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那谭四郎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博钱常输、酗酒必醉。父母留些家财遭已败尽,平日里唆使浑家依门卖笑,弄些钱使。”苏公道:“你可曾查探这潘芸儿行踪?”王小乙道:“小人细细查问过,这妇人近日染病在床,久不曾出门,并无可疑之处。”苏公思忖道:“街巷中可曾有人被犬咬啮?”王小乙摇头道:“小的不曾留意。”苏公又问些琐事,王小乙一一回答,并无紧要之言。
王小乙告退,又有丫鬟来请王敦、苏公用饭。二人入得庭院,远远见得一人依廊而行,出院去了。苏公猛然一震,似有所思,把眼来望苏仁。苏仁会意,急忙追将出院。苏公问道:“方才见一人出院,王兄可曾看得清楚?”王敦笑道:“非是他人。乃董良医之女弟子齐滕花。他每日必来探望拙荆,甚是费心。”苏公恍然大悟:难怪眼熟。
不多时,苏仁回来,见王敦、苏公坐于桌旁正举箸用饭。苏公见苏仁眼色,示意王敦,令左右丫鬟退下。王敦甚是好奇,问道:“甚事如此神秘?”苏仁低声道:“方才出院之女子,行走稍有些跛,其右足似有痛楚。”苏公思索不语。王敦奇道:“莫非苏兄疑心这齐滕花不成?”苏公忽道:“王兄何出此言?”王敦道:“苏兄之意分明如此,何必瞒我?”苏公笑道:“这齐滕花往来府中已久,想必早已熟知府中情形了。”王敦疑道:“这女子不过一医徒耳,年不过二十,身单力薄,怎的去做那杀人勾当?”苏公笑道:“古人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须小心为上。”王敦忖道:“苏兄所言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着心腹暗中查探则个。”随即着人唤王小乙来,细细吩咐,如此这般。王小乙领命而去。
且说王敦、苏公酒足饭饱,回得书房,正欲商讨宋盛之事。有家人急急来报,原来是统制薛满山有要事求见。王敦心惊,喃喃道:“又不知有甚事?”遂召他进来。薛满山入得书房,见过王敦、苏公,道:“禀大人,宋盛宋大人不见矣。”王敦、苏公闻听,惊讶不已。王敦急道:“究竟怎生回事?”苏公皱眉思索,暗道:此事端的来得蹊跷,我等正言他,怎的竟不见了踪影?却不知其中又有甚波折?
苏公不动声色。薛满山道:“卑职今日着人请宋大人商议案情,不想宋府家人道宋大人未在府内。问其去向,竟无人知晓。卑职只道宋大人另有公事,又着人四处追寻,皆无音讯。如此一日,卑职方才惊了:前番邵秋水无端失踪,今又不见了宋大人,莫非……”王敦急道:“莫非甚么?”薛满山道:“莫非宋大人亦失踪矣。”王敦诧异道:“如此一个大活人,何故无端失踪?”薛满山道:“依卑职推测,莫不是宋大人查出甚么端倪,被歹人察觉,故遭暗算。”苏公笑道:“如此不过三四个时辰,便言其失踪,未免为时过早。或许宋大人另有要事去了。只是不曾告知薛将军罢了。”王敦道:“苏兄所言甚是。或许宋大人出了杭州城,一时不曾回来。切不可因此大惊小怪。”薛满山唯喏,不敢多言,急忙告退。
待薛满山离去,王敦急忙道:“若宋盛果真失踪,如何是好?”苏公笑道:“那乞丐怎的遗失纸张,泄露机密?苏某本已疑惑。此番明白矣。原来不过一陷阱也。”王敦道:“其意欲引我等疑心宋盛?”苏公点头,道:“其后元凶,究竟何人?尚无从知晓。只是今有一人甚是可疑。”王敦追问道:“何人?”苏公淡然道:“非是他人,正是薛满山。”王敦思忖道:“前番甲仗营《行烟》卷被窃,苏兄已疑心薛满山,我不以为然。此番异常之举,颇令人费解。一时未见宋盛,怎可妄言其已失踪?他又怎知宋盛未在我府衙之中?”苏公道:“王兄所言甚是。我观薛满山眉目之间,似有诡秘隐情。”王敦道:“幸亏请得苏兄来,如此以往,王某几无可信之人。”苏公道:“可着捕头蓝恬暗中查访。”王敦然之。
黄昏时刻,苏公闲着无趣,与苏仁出了杭州府衙,但见街巷行人行色匆匆,道旁五六个孩童追打嬉闹。苏公看得兴起,正待上前,却见一人急行过来,近得面前,方才看清,正是项笑冠。苏公疑惑不已,暗道:观其神色,甚为惊慌,不知何故?项笑冠望见苏公,喜出望外,快步上前,施礼道:“小人正为寻苏大人而来。”苏公不动声色,道:“不知项公子寻苏轼所为何事?”项笑冠环顾四下,见无可疑人等,方低声道:“此处非言语之地,且寻僻静之处细说。”苏公道:“不如入府衙言语。”项笑冠连连摇头道:“府衙之中多有不便,笑冠知前深巷内有一小酒家,甚是僻静。”苏公道:“如此甚好。”苏仁见那项笑冠神秘兮兮,暗道:这书生行踪诡秘,不知有甚企图?
