿被害一案而来。其中情节,实是蹊跷,令人费解。钱爷乃本庄本姓贵人,其中情节,想必熟悉一二。”钱良点头,道:“不知大人欲问何事?”苏轼道:“行凶害命,或是谋财,或是仇怨。这周玉儿之死,是何故?”钱良皱眉,道:“依大人之见呢?”苏轼道:“此正是本府为难之处。此案既似谋财,又似仇怨。其中几人,皆有嫌疑,难以断定。”钱良道:“周玉儿行为不检,早为乡亲风闻。我曾规劝钱贵,如此浑家,不如休了再续。钱贵弗听。那妇人玩火自焚,亦是不可避免之事。”
苏轼道:“钱爷之意,周玉儿之死是因情怨纠葛而起?”钱良道:“依在下看来,确是如此。那周玉儿乃水性杨花之人,庄中多有奸夫。其中难免有争风吃醋者,一时恼羞成怒,起了杀心,亦不无可能。不过,思量钱贵诡秘行径,亦为可疑。那钱贵为人本分老实,从不与人多言。细想他知晓浑家丢人之事,百般忍耐,直至肝火大起,潜伏归来,谋害浑家。却不料行径为大人察觉,便百般狡辩,但终究无益。”苏轼点头道:“本府亦如此思忖。”
正说着,一名家丁匆匆过来,见有多人在此,犹豫不语。钱良让他如实说来,那家丁道:“五味店钱掌柜故去了,老爷是否前去探哀?”钱良闻言,大惊失色,霍然而起,道:“他……他怎的故去了?”家丁道:“乃是溺水而亡,便在花堂前之云湖塘中。”钱良诧异道:“怎的在此?我怎丝毫不知?何故落水?是甚时辰?”家丁道:“小的不知底细,只知此些。闻人言,死已多时了。”家丁说罢,躬身告退。钱良直惊得目瞪口呆。
苏轼在旁,察言观色,待家丁去了,道:“想必钱爷熟知这五味店掌柜钱达吧?”钱良点头,道:“同是钱家子孙,怎的不熟?不想竟如此而去。他怎的会命丧云湖塘中?此处别无他家,只有花堂,莫非他是想来见我,竟不幸落水?”苏轼道:“他来见你,必是有事。周玉儿案发之后,本府曾打发公差前往五味店,寻传钱达。因市井有传言,他似与那周玉儿有染。二位差爷到了五味店中,却不曾见得钱达,伙计道他早早外出了,尚未归家。不想竟已死了。”钱良惊道:“如此说来,他一早便意图见我?不知为了何事?”
苏轼试探道:“难道钱爷不知其情?”钱良诧异道:“不知何事?莫非与周玉儿被害有关?”苏轼微微点头,道:“正是。有人曾见得,昨夜那周玉儿曾到过五味店中。且闻得有男女争吵之声。今早便传来周玉儿被杀,这钱达怎能脱去干系?”钱良惊道:“依大人之见,这钱达便是杀害周玉儿之凶身?”苏轼道:“依今之情形来看,他确是最为可疑者。只是有一点不明,他怎的会死在花堂之前?”钱良道:“想必事情败露之后,他匆匆出逃,或想求我借些银两与他,或是恳求我为他找寻避难之所。只可惜我身在客栈,与钱孝先生等人聆听大人断案。”钱良唤过仆人,问道:“你等可曾见得钱达掌柜?”一仆人答道:“小人一直在花堂之中,并未见有人来访。”另几名仆人亦如是言。苏轼道:“想必他并无求你之意,只有求死之心。”李龙道:“如此说来,他是畏罪自尽而亡。”苏轼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苏轼辞别钱良,出了花堂,回到客栈。钱达死讯早已传开,众说不一,多认为钱达即谋害周玉儿之真凶。用过晚膳,苏轼召集李龙、吴江与郑海,分理案情。钱家庄一时刻竟死了两人,顿时沸沸扬扬,人心惶恐。两家各自料理死者丧事,庄人亦忙碌起来。原来这南方人家,一人寿终,众家齐来料理,并不需呼唤请求,丧中大小细节,自有管事都管吩咐安排。且乡野之人,很好热闹,俱聚而观之。客栈中只余了店主与苏轼几人。
苏轼询问三人,于案情有何见解。李龙快言快语,道:“案情真相已明,凶身必是钱达无疑。他与周玉儿勾搭成奸,因故而起了杀心。后事情败露,便仓皇出走,料定难逃天理,从而投水自尽。事情明朗,已无他异议。”郑海亦连连点头。吴江不屑,道:“钱达已死,死无对证。怎知他便是真凶?谁也不曾见得。依我推想,那钱贵最为可疑。”李龙道:“吴兄有何高见?怎的认为钱贵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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