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





  “马教授恐惧的是黑暗,至于根源应该是与他在巫域的经历有关。徐队长,巫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徐海城惊讶地抬头看着霍克,他脸上正露出向往之色,对巫域的向往。
  霍克似是知道他为何惊讶,说:“我对神秘的地方一向很感兴趣。”
  “那不仅是个神秘的地方。”徐海城沉下声,“那是个要人命的地方。”
  霍克不以为然,“你不是还活着吗?”
  徐海城苦涩地说:“我是活着,可是失去两位至亲,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霍克默默凝视他片刻,说:“其中一位是方离吧。”无视徐海城忽然沉下的脸,“我对你喜欢的人很好奇,这一个半月来,我每次将话题扯到她身上,你总是不高兴,似乎冒犯了你一样。”
  “因为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与你的看法正好相反,因为她对你来说很珍贵,所以你甚至不愿意与他人分享有关她的记忆。”
  这话说的徐海城心中一动,回想起多年以前,他父母双亡,被送进孤儿院。乍失亲人痛楚以及对将来的茫然令他有点无所适从。然后他就看到了方离,被一群人围着大声地嘲骂,她坐在尘灰飞扬的地上,微扬着头,黑眸里无喜无忧,默默地忍受着大家的叫骂。不知道为何这双眼睛就一直烙到他心底,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她。他的人生似乎一下子也找到新的意义,不再无所适从,知道为何而活。
  片刻,徐海城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的霍克除了一脸的探询神气,分明还有点什么。至于是什么,他也分辨不清。“她对我来说是很珍贵,无人替代。”说完这句,徐海城不再逗留,起身道,“我走了,如果你们康复中心突发与马教授相同的病症,记得通知我。”
  霍克默默地目送他离开,表情不复平时的淡定温和,眼眉之间不知不觉地笼着阴霾。他拉出抽屉,拿出一张照片细细地审视着,照片上的方离脸庞如白玉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沉静地看着远处,无喜亦无忧。
  离开霍克办公室,徐海城迳直来到后院的精神病房。值班护士是个胖敦敦的小护士,睁圆眼睛看着他亮出的证件,露出迷惑的神色。
  “昨天你值班吗?”
  “我昨天也值白班。”
  “有没有人来探望过马俊南?”
  胖护士肯定地说:“有。”
  “是个什么样的人?”
  胖护士想了想,说:“是个年轻男人,戴着个帽子,长得挺普通的。”她边说边翻出探视登记本,指着11月3日那页唯一的名字说,“就是这个人,当时马俊南在活动室看电视,他进去跟他一起坐了会儿才走的。”
  徐海城看着那条记录:探视人:林俊风,被探视人:马俊南,关系:师生,时间:15︰00至15︰30。他又将探视记录翻到前几页,一页一天,每天来探视的人少得可怜,怪不得胖护士能记得这么清楚,很多病人一住经年,早被家人亲友遗忘或放弃。他同情地叹口气,正准备看看探望马俊南的都是什么人,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叫骂声,用词甚是恶劣。跟着又传来嚎啕大哭声,听声音相当的苍老却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徐海城探头一看,只见活动室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护士,手里拎小鸡般地扯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嘴里犹在骂骂咧咧:“不准哭,叫你不要尿裤子,一天到晚……”见那老人还哭个不停,作势要打,一见值班室前站着的徐海城,连忙缩回来,将老人扯进一间房子里。但叫骂声犹在,哭声也依然。
  这一幕情景让徐海城心里堵的慌,特别是值班室坐着胖护士神色不变,显然是习以为常了。他匆匆翻看登记本,探视马俊南的多半是学生和他的老伴王小芬。将探视本放下,向胖护士道声谢,连忙离开了。
  走出心理中心的大门,还觉得那骂声与哭声在耳边,心里抑郁到极点,点燃一只烟抽着。他知道精神病院不是什么好地方,长年对着精神错乱、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任是最好的性格也是磨尽,护士也是人。但亲眼目睹,亲耳听闻,还是让他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缓缓平复心情,往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院打了一个电话。
  记得那次在钟东桥家的墙壁里发现干尸时,方离说过干尸手中捏着守护诀保护着钟东桥,那是巫术的一种,他当时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再加上方离自己也受尸毒伤害,差点发狂发癫,他更加确信,卢明华之所以精神错乱是吸太多的尸毒。现在细想,当时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钟东桥吸的尸毒比任何一个人都多,为什么他没有事呢?卢明华发癫,究竟是尸毒所致,还是巫术作崇,又或是两者皆是?
