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是湖州团练尉迟罗衣。”
卢锦水大惊,道:“怎生是他?大人,此事可曾查问仔细?若误了好人……”苏公道:“今罪证确凿矣。”卢锦水思忖道:“不才愚钝,思前想后,不解其中曲折,烦劳大人指点。”苏公道:“那尉迟罗衣与金夹岭山贼、太湖水贼却本是一伙。往日官军每剿贼寇,皆无功而返,非是其它缘故。只因尉迟罗衣泄露军机,通报贼寇也。”卢锦水疑道:“尉迟罗衣乃湖州团练使,怎与贼寇勾搭?”苏公道:“动人心者,不过财、色、官位耳。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尉迟罗衣亦如此也。”卢锦水道:“大人何时疑心于他?”苏公道:“单都监与其引军共讨金夹岭贼寇,军兵乔装改扮,且分兵数路,其出师甚为机密,可金夹岭贼寇早闻风潜藏。可见细作早探得风声,报知贼寇。单将军追剿数日,未见贼寇丝毫踪影,人疲马倦,只得收兵。行得半路,单将军忽出奇招,令大部大张旗鼓回城,暗中引得一支精兵,连夜杀回金夹岭。本欲杀贼寇措手不及。却不曾料想反中贼计,单将军并十余名军兵身丧山谷。官军大败而归。本府疑惑:单将军此计不过一时之主意,而贼寇怎生知之?可见贼寇细作乃军中人也,且非一般军兵。”
卢锦水思忖道:“尉迟罗衣随军同行,怎能先行通风报信?”苏公道:“疾速报信者,非是尉迟罗衣,乃其心腹也。”卢锦水道:“心腹何人?”苏公道:“前些时日,城中姜畲巷接连两桩命案:泼皮米蜀丧身井底,无赖申魏亡命家中。”卢锦水疑道:“尉迟罗衣与此命案何干?”苏公道:“将军休急,却听本府慢慢道来。原来,尉迟罗衣与贼寇之连接,却非直面相对,其中却有两处窝点,其一是城中钟氏棺木行,另一处乃是城外苕溪郭氏酒店。但凡有机密紧要之事,尉迟罗衣通报棺木行掌柜钟吾仁,钟吾仁转告苕溪酒店掌柜郭卜清,郭卜清告知金夹岭二郎真君曹虎。其中又有一处,却是今日方才知晓,原来那太湖边有一处唤作梅口,梅口有一魏家庄,庄中人以渔为生,其中有一鱼霸,唤作魏虎佐。钟吾仁告之魏虎佐,魏虎佐便告知太湖水贼翻江蜃曹龙。”卢锦水恍然大悟,道:“我在太湖数日,未见水贼踪影,却原来早已闻得风声,偃息藏匿了。”
苏公道:“米蜀、申魏乃市井泼皮,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想是那米蜀无意间窥见钟家财物,起了贪心,便邀申魏一道行事。那米蜀巧逢易吴,又邀其入伙。不知何故,那易吴未曾参入,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那日夜间,米蜀、申魏潜入钟氏棺木行,本欲偷盗些钱财。却不曾想偷听得不当听的话语。”卢锦水道:“甚么话语?”
苏公道:“言语之人,乃是尉迟罗衣与钟吾仁。非言其它,乃官军奇袭贼寇之事。申魏、米蜀闻得,唬得半死,急欲退身,不想脚下一滑,弄出些声响。尉迟罗衣、钟吾仁、钟吾义大惊,急忙出房来看,见着二人身影,省得事情坏矣。尉迟罗衣恐身份败露,急急离去。钟吾仁、钟吾义追将出去,欲杀人灭口。申魏、米蜀仓皇逃窜,慌乱之中,米蜀瞧见巷中水井,便藏身井内,意逃此劫。却不想被钟吾仁发觉,自井旁搬来青石,狠狠砸下,正中米蜀头部。米蜀当即丧命。那钟吾义追杀申魏,忽的不见人影,细细寻查,知是申魏。待钟吾仁赶来,二人悄然入得申魏家院中。那申魏只道追赶者已走,放下心来。却不想钟吾仁、钟吾义猛然撞门冲将进来,申魏惊恐万分,与之搏斗。怎奈势单力薄,终被杀害。钟吾仁、钟吾义见其气绝,方才放心离去。只是不曾想到,申魏临死之际,写下一血字:木。”卢锦水诧异道:“此‘木’字是何意?”
