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
半死,环视四下,除却杂草,并无一物。”苏仁道:“却不知那血何以上得墙去?”严微冷笑不语。焦南道:“小人等猜想,或是畜生受伤,随即召唤众人前来,细细搜寻,四周竟无点滴血迹。”东方雨笑道:“依焦二爷之见,莫非这和气园中果真有鬼魂?”焦南颤栗道:“小人浑家明明见得一条黑影,绝非眼花幻象。”东方雨淡然一笑,道:“不知苏大人有何高见?”苏公笑道:“鬼魅妖精,未免怪诞。只是此事颇为怪异,难以解释。依苏某之见,不如入和气园一遭,探问究竟则个。”东方雨道:“卑职愿随苏大人前往。”焦南惊道:“万万不可。若二位大人有所失闪,小人等性命难保矣。”苏公笑道:“古人云:邪不胜正。我等火焰甚高,即便有甚鬼魅,亦不足为惧。”焦南及众族老苦苦劝阻,苏公哪里肯信,焦南无奈,只得依了,遂引苏公、东方雨等往庄西南和气园去了。众族老放心不下,遂着人召集庄中男丁,以为接应。
地保焦南引众人出得庄,过得一小山坡,便见得坡下一片树林,那和气园便隐身林中。原来那园中大树颇多,故此遮掩住残垣断壁。园墙多已坍塌,淹没在杂草灌木中。唯有那和气园门兀自立着,只是那两扇园门早已不见踪影。苏公等近得园门前,但见园门两柱岌岌可危,漆皮剥落,柱上有字迹,早已无法辨认。入得园来,却见庭院之中,尽是杂草、杂树。这和气园依坡而建,占地三十余亩,分东、南、西、北四园,乃是住宅,中部为主园,宅园间又造以景观,如亭、阁、楼、榭、轩、台、石山、水池,彼此以廊相通,廊者又有回廊、游廊、水廊、山廊等,曲折通达。无论楼阁亭廊,皆构造简朴,古拙爽洁,可惜历经八十年风雨,早已破败不堪。
苏公等依廊基前行,满目疮痍,无限沧桑,令人伤感。苏公道:“此般情景,不由思起刘梦得之《乌衣巷》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东方雨接言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焦南道:“小人闻祖辈人言,此和气园主人巴太祖公本是一商贾,赚得大笔钱财,而后避迹藏时,隐居在此,建房起屋,生儿育女,繁衍生息。”苏公见得前方院中一大圆形石台,对径约丈余,高约六尺,石面之上杂草丛生,竟长有两株树。
东方雨环视四下,道:“此园内端的阴森。”焦南颤栗,左右张望,唯恐有甚变故。焦南引众人入得一院,道:“那血便在前方断墙上。”苏公见那院门墙上刻有三字,细细辨认,却是“尽玉阁”三字。至得墙边,却见一片黑迹,原来那血早已风干。东方雨上得前去,细细勘验,道:“此血非自墙流出,当是被人泼上墙的。”焦南道:“大人怎知?”东方雨道:“且看四周黑点,呈溅散之状,且墙脚有墙灰冲落下,故而知之。”苏公道:“那厮泼血上墙,意欲恐吓你等,以为鬼魅所为。”焦南道:“依大人所言,那厮装神弄鬼有甚企图?”东方雨道:“若园中有鬼,你庄中人往后必不敢再来。”焦南疑道:“莫不是巴家后人寻来了?”严微笑道:“即便寻来,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苏公思忖道:“且四下察看一番,或有发现。”
众人前行,但凡楼阁,皆门窗破烂,遍布蛛丝。行至北院,严微忽是低呼一声,令众人止步,细细倾听,竟闻得院内中有声响。焦南脸色大变。严微把个眼色,使个手势,苏仁会意。二人一左一右迂回过去。入得院内,严微、苏仁悄然前行。却见得一破败大堂,堂上悬有一匾额,依稀见得“交可”二字。堂内隐约一青衣人,手持一卷轴,正思忖甚么。又闻得堂内“砰砰”声,严微料想堂内还有一人。严微贴墙而行,忽然那房上 “哗啦”一响,掉下十余片破瓦来。那青衣人闻得声响,大惊失色,遂回身入堂,堂内声响顿时止住。严微唯恐那厮惊走,急奔将过去,正待入堂,猛见堂内刀光一闪,严微暗叫不好,急抽身后退。却见一黑衣人挥刀跳将出来,一刀落空,飞身扑上,又砍一刀。严微眼急身快,飞起右腿,直踢那厮下身。那厮将刀一偏,欲砍严微右腿。不想严微此一脚却是虚招,待那厮刀锋偏离,严微猛的收腿,右手一挥,打出一物。那厮躲闪不及,竟被那物打中额头,顿时鲜血迸流。原来严微早已摸有石块在手,权作暗器之用。
