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魔功





  擒狼的人,不但要预先布置周密,计出万全,还须具备胆大、力大、手快、心狠,否则,单是那块厚木板再加上狼身,在二百斤上下,一个背它不起,只要一松手,便反而赔上一条命了!如不把它好吃的嘴闭住,它一叫,同类便驰到,你就别想走啦!所以猎户世家,相传谚语,有“宁杀十虎,不捉一狼”的警句。
  不但二女听得津津有味,便是李文奇之博识,也未有此详细体会。霍春风更是初次见闻,最感趣味。
  只听门外哼哟哟,春风便知点穴到时自解。起身笑道:“让我问他!”
  这时日丽中天,树影摇曳,清凉满地。
  霍春风如提小孩似的把他提到一偏僻之处,安然道:“朋友!好汉子敢做敢当,别不见棺材不流泪,只要你说出藏银之处,我知你受人支使,与你无关,马上放你走!”
  他大吼道:“小子,牛大爷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臭美个什么?你的心肝五脏,桑大爷不会嫌酸的……”竟猛古丁一伸右脚,“大绞盘”,想把春风绊倒。
  不料,明明已经盘住春风的小腿,却是毫不动弹,这厮刚暗骂小狗找死,老子这一盘,何止五百斤硬力,便是铁椿,也要歪倒哩。可是,刚一运力,猛觉不好,一种软中带韧的弹性一震,立觉右脚抽筋,且再加身上伤痛,疼得一咧嘴,差点叫娘!整个身子像松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
  春风不敢再耽搁时间,霍地取出桑老怪给他那块烙有羊角的蛇鳞,轻笑一声:“鼠辈可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那有闲工夫同你废话,宰掉你如死一蚁,有污我手。你不过仗着那桑老怪么?死鸡撑锅盖,还过硬挺。就让桑老怪来好了!”
  那厮一见那块蛇鳞,立时面色大变,连疼痛都吓忘了,一手抢过,骂道:“好小子!便宜你了!桑老前辈有命,咱带你去就是。只是你得小心着,有人等着你奉送咧。”说着,竟就地撑起身子,一拐一拐的往左边密林内去。
  春风动身之前,曾命手下先到中条山下附近待命。这时一忖量:这小子话出有因,别是另有魔儿崽子在转念头,趁火打劫,捡个大现成。或是计划半路上捣蛋。那次推测,届时只有硬拼,干这行饭的人就是刀枪下讨生活,拼出名来的。自己刚下山不久,正好借此立威,一显少林绝艺,一试身手。
  那厮猪哼连声,表示轻蔑,约莫走了三、四里远的地方,一涧中横,适地“刀茅”,地势荒僻已极。
  这种“刀茅”,春夏最盛,长约丈许,密密层层,叶薄如刀,略有白粉,手触处,立时皮开血出,恍如快刀拖过,如在里面走一转,保证衣衫破裂,露肉处血痕累累。又痛又辣,最是讨厌,连硬功极好,有十三太保横练功夫的人都怕这个。因其性柔中带刚,着肉便入,任你肌肉如铁,一些也着不了力。只有山农老樵,能知其性,先用脚齐根把它踏倒,一把握紧,恰到好处,割取幼苗去喂牛,最能发骠。秋后冬寒,它便经霜变黄,失去威力,无法伤人了。可取为引火柴薪,但不经久。如引起烧山,却是利害无比,不亚於芦苇。
  春风估计满谷满坑的捞什子,少说也有十多里长,几里宽。正不知那厮弄什鬼?他开口了,没好气的一指:“就在前面有株苦珠树的下面,用石头砌了坑,你的捞什子东西便放在里面,上面有蓑衣和乱茅遮住。你自己去取吧,牛大爷要睡觉去啦!”掉头便走。
  春风一笑,一扬手,他便行不得也哥哥,目瞪口呆站住啦,却是春风打着哈哈道:“朋友!请便!要走就走。既是实在,我会叫人来搬取的。”
  只见这小子惊得直冒汗,想骂又骂不出,直翻牛眼,乾喷白沫,真像一头正耕田上耙的大黑牛。
  春风微笑道:“朋友!你既不走,就请你在这儿代我看守一下,我去叫人来。身形一晃,无影无踪。
  那小子空自疑神疑鬼,恨天恨地,却无可奈何。
  且说春风展开少林地行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出现在老头面前,抱拳拱手道谢,对文奇一递眼色:“我们告辞,那厮已听话了。请两位姑娘动身。”
  二女应声而出,都向老头致意告别。临时,把桑老怪的那片蛇鳞交给他:“老丈,你收下这个,如有人来噜苏,可给他看,这是我们的事,和你无半点关系。”
  那老头几曾见过这样大的蛇鳞,先还当作鱼鳞或蚌壳之属,等到看清,伸出青筋满布的老手一抖,差点把蛇鳞掉在地上,颤动着嗓子,连说:“慢客!几位再来中条时,请来这里歇息!”