项笑冠头前引路,苏公、苏仁紧随其后。入得一小巷,至巷尾见得一温氏酒家。入得店内,只见四张桌儿,却无一个食客。正中间列着柜台,置一盏青油灯,有如萤火。内柜上摆着数坛酒。里面坐着一个老翁,正斟酒自饮。那掌柜见有人进来,抬眼细看,识得项笑冠,急忙出柜来迎。项笑冠道:“温老掌柜,且温一壶好酒,炒几碟好菜。”苏公坐了首位,苏仁依下首坐了。不多时,温掌柜将酒菜端上来。项笑冠道:“项某有要事言语,烦劳温掌柜关将上门。”言罢,摸出一锭银子,足有一两,递与那掌柜,只道是酒钱。温掌柜心领神会,合将上门,自回后房去了。
苏公笑道:“项公子如此谨慎,想必此事非同小可。”项笑冠神情严肃,道:“苏大人,小人今日遇得一桩蹊跷事,甚是恐怖。若说将出来,恐无人相信。小人巴前算后,忽记起大人,故而来寻大人。”苏公微微一笑,道:“你且慢慢道来。”项笑冠战栗道:“小人回想此事兀自害怕。昨夜,小人去那西子阁欲见田真真小姐,不想他不曾来西子阁,却原来在梦乡斋。小人又来得梦乡斋,不想田真真小姐竟亦不在斋内,问其去向,婢女亦不知晓。小人疑惑不已。无奈何,只得返回家宅。”苏公闻听,暗自叹道:可惜项笑冠才华横溢,竟如此迷恋一风尘女子。
项笑冠又道:“今日小人又去梦乡斋,路经一僻静小巷,偶闻一户人家后院中有女子嬉笑声。此处人家多是富商巨贾,家眷多绝色女子。小人心中不觉一动,欲窥看究竟。沿墙寻得一趁手处,探头张望,却见那后院亭中,有一男一女,正搂抱一团。大人,你道那二人是谁?”苏公疑道:“甚人?”项笑冠忿忿道:“那女子正是田真真,那男子便是通判宋盛宋大人。”苏公惊讶不已,道:“怎的是他二人?”心中暗道:“原来宋盛竟隐匿在此处逍遥快活。那薛满山怎生寻他得着?”
项笑冠道:“他二人调笑欢悦,那田真真取过石桌上一把酒壶,斟满一杯酒与宋盛饮。小人见得此番情景,甚是不悦,正欲离去。却见宋盛欲饮又止,忽的摔碎酒杯,一把将田真真推倒在地。那田真真正待爬将起来,那宋盛忽抽出一把短刃,猛然一刀,刺入田真真胸腹。那田真真不及呼叫,便气绝身亡。那宋盛恐他未死,又戳了五六刀。但见鲜血满地,甚是可怕。”苏公惊道:“宋盛竟杀了田真真!”项笑冠神色紧张道:“小人见得杀人命案,唬得半死。急忙下得墙头,仓皇而逃。不想出得巷来,正逢着大人等。”苏公回想起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时刻怎不告知我等?”项笑冠叹道:“此杀人命案,小人恐惹祸上身,故不敢言出。”苏公问道:“今又怎的言出来?”
项笑冠道:“古怪之事尚在其后。小人匆匆逃回家宅,思前想后,心甚不安。午时后,三四好友来邀小人上西子阁饮酒,小人不便推辞,只得去了。上得阁楼,小人忽闻得一雅阁内女子笑声,那声竟似是田真真之声。小人惊恐万分,借着白日人多胆大,探头雅阁内观看,那女子竟果真是田真真!其千娇百媚、若无其事一般!小人唬得魂飞魄散,几将跌倒。小人明明见得宋盛杀死田真真,怎的又现身西子阁?莫非有鬼不成?”苏公惊讶不已,道:“莫非你眼花意乱,错将宋盛所杀女子认作田真真?”项笑冠摇头道:“田真真之神情容貌,早已铭刻在小人脑中,怎的会错认他人?那被杀女子定是田真真无疑。”苏公疑惑道:“那西子阁上亦是田真真无疑?”项笑冠道:“正是。故而小人道,若是他人,断然不肯相信此事,只道小人胡言乱语。大人,莫非这世间果真有鬼魂?”苏公道:“你我乃读书之人,怎可信此荒诞怪谈?只是此事颇为蹊跷,其中必有曲折。”苏仁忽道:“莫非是那宋盛、田真真二人早已察觉项公子暗中窥视,故假作杀人之状,欲借项公子之口说将出去。”苏公疑道:“此举有甚意图?”苏仁一愣,道:“不知。”项笑冠道:“他二人先在庭院中,怎知我路过?”
