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少无知之辈听之信之。就连寿亲王殿下也……,唉!
老神仙乃寿王殿下私人,恕进忠失言之过。”
天赐佯作惊奇,说道:“大人何出此言?贫道久处乡野,少闻外事,并不知道朝中尚有这许多纠葛。与寿王殿下结交,不过是借之求进。贫道所忠者,圣上也,并非哪位大臣的私人。”
刘进忠目光陡亮,干笑道:“失言,失言!”敬过天赐一杯,又道:“进忠问心无愧,并不畏惧群臣的污蔑之辞。可是难免会有些谣言传到圣上耳朵里,引起圣上的猜疑。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唉!做人难,为官更难。”
天赐正容道:“圣上英明仁德,明察忠奸。大人既然问心无愧,何惧圣上猜疑。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贫道以为,大人也许行事不慎,偶有失职之处,被人抓住把柄,以至谣言四起。
要要杜绝谣言,当顾惜声名,谦恭自抑,还政于君,结好于臣。不可妄言圣上之非,指责群臣之过。“
刘进忠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作出诚惶诚恐之态,说道:“仙长教诲,进忠永铭在心。”
经此一说,大家均感尴尬,兴致大减。沉默良久,刘进忠又堆起满脸笑容,说道:“有酒无乐,扫人兴致。进忠唤歌姬献歌一曲,请仙长品评。”他轻击三掌,众侍女闻声知意,撤去锦屏。只见屏后是几十名浓妆艳姬,或怀抱琵琶,或手抚瑶琴,轻轻弹弄,大堂上响起悠扬的乐声。十几名艳姬簇拥着一位绝色丽人袅袅娜娜步入堂上,翩翩起舞。众艳姬皆轻纱罩身,露出粉红色的内衣,粉腿藕臂,婀娜体态,撩人遐思。这时乐声忽然转为柔靡,缠绵低徊,似旷妇思春,深闺夜语。那丽人和着乐声婉转歌曰:“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
酒容红嫩,歌喉清丽,百媚座中生。墙头马上初相见,不准拟,恁多情。昨夜杯阑,洞房深处,特地快逢迎。“
曲调悦耳,词意婉转,经由这绝色丽人唱出,更令人心动神摇。天赐心想:
“那刘贼是个粗鄙武夫,柳永艳词,他未必能懂。这女子歌喉虽佳,只怕是对牛弹琴。”忽听背后传来小蔷小薇的两声冷哼,天赐心想:“这艳舞如此不堪入目,我实在不该带她们来的。”连忙传音道:“别忘了咱们来时的约定,当心失态!”
堂上舞姬越舞越放荡,媚眼频送,搔首弄姿,伸臂踢腿,露出轻纱下晶莹的玉体。纤腰丰臀,款款扭动,作出诸般不堪入目之态。那丽人又歌曰:“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娥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脱罗裳,恣情无限。留取帐前灯,看伊人娇面。”
天赐心想:“人言柳永艳词以此首为最,可是与这艳舞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再看席上宾客。刘进忠见得惯了,不觉如何。那黄健与刘从孝听不懂词曲,只管盯着堂上肉阵,两眼冒火,一口馋涎,丑态百出。唯独董良佐赵弘弼两人尚无异状。
一曲终了,众歌姬鱼贯退出。刘进忠望向天赐,只见他捻髯微笑不语,神情高深莫测。
刘进忠一时摸不清底细,试探道:“老神仙观感如何?”天赐道:“大人是想听恭维之辞,还是想听几句逆耳的忠言?”刘进忠干笑道:“敬请老神仙直言,进忠洗耳恭听。”天赐道:“大人乃朝廷重臣,社稷干城。当此国家多事之秋,正大人为圣上分忧之时也。切不可因声色之娱消磨心志,招人物议,玷污了大人的清誉。”这几句话表面上是责备,实则是恭维,刘进忠喜不自胜,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董良佐赵弘弼相互一打眼色,乘机进言道:“老神仙,刘大人府中蓄养歌姬并非是为声色之娱,只有贵客光临时才唤出一舞。我等有幸观赏,实乃托老神仙之福。刘大人蒙圣上恩宠,授以重权。所谓树大招风,名高遭忌。宵衣旰食,心系王事,犹恐稍有疏漏。焉能不顾声誉,辜负圣上重托,招人非议,授人以柄。”
这一番话明着吹捧刘进忠,抬高他的身份,暗中加以规劝,与天赐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刘进忠听后更乐,连声道:“是极,是极!”