  四人奔到原地时,那小子无影无踪,春风不由讶然,忖道:“竟有人能解我独门点穴,必非庸手……”便把此意告诉三人,并表示时间不久,即使有人把那厮救走,也去不远,主张分头搜索追踪。
  文奇摇头道:“老弟毕竟尚是初上江湖,对付这类鼠辈,何不先废了这厮软筋,放在不起眼之处。别被这厮诓了,藏银并不在此,却是阴沟内翻了大粮船咧。”
  春风不由俊脸一红,自怪经验不够。
  却听文奇一声轻笑:“我说是嘛,人留了手脚啦!”
  大家眼快,已看到距离约三丈之处一块麻石是斜抑着一支“飞鱼刺”,竟深入石中一半,好大的腕力。
  四人同时飞身过去一看,麻石上还歪斜着两行指刻的字迹:“藏银在此,寄马外厩,前途恭候,见者有份!”
  春风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霍春风宁可分赠卑田院,也不会散财消灾,送给这些瘟神咧!”
  文奇笑道:“可有热闹啦!只是这飞鱼刺乃水贼所用暗器,善於水里伤人,大约来的是水里朋友,旱地上不见得能顽几下子呐!”说着,眼观八方,查看动静,却无半点反应,摆手道:“鼠辈们已经走了,激将无功。藏银既在此,他们为何不捷足先得,却等咱们来取现成,莫非有诈?且去一看便知……”
  席姑娘摇摇头道:“这很易解,必是他们忌惮桑老怪和中条四凶,不敢火中取栗,怕招恼桑老怪师徒,却又舍不得空手而回,却借我们的手取出,他们再在半路邀劫,以逸待劳……”
  颜姑娘却不耐烦的一扭柳腰,便飞身而起。
  李文奇刚急叫:“小心着……”
  颜姑娘已落在一处稀疏的“刀茅”内,似在打量四面地势,一双纤手,无意中往两边分拂一下,猛听她嘤咛一声,缩手不迭。
  霍春风早已说后赶到,身在半空,已瞧到伊春葱玉管似的柔荑纤指沁出几丝红线,身形降落在她身畔,刚问:“姑娘怎么了?”
  李文奇已哈哈笑道:“怎的恁地心急,这才叫做“过风刀茅,见血才饶”呢。原来这些兔崽子竟想开咱们一个玩笑,使咱们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万不可再动,让俺来!”
  身形随声而落,两脚起处,便把茅根踏倒,平铺在地。
  席姑娘也随后赶到,忍不住拍手笑道:“瞧不出这茅叶儿,却比利刀还快……英妹妹的纤指儿也忒娇嫩了,连茅叶儿也以一亲香泽为快咧!”又正经的道:“别是他们又有什么鬼玩意儿埋伏吧?不如由一人先上前看个仔细……”
  春风点头道:“只要看清不错,可以去叫伙计们来,他们已奉命在下不远之处等待消息……”提丹田气,展开少林“一苇神通”,全身如柳絮轻轻飘,借着那些绿青成丛的刀茅茅尖作垫脚,不过略一摇动双肩,便已出去十多丈,这份轻功,乃少林三十六行功中绝传真功夫,较之“风摆残荷”更高明一着,三人都自叹不如。
  颜姑娘那在乎这一点小痛苦,何况霍春风那种关心神色早已使她芳心生甜,本想把一双玉掌给他细看一下,证实这茅叶儿好生利害,及被席姑娘发话调侃,便自微笑不语。
  这时,但见春风如蝶轻盈,似蜂奔蕊,好俊的轻功,不由情不自禁的娇声喝了一声彩!
  席姑娘笑道:“好么?这才不愧少林骏骥,武林千里马哩,以后看他施展,岂止这一点,那时呀!英妹妹,我说你只有小嘴儿合不拢,香唇儿翘不下。”
  文奇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羞啐了一口,樱桃方启,欲说还休,只瞥了她一眼,逗一个娇嗔。
  那边春风早已飞渡过半里许的刀茅,停身在一处,又在四周绕了一个圈子,手起处,只听他叫道:“好鼠辈,弄的好把戏……”


第十四章 未解情滋味



李文奇和二女同时急问:“可是被那厮诓了?”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来贼狡猾,弄了手脚,却把那厮毙了放在这里,不但想嫁祸,而且有示威性质咧!”挥手叫:“无须过来,藏银在此,等我叫人来!”