苏公道:“因钟吾仁做的棺木买卖,市井人称其为‘木中无人’,多忘其真名。申魏只知其绰号,故临死之际,欲告知凶手,可惜只写了一‘木’字便气绝身亡。本府依据此线索,令公差四方寻查,探得钟吾仁、钟吾义甚为可疑,故令公差日夜监视之。不想被他二人察觉,匆匆潜逃。此不打自招也。本府即令公差暗中缉捕,多方打探,却如石沈大海。你道他二人藏匿何处?”卢锦水急问道:“藏匿何处?”苏公道:“却在军营之中。”卢锦水叹道:“原来如此。”苏公道:“本府本未怀疑尉迟罗衣,只是那日棺木行伙计等三人被毒死,他随本府前往,言语间道了一句他不该言的话语。”卢锦水诧异道:“他道甚么?”
苏公淡然一笑,道:“他无意间道出苕溪旁酒店掌柜名姓。”卢锦水甚为不解。苏公道:“那酒店乃是金夹岭贼寇所设,其掌柜郭卜清便是山贼一小头目。本府不曾与他言过此厮,他竟道出‘郭卜清’三字来。本府顿起疑心。自苕溪回城,本府有意探他言语,他道往日不曾去过那酒店。若如此,他又怎知晓其掌柜名姓?”卢锦水道:“许是听人说起,记在心上?”苏公道:“本府亦如此推测。只是在回城途中,本府却有意试他一试?”卢锦水道:“怎生试他?”苏公道:“本府询问那酒保,那酒保道城中有官府中人与贼寇暗中往来。本府追问其人名姓。此刻,尉迟罗衣惊恐万分,手握刀柄,只待酒保言出,便突下毒手。可惜酒保确不省得。尉迟罗衣方才平息,暗自思量杀人灭口之事。”苏公身后苏仁闻听,恍然大悟:那日老爷暗中嘱咐提防尉迟罗衣,甚是诧异,不解其理,却原来如此。
卢锦水思忖道:“其未出刀,大人又怎言他欲下毒手?”苏公道:“那刻却只是疑心,此刻则已知之。”卢锦水不解。苏公道:“本府嘱咐手下,且将证人酒保隐秘安置,切不可走漏风声。我料定那厮必遣派刺客前来,欲杀人灭口。故暗中藏了公人,守株待兔,捉了钟氏兄弟。”卢锦水笑道:“大人真神机妙算也。那钟氏兄弟二人可曾招供?”苏公道:“已尽招来。”卢锦水道:“既如此,可速将尉迟罗衣缉拿归案。若迟些时辰,恐其受惊而逃。”苏公道:“捉他事小,剿贼事大。本府欲将计就计,假尉迟罗衣之口以误贼寇。”卢锦水道:“大人欲如何行事?”苏公道出计谋,卢锦水连声叫绝。
当日夜间,北风呼啸,竟自下起雨来,一时间冷了许多。苏公直觉身寒足冷,只得加了衣裳,夜读至子时,方才熄灯歇息。苏仁自去睡了。约莫子丑时分,却见一条黑影翻墙入得院中,摸索往厢房而来。近得苏公卧室廊下,自背后抽出单刀,正寻思入室行凶。忽觉身后异常,正待回首来看,却已迟矣。
寒夜之中,数条黑影悄然疾行,入得一巷,近得一宅后院。当先一蒙面黑衣人将手推门,那门随手而开,入得后院,只见一厢房内尚有灯火,廊下一名家丁,手提灯笼,见着蒙面人,问道:“事成否?”蒙面人低语道:“大功告成矣。”家丁大喜,急忙入房禀报,顿闻房内人哈哈大笑。一人笑道:“苏轼呀苏轼,可怜一代名士,竟命丧我手也。”又一人笑道:“苏轼之死,非因其它,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先一人笑道:“大人所言极是。为官者,当言则言,不当言则不言,甚么当言,甚么不当言,须思量清楚。”蒙面人入得房来,却见二人正饮酒,急忙上前施礼,道:“拜见二位大人。”其中一人正是尉迟罗衣,道:“此行可干净利索?”蒙面人然之。另一人笑道:“如此甚好,人不知鬼不觉。今日之功,权且记下,他日定当重赏。来来来,且取下面巾,饮此美酒。”言罢,端起一杯酒与那蒙面人。
蒙面人双手接过酒来,却不饮下。尉迟罗衣愣道:“怎的不饮?”蒙面人冷笑道:“大人欲杀人灭口否?”二人皆惊,面有愠色,道:“此言何意?”蒙面人道:“大人且饮此酒。”一人忽惊道:“你……你……非……你……是……是……”言未尽,急忙拔刀。那蒙面人身法甚快,早拔出钢刀,砍翻家丁,一脚踢翻桌子。
二人急退一旁,抽刀来战。正在此刻,忽的房门大开,数名公差杀进房来,将二人团团围住。那蒙面人刀法犀利,尉迟罗衣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左右又有公差夹击,稍一闪失,手中单刀脱手。蒙面人飞起一脚,将尉迟罗衣踢翻在地,左右公差齐扑上来,将钢刀架于其脖颈。另一人见势不妙,早有脱逃之心,奋力拼杀,数名公差竟抵挡不住,被其击退。那厮混战中退至门旁,猛砍几刀,而后抽身便逃。出得房门,却不曾料想脚下一绊,立身不稳,跌倒在地。原来门窗外早埋伏有人,未待那厮翻身,众公差早扑将上来,将之生擒。