苏公道:“此事不可以常理推测。待明日项公子可引我等往那庭院暗中查访,如何?”项笑冠道:“小人愿为大人引路。只是此事切不可告知王敦王大人。”苏公诧异,道:“王大人乃杭州知府,此事岂可瞒他?”项笑冠道:“王大人与宋盛同是府衙官员,关系甚为密切。”苏公醒悟。二人约定会面时辰、地方,而后出了温氏酒家。
一夜无话。次日,苏公、苏仁早早出了杭州府衙,见着项笑冠。三人过街走巷,入得一小巷中,沿墙而行,行不多远,项笑冠手指前方,道:“便是那户人家。”近得墙下,苏仁翻身上得墙头,探头张望,却见花草满院,游廊曲折,院中一亭,想必是项笑冠所言命案之处。亭中有石桌石椅,却未见有甚血迹。游廊尽头便是厢房,门窗闭合。满院无有人影。苏仁下得墙头,告知情形。苏公料想那血迹定已清洗干净。
苏公三人依墙而行,绕至前门,但见朱门紧闭,门前两个灯笼,上有“魏府”二字。三人看得清楚,原来这主家姓魏。苏公令项笑冠先行离去。苏仁上得前去,用力叩门。不多时,那门开得半扇,一人探身出来,问道:“你等甚人?”但见那人约莫三旬,面无表情。苏仁道:“敢问是魏老爷府上否?”那人细细打量苏仁,道:“正是,你等寻我家老爷甚事?”苏仁道:“我家老爷远道而来,前来拜访魏老爷。不知魏老爷可在?”那人将信将疑,道:“且报上名来。”苏公笑道:“只道眉州苏轼便是。”那人缩身进去。片刻,闻得院中急急脚步声,一人开得门来,苏公识得此人,正是商贾魏之郎。魏之郎躬身施礼,道:“不知苏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苏公回礼道:“苏某偶经此处,见得门前‘魏府’二字,一时好奇,冒昧叩门,竟果是魏爷府上。”
魏之郎惶恐,急忙引苏公入得院中。但见那院中两株桧树,一左一右,粗如水桶,枝繁叶茂。苏公抬首看那树身,暗自惊叹。正是: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临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原来,此宅本是一徽州富商宅院,只因那商人受人欺诈,折了本钱,只得卖了宅院,回得老家去了。几经转手,此宅院卖与了秀才王复。那王复寒窗苦读十年,为求功名,便将宅院租赁与魏之郎,竟自往京城去了,大有不破楼兰誓不休之气概。入得堂来,宾主落座。那开门家人端上茶来。二人寒暄片刻,苏公道:“此院曲径幽宅,古拙爽洁,花草树木、清雅舒适。苏某他日若居得此般宅院,何其乐哉。”魏之郎笑道:“苏大人言笑了。却不知这天底下有几多人欲入居那州府衙门。”苏公笑道:“魏老爷所言甚是。”魏之郎道:“大人乃当世名士,诗词书画堪称四绝,小人仰慕甚久,今日得缘相见,斗胆恳求大人赐与墨宝。”苏公笑道:“承蒙魏老爷垂青,苏某岂可败兴。”
魏之郎大喜,遂引苏公至书房。入得书房,但闻满室芳香,原来那室中一铜鼎,鼎内焚烧香木,数缕轻烟,缥缈环绕。室内又有诗书经卷、字轴画卷、玉石古董等。苏公暗自惊讶:这魏之郎虽是商贾,却也依附风雅,竟如文人骚客一般。只见书房正中悬有一草体字轴,上云: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苏公细看那字轴,暗自一惊,道:“此轴往复回旋,曲折起伏,字里行间,浑然一体,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魏之郎惶恐道:“此乃小人涂鸦之作,苏大人过誉也。”苏公道:“非也。今之书家多宗王羲之父子,故帖书盛行。从张旭、怀素者,少之又少,如黄山谷者。不想魏爷竟有这般造诣,可喜可贺。魏爷可否忍痛割爱,将此轴赠与苏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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