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张旭、怀素者,少之又少,如黄山谷者。不想魏爷竟有这般造诣,可喜可贺。魏爷可否忍痛割爱,将此轴赠与苏某?”魏之郎道:“小人之字比之大人,有如班门弄斧。大人之言,端的羞煞小人。”苏公道:“魏爷过谦矣。魏爷若割舍不下,苏某必将遗憾终生。”魏之郎惶恐道:“承蒙大人垂青,此轴便赠与大人。”苏公急忙谢过,令苏仁小心取下收存。(注:宋太宗赵光义甚好书法,曾购募历代大家墨迹,命侍书王着摹刻禁中,即所谓《淳化阁帖》。帖中一半是王羲之父子翰墨。故宋初书法,多宗“二王”,此后帖学大行,书道衰微。大书家米芾言:”李宗锷主文既久,士子皆学其书。肥扁朴拙。以投其好,用取科第,自此惟趋时贵书矣。”《书林藻鉴》中道:“高宗初学黄字,天下翕然学黄字;后作米字,天下翕然学米字;盖一艺之微,苟倡之自上,其风靡有如此者。”)
苏公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苏某便以院中桧树为题,作诗一首。”魏之郎大喜,将那案桌边座椅移至一旁,而后研墨铺纸。苏公饱蘸墨汁,书道:“当年双桧是双童,相对无言老更恭。庭雪到腰埋不死,如今化作两苍龙。”魏之郎见得诗卷,欣喜若狂。
出得书房,苏公欲游赏庭院。魏之郎为其引路。苏仁明白苏公用意。待入得后院,苏公赞叹道:“果然幽雅别致。”依廊而行,入得花亭中,苏公故作姿态,赏心悦目。苏仁暗中留意亭内外,并无可疑痕迹,不免失望。苏公谈笑风生,与魏之郎论造园布局。但见亭轩楼阁廊上楹联、题咏、匾额、诗词、绘画、木刻、雕镂,一一评点。游览罢,苏公告辞。魏之郎再三挽留,无奈苏公执意要去,只得罢了。待苏公出府远去,魏之郎方才回府。第六卷《神秘窃案》 第六章 渐露端倪
且言苏公远离了魏宅,苏仁轻声道:“老爷,可曾瞅出甚端倪?”苏公笑道:“你可曾察觉出甚么?”苏仁道:“并无异常。只是那家人神色怪异,颇为可疑。”苏公道:“魏府里外,唯有魏之郎与那家人两个,并无其它女眷,岂非怪哉。”苏仁道:“今细想那项笑冠窥见田真真被宋盛所杀,未必是实?”苏公道:“观项笑冠言语神情,似非虚言。凡人朝思暮想、魂牵梦绕者,久则生幻。项笑冠迷恋田真真,几将痴迷,凡所见女子,必以为田真真。”苏仁道:“老爷言下之意,项笑冠幻觉也。那被杀女子非是田真真,又是何人?”苏公思忖道:“无论甚人,那凶杀命案终究存在。只是此事蹊跷难解罢了。”苏仁道:“项笑冠既言田真真、宋盛二人,老爷何不前往梦乡斋查探一番?或有发现。”苏公然之。
主仆二人寻径来得梦乡斋,苏仁上前叩门,不多时,有丫鬟开门,苏仁施礼询问。丫鬟识得苏公,自去告知小姐。须臾,那丫鬟来请苏公。苏公上得楼阁,入得闺房,但见田真真体弱气虚,卧身床帐内,身盖大红锦被缎褥。见得苏公到来,田真真掀开帐来,探出上身来,道:“小女子偶感不适,头痛身乏,未曾出阁相迎大人,还望大人休要见怪。”苏公近前察看,知其得风寒之症,问道:“可曾服药?”田真真道:“昨日在那西子阁,饮得些酒,不想受得凉风,回得斋来,竟自病了,尚不曾服药。”苏公切其脉息,观其舌苔,道:“苏某与你开一方,可令丫鬟抓药来煎。”田真真诧异道:“不想大人竟懂医道?”丫鬟取来纸墨笔砚,苏公遂开一方:紫苏 五钱 、荆芥 五钱 、桂枝 三钱。苏公道:“此药抓来,水煎两次,分作两次服用。日服一剂,连服三剂。”丫鬟接过药方,便往药铺去了。