那厮被缚,兀自挣扎,高声怒骂道:“你等小厮,竟如此胆大妄为,可知我乃何人?”却见院中一人冷笑道:“你知我乃何人否?”那厮闻声,不觉一愣,抬首来看,依稀辨出来人,惊恐道:“你……你竟未死?”来人非是他人,正是苏公。苏公笑道:“本府道何人欲取苏某项上人头,却原来是兵马统制卢锦水卢大人。”那厮正是卢锦水。
卢锦水恨道:“我只恨未能早日下手,以至今日反落于你手。”苏公道:“卢大人乃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当为朝廷效力,保我大宋国泰民安。今反串通贼寇,抢劫财物,杀戮客商,更欲谋害本府,实为大逆不道也。”卢锦水冷笑道:“当今之世,奸臣当道,为官者无不贪得无厌,家中金银满库、美人如云,何等荣华!我等军吏,抛妻弃子,舍生忘死,即便苟全性命,亦只孤身单人,一无所得,何等凄凉?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大人乃当今名士,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空有报国之心,凄凄凉凉贬谪湖州。今之恶疾,岂是你可转逆?世皆浊,你独清否?”苏公冷笑道:“莲出淤泥而不染、梅经寒雪而独傲,草木尚且如此,况人乎?”
卢锦水叹息道:“苏大人言尉迟之事,莫非有意诱我?”苏公道:“本府确未疑心卢大人,只是卢大人杀我之心甚急,反召败露。”卢锦水道:“你这蒙面人可是单……”苏公笑道:“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单将军幸得逃生。”只见那蒙面人取下面巾,正是兵马都监单破虏。
原来,那夜金夹岭一战,单破虏遭贼伏击,被乱石打落山崖,幸得悬崖一棵松树挂住,保得性命。单破虏死命抓得松枝,不敢轻举妄动,捱到天明,方知离谷底四五丈高。好一番小心,顺峭壁下到谷底,方才舒出一口长气。却见乱石中数具官兵尸首,或断手断足、或头颅粉碎,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单破虏不禁放声大哭。正悲伤间,忽闻得有人呼唤道:“将军救我,将军救我。”单破虏寻声望去,却见不远处峭壁一树上悬挂一人,原来是一命大官兵。单破虏急忙上前,将之救下。问其名姓,官兵道:“回将军话,小的姓林,名之关。”单破虏叹道:“你我皆是患难中人,能逃过此劫数,乃上天恩赐也。往后不必称甚么将军,你我且兄弟相称。”林之关迟疑不语。单破虏询问年纪,方知长其三岁,便作兄长。林之关无奈,遂改其口。
单破虏、林之关拾起刀剑,寻得土质松软处掘得一坑,将众官兵尸首一一掩埋,又作些标记,以便来日找寻。二人出得谷底,林之关道:“依此道而行,可寻得军营。”单破虏思忖道:“昨夜行径,甚为隐秘,贼寇何以知之?我料想军中定有贼寇耳目。”林之关惊诧道:“兄长之言,细细想来,确有其理。如之奈何?”单破虏道:“今且不回军中,他等只道我等已阵亡。我二人便乔装改扮,暗中查探个究竟。”林之关然之。二人另走他道,沿路采得些野果充饥,行走半日,早迷了路径。黄昏时刻,远远见得山脚一户人家。单破虏道:“我等装束多有不便,且去那家讨些破旧衣裳换了。”二人近得茅屋前,单破虏上前叩门,不多时,一老者开得半扇破门,探头来看,见得二人,唬了一跳,早将门死死掩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单破虏、林之关甚是诧异,半晌方才醒悟,原来手中握有刀剑,那老者只当他二人是强人。
单破虏见屋侧树下晾有几件破烂衣裳,便唤林之关取来,隔墙与老者道明白,又丢些散碎银两,而后径自走了。二人换了衣裳,藏了兵刃,取道前行。行不多远,却见前方有一村庄,庄内约莫一二十户人家。单破虏见村口一茅舍前有一男子,遂上前询问,原来此处唤作夹浦庄。单破虏道是来湖州贩丝客商,只因金夹岭下遇着贼寇,被夺了财物,杀了从人,只逃得兄弟二人。那男子怜其遭遇,遂留二人住宿。单破虏见天色已暗,便随男子入得茅舍。男子唤作金小乙,屋内有一老婆婆,白发苍颜,乃是其母亲,又见内室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