  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总机接电话的女护士声音细柔,很是动听,但听到他说找朴真华医生时,言语支吾地说他不在。
  徐海城表明自己的身份,又说是了解卢明华的事情。
  那小姑娘一听卢明华三字,明显的呼吸一滞,可见瀞云市精神病院的诸位护士已被她吓破了胆。
  小护士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确实是南浦市的,信了他九成,小声地解释因为小戴的家属闹了很多次,朴医生与院长都被他们骂了好几通,实在怕了,所以凡是找他们两人的电话都说不在。又问要不要转接到朴医生办公室?
  徐海城倒也不着急,以他多年办案的经验,越是基层人员越能提供有益的线索。
  “我听朴医生说,你们都被吓坏了。”
  “有点。”小护士口风很紧,说话也谨慎。
  “那天,你值夜班吗?”
  “不是,我是早班的。”小护士口气有那么一丝庆幸。
  “晚班的护士当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事情?”
  小护士在犹豫,但是徐海城对事情的熟悉又让她相信,确实如他所说朴医生曾详细地说过,于是说:“卢明华一贯安静,所以她所在病房区也比较宽松,值班的医生与护士都离着比较远,她隔壁那个房间的病人曾在夜半大叫有鬼有鬼,不过病人经常乱叫的,所以没有人当回事。后来问他,他说在窗外有张鬼影闪过。他住的房间在一楼,树木多,所以大家都猜可能是树摇动,他看花眼了。”
  “小戴护士现在怎么样了?”
  小护士又是呼吸一滞,半晌才说:“不太好,完全就是翻版卢明华。”
  徐海城想起刚才那幕,问:“你觉得小戴护士为人如何?”
  小护士迟疑,“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认为她的本职工作做得如何?还有她待病人如何?”
  “还好吧。”小护士的口气颇为勉强。
  徐海城心中了然,小戴恐怕又是另一个刚才所见的中年护士。“麻烦你帮我接朴医生吧。”
  话筒里叮咚几声,片刻有人接起,听声音正是朴医生。“徐队长,你找我有事?”
  “朴医生,这几天小戴护士怎么样?”
  朴医生叹口气,说:“还能怎么样?医院里根本没有护士敢照顾她,很可怜。”
  “朴医生,你知道平时会有些什么人探望卢明华?”
  “她父母,一般一个月来一次。以前她弟弟读高中的时候到是一个星期来一次,后来上大学,每个寒暑假都是隔两天来一次。半年前听说她弟弟也出事,就没见过了。”
  “朴医生,你帮我查查,卢明华康复前一天有谁来探望过她?”
  “好。”
  徐海城听到话筒里传来朴医生与人的交谈声,一会儿他说:“那天来了两个人,只登记了其中一个名字,叫林俊风,说是她亲戚……”接待这两人的是小戴护士,所以谁也不记得另一个长什么模样,八成是太过普通了。
  又是林俊风,他究竟在这两起忽然康复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注○4:摘自badcamel的《天津刑警奇闻录》
  注○5:有家人于深夜被全部杀死,结果隔壁人家的幼童居然做梦梦到了整个杀人过程。有的认为是幼童看到了,误以为是做梦。也有的说是因为隔壁人家临死之前释放的脑电波被她接收到了。ESP(意念或第六感)研究指出,年龄越幼小,脑波频率越接过于7。5兆赫,也就是说与宇宙的波动同频,更易于产生共鸣。

第六章 住劫之三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满身血腥它从黑暗中来,又往黑暗中去……
  (摘自《刑警日记》)
  询问清楚卢明华忽然康复的事宜,徐海城隐约有个判断,都是忽然康复,马俊南似乎与卢明华不同,但又是息息相关于同一个人林俊风。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南浦大学开去。
  马俊南的家在大学里面的教师住宅区,听霍克说,他被救回来后,一直情绪不安稳,惧怕黑暗,开始是在南浦大学附属医院医治的,一个月前才转到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