苏公留心察看闺房,与前番来时一般,并无异样。田真真叹道:“苏大人,小女子有一语,不知当言否?”苏公笑道:“且道来听。”田真真道:“小女子初闻大人时,官吏多有鄙夷,而百姓无不敬仰,不知何故?”苏公笑道:“小姐以为苏某如何?鄙夷?或敬仰?”田真真道:“小女子与大人相识不过三四日,交往不过两次,大人言行举止非同寻常官吏,果如百姓传言。”苏公笑道:“古人云:誉高则谤兴。凡人皆如此,有美言者,必有诋毁者,何足为奇?”田真真叹道:“小女子出道数年,所见官吏名流、贤达富贾,不知几多。唯大人乃性情中人也。”苏公大笑,道:“项笑冠项公子爱慕小姐,一往情深,岂非亦是性情中人?”田真真叹道:“项公子乃是杭州名士,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小女子不过一风尘女子,怎生攀附得上?此不过风花雪月罢了。”苏公笑道:“小姐真风尘奇女子也。”
约莫半个时辰,那丫鬟抓药回来,不及煎熬,急急上阁来报,只道:“死人了,死人了。”苏公、田真真闻听,惊讶不已。田真真问道:“甚人死了?”丫鬟道:“方才去济世堂抓药,远远见得众街坊围观,那药铺早已乱作一团,原来是董良医弟子无端死了。”苏公道:“却不知是董良医哪名弟子?”丫鬟道:“便是那女弟子。”田真真惊呼一声,竟自呆了。苏公惊道:“齐滕花!却不知怎生丧命?”丫鬟道:“奴婢闻街坊言:乃中毒身亡。”苏公暗道不妙,急忙起身告辞,出门回首之际,见得田真真脸色苍白,凄然无语。
苏公下得楼阁,见着苏仁,道明情形。苏仁闻听,惊讶不已,道:“莫非老爷推测竟言中了?那齐滕花果犬毒发作,不治身亡?”二人匆匆来得济世堂前,众街坊议论纷纷。苏公、苏仁挤身欲入,早有济世堂弟子上前拦阻。苏仁道:“莫非你等不识苏大人?”有街坊人识得苏公,高呼”苏大人”。众弟子皆惊,遂引苏公入得济世堂内。有弟子先行急告,董济世正惶恐时,闻得苏公到来,急忙来迎。不及寒暄,苏公问道:“尸首何处?”董济世引苏公入后院。原来齐滕花尸首早已移出厢房,停放院中。苏公近得尸首,俯身细细勘验,见其脖颈似有掐痕、右足跟果有犬齿啮印。勘验罢,苏公暗自诧异,察看尸首情形,并非犬毒发作而死。苏公道:“不知董先生有何见解?”董济世叹道:“董某已细细验过,乃中毒身亡。”苏公道:“是甚毒药?”董济世道:“毒有多种,凡如砒霜、草乌、断肠草、雷公藤、毒蕈、青鱼胆等,此些因食而中毒;又如毒蛇、恶犬等,因被啮而中毒。滕花所中之毒,似是前类。”苏公道:“尸首右足处有啮痕,莫非……?”董济世道:“董某亦曾察看,此伤非是蛇啮痕,当是被犬所咬。而其毒发症状非犬毒发作。”苏公道:“先生可知令徒被恶犬啮过?”董济世道:“未曾闻他言及。”又问家人,皆不知有此事。苏公道:“依先生推断,他死于甚时?”董济世道:“遮莫昨夜子时。只是董某非是仵作,滕花究竟甚时毒发,甚时身亡,难以断言。”苏公道:“何人发现尸首?”董济世道:“乃是医馆一丫鬟。”苏公道:“可唤他来问。”
不多时,那丫鬟来见苏公,哆哆嗦嗦,甚是惊恐。苏公询问情形,那丫鬟结结巴巴道出前后:早饭时刻,那丫鬟一早不见齐滕花,问及众人,皆不知晓,便来厢房唤他,未见动静。丫鬟心中疑惑,推门入房,却见得齐滕花伏倒在地,急忙上前来扶,岂料他纹丝不动,细细一看,唬得半死,原来齐滕花早已七窍流血而死。
苏公道:“厢房左右住得甚人?”丫鬟道:“便是奴婢与一姐姐。”苏公道:“昨日夜间可闻得异常声响?”丫鬟思索道:“奴婢两个睡得甚香,不曾闻得甚么声响。”苏公问道:“齐滕花平日为人如何?可与甚人结怨?”丫鬟道:“齐姐姐自来医馆学医,忙里忙外,甚是殷勤。待人接物,亦无可挑剔,医馆上上下下无不言他好。怎生与人结怨?”苏公道:“他常日里与甚外人来往?”丫鬟道:“无有甚人。”苏公似有所思,令丫鬟退下。董济世疑道:“莫非大人疑心……”苏公淡然道:“非苏某疑心,实先生疑心也。”董济世道:“董某思量,莫非滕花误食毒药;或是因故自尽。”苏公道:“此般情形,不过是先生臆测罢了。苏某欲入房勘验,先生以为如何?”