那厮大怒,又挥刀砍将过来。忽闻一声哨响,那厮稍作迟疑,遂急身而退。严微料想那厮欲逃,急忙追将上去。那青衣人见势不妙,召回黑衣人,穿后堂而逃。不想早有苏仁守候在此,青衣人大惊,挥刀砍来,苏仁却不躲闪,将分水峨眉刺左右一分,猛戳过来,左峨眉刺挑开来刀,右峨眉刺直刺那厮面孔。那厮惊恐,急忙闪身,不想苏仁右脚踢来,正中腰部,站立不定,滚倒在地。苏仁正待擒他,不想那黑衣人奔将过来,飞身一刀。苏仁急回身来战,险招连连。那厢严微追将过来,又闻东方清琪喊叫之声。那黑衣人见势不妙,卖个破绽,与那青衣人急急而逃。苏仁正待追赶,严微笑道:“此穷寇小贼,不必追赶。”忽见草丛之中一卷轴,正是那青衣人堂口所看卷轴。原来方才打斗间,那青衣人滚倒在地,卷轴自其身掉下,竟未察觉。
严微将卷轴拾将起来,正待展开,东方清琪、苏公、东方雨、焦南赶将过来。焦南颤栗道:“二位爷看着甚么?”苏仁笑道:“非是鬼怪,乃是两名山贼。”严微将卷轴呈与苏公,道:“严某见得那厮苦苦琢磨此轴,其中必有玄机。”东方雨道:“是何卷轴?”苏公展开卷轴,众人探头看来,却是一幅书法卷轴。其上道:
湖州巴有容一百零八岁喜子孙满堂对月有思遂手书古人诗
不与秦塞通人烟
须臾扫尽数千张
倾心酒美尽玉碗
吾兄行乐穷曛旭
莫学夷齐事高洁
汉帝不忆李将军
青山欲衔半边日
拥彗折节无嫌猜
石作莲花云作台
有时与我论三车
意气相倾山可移
交柯之木本同形
君去容华谁得知
文章献纳麒麟殿
我在巴东三峡时
洒酒浇君同所欢
田氏仓卒骨肉分
赵有豫让楚屈平
此曲有意无人传
权归臣兮鼠变虎
心藏风云世莫知
瓶里千年舍利骨
长松之下列羽客
横垂宝幄同心结
卷轴上又有朱红印章数方,有名号印“湖州巴有容”、斋馆印“和气园同心居”、收藏印“巴氏子孙永保不可外传”、吉祥印“百世昌荣”,印章皆为朱文,其字或篆或隶,印形或方或圆。观其书法、章法及刀法,颇有独到之处。
苏公、东方雨等看罢,暗自称奇,此卷轴诗句字字体形方扁,体势外张,内紧而外松,燕不双飞,竟是一隶书帖。东方雨道:“苏大人以为此卷轴气势章法如何?”苏公道:“隶体盛于汉代,其后渐衰,后世虽有学者,有所成者,鲜也。此卷轴虽非绝世佳作,亦为难得。”东方雨道:“此卷诗文上下各句似不妥帖,不知是何用意?”苏公笑道:“苏某尝闻东方大人饱读诗书,却不知此中诗句出于何处,可否一一点来?”东方雨淡然一笑,道:“苏大人欲考卑职否?卑职便一一道来,不知对错,敬请大人指正。此卷轴诗文二十四句,皆出自诗仙太白笔下。不知是否?此‘不与秦塞通人烟’一句,乃出自《蜀道难》;‘须臾扫尽数千张’一句,出自《草书歌行》;‘倾心酒美尽玉碗’一句,出自《雉朝飞》;‘吾兄行乐穷曛旭’一句,出自《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粲》;‘莫学夷齐事高洁’一句,出自《梁园吟》;‘汉帝不忆李将军’一句,出自《悲歌行》;‘青山犹衔半边日’一句,出自《乌栖曲》;‘拥彗折节无嫌猜’一句,出自《行路难》;‘石作莲花云作台’一句,出自《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有时与我论三车’一句,出自《僧伽歌》;‘意气相倾山可移’一句,出自《扶风豪士歌》;‘交柯之木本同形’一句,出自《上留田行》;‘君去容华谁得知’一句,出自《江夏行》;‘文章献纳麒麟殿’一句,出自《流夜郎赠辛判官》;‘我在巴东三峡时’一句,出自《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洒酒浇君同所欢’一句,出自《东山吟》;‘田氏仓卒骨肉分’一句,出自《上留田行》;‘赵有豫让楚屈平’一句,出自《笑歌行》;‘此曲有意无人传’一句,出自《长相思》;‘权归臣兮鼠变虎’一句,出自《远别离》;‘心藏风云世莫知’一句,出自《猛虎行》;‘瓶里千年舍利骨’一句,出自《僧伽歌》;‘长松之下列羽客’一句,出自《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横垂宝幄同心结’一句,出自《捣衣篇》。”