  只见他双手一抬,丢起一个尸体,被他像抛球一样抛了二丈高远,身既腾空,仍用“一苇神通”功夫飞跃过来,吐了一口唾沫道:“这番可不简单,来贼身手不弱,鬼计多端,倒不可不防……我们先且商计一下,再去叫人来,并顺便埋葬这笨蛋!”
  文奇沉吟道:“可曾细看那厮致命之处是何种手法?门户?”
  春风皱眉道:“正是破绽太多,那厮双目倒插两支九曲龙须针,但其目定口呆,并无所趋避,挣扎之象,可以证明小生点的穴道未解之前先遭了毒手。仔细一查,果然,小弟所点的穴道尚未解开。却在项后“玉枕”穴发现一黄豆大的小洞,直透前面喉管“真空”,不知什么暗器打的?手法固然奇妙,腕力更是惊人,吾兄久历江湖,可知来人是谁?”
  文奇以手支颐,一脚踏在石上,瞠目道:“这就奇了!据老弟所言,那厮竟中了两种暗青子,则来贼至少有两个,并且是紧蹑老弟之后,明是有心伺机下手,移祸江东。却又末对老弟出手,却穷凶极恶,对这笨牛连下毒手,此中大有可疑。来贼既甘冒大险,不惜杀死桑老怪师徒的喽罗,必非省油灯。愚兄虽臆测中有人,此时却未敢断定,咱们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稳扎稳打为是……”
  春风发话时,席、颜二女,早已一声不响的一左一右,巧隐身形,潜藏高处四面察看。此时双双飞身而下,席姑娘摇头道:“他们已走,至少附近没有贼踪,为防他们又放冷箭,暗中捣鬼,我的意思:霍师兄可以去招呼人来起镖,我们就在这里等待……”
  颜姑娘接口道:“雯姐说得对,当前急务,是先把镖取出再说。”
  文奇沉吟一下子道:“也罢,老弟速去速回,争取时机,如老怪师徒反覆无常,又来惹厌,却是防不胜防之事。”
  俗语说:会听话的听话头,不会听话的却听话尾。霍春风颖悟天生,岂有不知眼前的处境和各人的心情。那桑老怪乃享名多年的怪物,当世有屈指的魔头,岂是易与,如非适逢其便,绝无这样便利,便是这样,老怪骄狂恣妄的口气和蛮横态度已使人忍受不住了,以为一行都深明能屈伸之旨,高瞻远瞩,不做冒失恃勇性气的事,以免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此地,一个不妥当,便会变成人背时,鬼推磨,黄鼠狼子坐鸡窝。所以,再不暇计议,立展少林绝学“地”字诀,在日影下,不过身形—晃,转瞬变成一屡轻烟,好像星云电射,破空而去,文奇等三人皆此中能者,忖度比较之下,亦有自叹不如,望尘莫及之感。
  最窝心的当然是缥缈儿颜舜英了,芳心内又喜、又爱、又甜、又美,说不出的一股何滋味,忍不住抿着嘴儿,菱角一翘,垂眸一笑。
  为了掩饰自己,姑娘们对此道可说比什么都要敏感,一踢脚下的小石块儿,不顾左右而言他:“我看不如各自隐起身形来吧!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成荫,有贼徒再来跺盘子,却可得意外之财,分个彩头哩!”
  席姑娘早已噗嗤一笑道:“凭霍师兄这般身手,还抱什么杞忧?依我看啊!便是桑老怪师徒赶来,也不见得必败哩!你说的倒是鬼心眼儿,我们应该光明正大,用不着隐隐藏藏,如果有意栽花花不发,岂非反遭人口实,说我们怕了谁来?伺虚暗算人吗?”
  文奇急搀言道:“此时不是闲话时,不矜不伐,吾辈本色。不骄不馁,亦为圭臬。还是休息养神吧。”言罢,先自席地跌坐,垂帘行功。
  这一说,二女同时感到娇躯慵软,想起此行受辱,忍垢含羞,报仇雪耻尚不暇,何况身在虎穴,那来闲情逸致?不由都红潮上颊,再不作声。
  约两个时辰后,春风果然带领十二个得力镖夥和趟子手赶来。
  那些人多是少年子弟江湖佬,实际经验丰富,深知山泽树木之性和各地风土人情,这种“刀茅”当然难不倒他们。只见他们扎束一番,乾净俐落的由一人当先开路,手抖杆棒,往前一推,脚下顺势一踏,它便倒啦,后面的鱼贯而进,这样一来,一行过处,便成了一条人工开辟的小径了,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