  车子开进落叶缤纷的南浦大学时,徐海城的心里浮起淡淡的亲切与惆怅,这是方离曾经读过书的地方。她读大学时,他在桐园郊区派出所工作,搭车几小时来见她一面,却被她不冷不淡地晾着,对她恨不起,所以就迁怒到这座树木幢幢的校区,觉得它树多的遮住了人心。现在放眼望过去,依然觉得树多,却不再烦心只有惆怅。
  来之前已通过电话,所以马俊南在家里等着他,他的家里人都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开,方便两人交谈。马家并不大,布置却极为文雅,散发出宁静安祥的书香味。遗憾的是灯开的太亮了,令一切都变了味道,即使书香味也沾着刀刃的光。
  两人见面寒喧一番,分别坐好。
  两日不见,马俊南恢复了不少,虽然依然是薄皮裹着嶙峋的骨头,却没有初见那日惊心动魄的峥嵘。神情举止也不像前两日畏缩,带着几分文人的淡定。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友好不起来,虽无恶意,却像根绷紧的弦。
  徐海城将来意简单地说了一遍。
  其实他不说,马俊南也知道他的来意,他看着客厅里的吊灯,说:“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提这些事情……”聚龙洞的滴水声穿过时空,一声声地滴落在他的耳膜。眼前的雪白灯光倏忽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聚龙洞被黑暗裹着的电筒光。
  ……徐海城命令所有的人低下头,幽灵蛊从高处直扑向他的后脑。站在在他对面战士看到了,本能地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叶喷出一串子弹。徐海城不知道目标是幽灵蛊,举起手枪就还击,幽灵蛊趁此机会扑上他的脖子,他开始丧失人性,发狂地杀人。其他战士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开枪还击,一眨间,山洞里枪声大作。
  洞里本来就开阔,无遮掩回旋的余地,大家又是围着梁平的尸体站成一圈,所以没有多久,纷纷中枪,惨叫声四起。也不知道是谁的子弹击中了徐海城的头部,他慢慢委顿在地上。幽灵蛊从他脖子后再度飞出来,朝其他人身上飞去,大家早就听说它的可怖之处,纷纷开枪射击,那只幽灵蛊终于被打成稀烂,但是救援队的战士们也已经死伤大半。
  但是劫难还没有过去。
  一阵古怪的嘈杂声从高处传来,渐渐逼进,这个声音马俊南已经很熟悉,恐惧像钱塘大潮般冲毁他心中的堤岸。
  “蝙蝠,成千上万的蝙蝠就这么冲了下来,黑压压的……”马俊南脸上肌肉抽搐,眼睛还是盯着灯泡,但是看到的却是洞顶盘旋而下的无数黑色蝙蝠,或许就是从那刻起他开始畏惧黑色与黑暗。
  多如牛毛的蝙蝠扑了下来,大家被扑得晕头转向,手中的电筒也掉了,骨碌碌地滚远着。灯光一圈一圈地晃过,照着蝙蝠的尖爪红眼。趴在地上的马俊南看到旁边的一具尸体倾刻间被密密麻麻的蝙蝠覆盖,再也承受不住惊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说完,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马俊南犹沉浸于恐惧当中不可自拔,徐海城则开始回想接下去发生的事情,那是他在医院里苏醒后陈琛告诉他的。
  瀞云市驻军收到救援队发出的紧急求救信号,立刻派出两辆直升飞机。因为瀞云山区山高林密,找到聚龙洞着实费了些时间。六名救援战士走进溶洞,就闻到扑鼻的血腥味,曲折流转的溪水叮咚而响十分动听,但流淌的水却是红色的。
  他们循呻咛声找到出事的小山洞,落在地上的电筒还亮着,斜斜地照着黑沉沉地洞壁。洞里的气味比外面更为难闻,血腥味几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用手电筒缓缓扫视,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地上有不少残肢断臂,还铺满黑色的蝙蝠尸体……
  其中一个战士回去后给朋友写了一封邮件,提及此事,说:那一刻我真的怀疑自己走进了地狱……
  因为不清楚聚龙洞里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也因为重伤的人急需救治,这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