苏公笑道:“东方大人果名不虚传。青莲居士乃天生诗才,其诗雄奇豪放,有如天马行空。只是方才所言‘赵有豫让楚屈平’一句,道是出自《笑歌行》。而据苏某考究多年,此《笑歌行》诗两首似是后人伪作,假冒太白之名罢了。”东方雨淡然一笑,却不多言。严微道:“那厮为何携此卷至此?又见他苦苦冥思,莫不是此卷轴中有甚玄机?”东方清琪笑道:“这李白诗句有何玄机?”东方雨道:“巴老先生为何断文取句?又有同一诗中两句,分隔开来,不知是何用意?”苏公道:“若果有玄机,必在此诗句之中,且句句有其用意。”严微思忖道:“方才我等入得一院,唤作‘尽玉阁’,此‘尽玉’二字岂非取于‘倾心酒美尽玉碗’一句?又有卷轴上印章‘和气园同心居’,‘同心’二字岂非取于‘横垂宝幄同心结’一句?”东方雨闻听,恍然大悟,道:“果是如此,莫非此诗句暗指和气园中诸多楼阁亭榭?”苏公疑道:“或是巧合罢了。”东方清琪笑道:“你等只四处找寻查证便知。”
苏公笑道:“东方小姐言之有理。”东方雨、严微、苏仁遂四下找寻,虽寻得数匾,可惜木朽字褪,早已辨认不出。近得一池边,旁有叠石山,严微见得乱石山中有一碑,急忙上前,拨开茅草,细细辨认,乃是“羽客谷”,不由大喜,此“羽客”二字岂非出自“长松之下列羽客”一句?遂呼唤众人,苏公急忙过来,细细看来,果真如此。此刻,东方雨亦发现一石碑,乃是“曛旭亭”,源于“吾兄行乐穷曛旭”一句。苏公思忖道:“如此言来,此卷轴共诗二十四句,园中命名者必有二十四处。”严微叹道:“可惜偌大一处家园,竟落得如此破败不堪,昔日昌荣,随风雨消蚀,徒余些断石残壁,怎么一一寻找?”焦南疑惑道:“那二人持卷轴而来,莫非巴氏后人前来寻祖?”东方雨摇头道:“既来寻祖,行径为何如此诡秘?”焦南道:“巴氏先人八十年前抛家弃园,神秘离去,其中必有缘故。今日潜回,决然不会声张。”严微道:“此一去一回怎可同日而语?”
东方雨思忖道:“苏大人,卑职有一念。”苏公道:“东方大人有言且道来。”东方雨道:“卑职窃以为,他等此来必有所图。若细加留心辨析,便可知他等分明在找寻甚么,而非为寻祖。”严微似有所思,道:“莫非那巴氏先人神秘失踪时,留下甚紧要之物不成?”东方清琪笑道:“莫非是金银财宝?”东方雨道:“非财帛不足以动人心。”严微笑道:“若是财宝,怎会等得八十年后来取?”东方清琪道:“或是那巴老先生突然仙逝,不曾留下甚遗言。”东方雨笑道:“那巴老先生乃是百余岁老人,但有后话必定早有交代,决计不至如此。”严微思忖道:“东方大人言之有理,那巴老先生必是不曾明言,而是隐语相告,可惜后人竟不得领悟,故而耽搁数十年。”东方雨点头道:“某窃以为:此隐语或便在卷轴中。这卷轴诗句蹊跷,匪夷所思。又有印章‘巴氏子孙永保不可外传’,此言颇有深意。”
严微颇有同感,道:“严某细细琢磨,思量不出这李太白二十四句有甚玄机奥妙?”东方雨思忖道:“若将此二十四句依原诗解析,甚易理解。只是合而为一,却难知其意了。”东方清琪笑道:“或是他有意将诗句杂乱,故弄玄虚罢了。”苏仁诧异道:“那巴老先生何故如此?”东方清琪笑道:“若非如此,岂非人人可以破解?”东方雨、严微闻听,恍然大悟。东方雨道:“幸得东方小姐点拨,原来玄机非是这诗句,而另有他处。”严微疑道:“莫非此卷轴内隐有话语?”众人皆看卷轴,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苏公笑道:“所谓玄机,非在此卷轴上,而在此园中。”严微道:“若不破解卷轴玄机,又怎生寻得?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