董济世引苏公入得厢房。却见那屋内一床,挂一顶分合帐,床上两条被褥,甚是零乱。床榻前散置五六只鞋,有一滩污血。床前有一案桌,累积多卷医书卷籍,一边叠有抄卷。临窗置一鸳鸯木雕梳妆台,悬一面铜镜,台上一个长颈官窑花瓶,瓶内盛水,插有数枝桃花、树枝。一边有两只小锦盒。此外房中另有一旧衣柜。苏公近得案桌前,取过一份抄卷,原来是一杂症药方。其余抄卷亦是些疾病症状、治验、用药。董济世立于一旁,睹物思人,暗自嗟叹。苏公又取过医书来看,不外乎《黄帝内经》、《千金方》等卷籍。回过身来,苏公一眼便望见梳妆台上花瓶,不由一愣。近得梳妆台,苏公细看花瓶,似有所思。
苏公取过锦盒,开启看去,一盒内尽是些胭脂花粉,另一盒内有四五件金银首饰,皆非紧要物什。合上锦盒,苏公近得床榻前,俯身察看血迹。董济世叹道:“我等赶来,滕花便躺在此处。”苏公直身望那床头衣架,上有数件衣裳,甚是零乱。正是齐滕花所着衣裳。苏公道:“先生,这些衣裳可曾有人动得?”董济世道:“自发现滕花尸首,哪里来得及顾及这些。”苏公取过衣裳,一一搜索,不曾寻得甚物,暗自思忖道:尸首衣着单薄,想必早已睡下。那凶手与齐滕花干系定然非同寻常。
苏公将衣裳放归原处,又探手绣花枕下,摸索一番,亦无甚物。待掀动被褥,只见掉出两件物什来,苏公大喜,拿将过来,却是一小布包、一旧发簪。打开布包,内有一小木盒,如手掌般大小。木盒盖上有一行小字,细细看去,似草非草,甚是怪异。苏公诧异不已。开启木盒,顿闻一股芳香,却原来是一盒香粉。苏公暗道:怎的此盒香粉置在床上?又察看那发簪,旧而平常,一端呈三朵花状,一端竟断了一小截。发簪乃是铜制,稍呈黑色。苏公狐疑。
董济世立在苏公身后,迷惑不解,却不知苏公欲寻甚么,待见苏公寻得木盒、发簪,如获至宝一般,甚是疑惑。苏公返身近得衣柜前,开启柜门,却见衣柜内衣裳零乱,细细搜寻,并无可疑物什。董济世问道:“大人可曾察出甚端倪?”苏公默然无语,环视四下,又近得左右窗格前,细细察勘。董济世疑道:“大人何故察看窗扇?”苏公不答他问,反问道:“敢问先生,令徒是何来历?”董济世道:“他乃幽州人氏,其母早亡,随父流落苏州。不想水土不服,其父亦染病辞世。他孤身一女子,在苏州城举目无亲,只得卖身苏州府衙。去年,董某曾小住苏州,正值知府大人患病,请得董某前去,便逢得他面。不想他亦懂得些医道,董某甚是好奇,与他言语,怜其身世,便恳请知府大人,言欲将之收归门下。知府大人宅心仁厚,当即应允。”
苏公听罢,叹道:“可惜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济世疑道:“望大人指点。”苏公道:“其中情形,苏某只是疑惑,尚待查证,不便言明。他日定告知先生。只是此有几件物什,寻思与其相干。”董济世道:“但有先生以为可疑之物,只管取走便是。”苏公谢过董济世,遂呼唤苏仁入房来,令他取过数份抄卷、花瓶、首饰、锦盒。董济世迷惑不解:平日里常见这些物什,甚是寻常,怎的皆成可疑物什?苏公道:“苏某可先告知先生,令徒之死乃是有人下毒。至于凶手何人?尚待侦查。”董济世惊道:“莫非凶手乃我济世堂中人?”苏公道:“先生休要惊慌。苏某思量,此凶手非是贵堂中人,多半系外人所为。”董济世疑道:“若是外人,那凶手怎的潜入宅院来?又怎的悄然离去?何故毒杀滕花?又怎的逼迫滕花服毒?”苏公道:“先生所问,苏某难以道得清楚。若要查出元凶,当隐秘行事。但凡外人问及,先生只道是齐滕花夜间遭恶犬所啮,毒发身亡。万不可道出实情,以免打草惊蛇。”董济世唯喏。出得厢房,苏公告辞离去,董济世自着家人弟子张罗丧事,不题。
且言苏公、苏仁出了济世堂,行不多远,苏公问道:“你有何见解?”苏仁道:“老爷方才所言甚是。那女弟子果是被人谋杀。”苏公笑道:“何以知之?”苏仁道:“但凡女儿家,必好整洁干净。方才见那厢房中,物什零乱不堪,可知凶手行凶后曾四处翻找,只是不知是甚紧要之物。此其一也。其二,凶手行凶手法独特,似是先掐住死者脖颈,而后下毒。左右厢房丫鬟怎的不曾有丝毫察觉?暗中必有蹊跷,方才我细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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