天赐对董赵二人刮目相看,心想:“这两人有几分才干,刘贼重用他们并非无因。似黄健刘从孝之流,皆是庸才,不可与这两人相提并论。”
刘进忠暗暗揣摩天赐的心意,忖道:“这老杂毛是出家人,又上了几岁年纪,对美色自然不会感兴趣。要打动一个修道之人,最好是奇功密技,可惜我这里没有。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帛动人心,他虽是出家人,只怕也不能免俗。”
思忖已定,吩咐道:“来人,呈上礼物。”
两名侍女应声而出。一人手捧着一只翡翠玉盒,玉质晶洁,雕工精致。另一个手捧着一个蜀锦绣囊,上缀七色宝石,光彩夺目。单是玉盒锦囊便价值不菲,其中所藏想必是奇珍异宝。侍女将礼物放在天赐案前,肃手退下。刘进忠笑道: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仙长笑纳。”天赐看也不看,淡然道:“大人厚赐,不敢推辞,贫道愧领了。清风,明月,收下礼物。”小蔷小薇心中不快,无奈有言在先,只得照办。
刘进忠未能在天赐脸上看到预计中的贪婪之色,心中失望,暗想:“这老杂毛是真的见财不动心,还是故意做作,嫌礼物太轻?也罢!我再送他一样宝贝,总要他满意才好。”又吩咐道:“来人,把我的墨玉乌龙牵来。”
天赐心想:“墨玉乌龙?大约是一匹宝马。名字起得不错,不知其马如何,能否比得上我的小黑。”只听堂下传来一阵清越的马嘶,其声雄壮,似龙吟虎吼。
天赐大喜,向堂下望去。只见四个彪形大汉牵来了一匹通体如炭的骏马,体长膘肥,鬃毛戟竖,似欲挣脱缰绳,腾云而去,真不愧墨玉乌龙之名。
众宾客虽然不是伯乐,也知此马不凡,纷纷挑起大指,赞不绝口。天赐却怔怔地盯着这匹龙驹,对众人的称颂之辞恍如未闻。原来这匹马竟是失散多年的老伙伴小黑,不知如何落在刘进忠手里。天赐喜极如狂,疾步下堂,搂住马颈,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轻声呼唤小黑不止。小黑颇识人性,似乎也认出眼前之人即是故主,马首在天赐怀中挨挨蹭蹭,着实亲热。
刘进忠暗自称奇,走到堂下,说道:“进忠初得此马之时,曾请人相过,据称此马乃举世难觅的千里驹。只是野性难驯,动辄伤人,虽调教多日,仍难骑乘。
不想竟与仙长一见投缘,温良驯服,似是多年老友。此乃天意令进忠将此马赠与仙长。”
天赐陡然惊觉失态,忙干笑两声,加以掩饰。说道:“贫道自幼爱马成痴,多年苦修,仍然看不破,让大人见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此马既然是举世难觅的千里驹,大人一定视如珙璧,贫道焉敢相夺。”
刘进忠心想:“能打动你这老杂毛,连城之宝老子也舍得,区区一匹马能值几何?”说道:“此马在进忠之手,无异明珠暗投,屈煞良材。进忠诚意相赠,望仙长切勿推辞。”天赐顺水推舟,笑道:“大人盛情,贫道再要推拒,未免有些矫情了。常言道: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既蒙厚赐,来日必有所报。”刘进忠大喜,干笑道:“哪里,哪里,进忠赠马纯出敬贤之心,焉敢望报。”
天赐收下礼物,刘进忠便将他当成自家人。回堂落座,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闲话未久,刘进忠言归正传,说道:“进忠的心事,方才已经向仙长提及。蒙仙长教诲,使进忠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可是满朝公卿并不都如仙长一般开明,居心叵测者大有人在。贤明如周公者尚惧流言之讥,进忠才德逊于先贤多矣,安得不惧?所虑者非自家声名前程,而是无人能通款曲,令圣上忧心,让进忠如何心安?”
天赐暗道:“一派胡言!”笑道:“大人过虑了。贫道不才,愿效绵薄。来日进宫,一定在圣上面前代大人解说,以释圣上之疑。”
刘进忠暗喜,自以为得计。口中称谢,心中却想:“刚才还一本正经说什么无风不起浪,现在却满口应承,愿效绵薄。老子还当你这老杂毛是个难缠的脚色,不想一匹马就能买通,让老子白白担了多日的心事。”
堂上众宾客正在畅饮,忽听堂下侍者叫道:“余公公驾到!”只见大太监余广板这面孔,挺着大肚皮直闯上堂。目光在众宾客脸上冷冷扫过,尖着嗓子道:
“吓!刘大人好兴致,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诸位了。”
这余广平日笑脸迎人,今日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刘进忠等人心怀鬼胎,神色大变。刘进忠堆起笑脸迎上前去,说道:“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余广架子端得十足,说道:“咱家奉万岁爷之命,特来请老神仙入宫。”目光转向天赐,又换上一付笑脸,说道:“到老神仙府上空跑了一趟,才知道您老在此作客。请速与咱家入宫,莫让万岁爷久候。”
刘进忠心中嘀咕,却不好动问,忐忑不安地送余广与天赐离去。频频向天赐递眼色,希望天赐能够小心应付,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至于天赐能否领悟,他就不得而知了。余广走后,刘进忠又命手下前往宫中活动,打探消息,以防不测。
余广引天赐入西华门直奔内宫,小蔷小薇捧着刘进忠的两样礼物跟随在后。
初次入宫,只觉处处新奇,东张西望,指指点点,只是不敢出声,憋得难受。
皇帝正在乾清宫后的暖阁中相候,坐卧不宁。见天赐进来,皇帝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说道:“夤夜相诏,打扰老神仙清修,朕甚不安。”天赐弓身道:“蒙陛下垂顾,实贫道之幸也,求之不得。”
小蔷小薇偷偷抬头一观,见到皇帝的容貌,几乎失声惊叫,四目直视,久久不能移去。
皇帝偶一回顾,见她二人明眸雪肤,神态可喜,虽然直视圣躬有些无礼,皇帝却不以为忤,反觉好笑,问道:“这二位仙童是老神仙的弟子吗?有其师必有其徒,好俊秀的人品。”
天赐暗叫不妙,来时匆忙,忘了虑及皇帝与自己容貌相象之事,落在她二人眼里,只怕要费一番唇舌了。说道:“他们是贫道身边烹茶扫地,持炉添香的童子,少年心性,玩劣不堪,除武功尚可之外,余者一无是处。”皇帝失笑道:
“年少贪玩,天性如此,并非过错,老神仙不必苛责。”唤出一名小宫女,吩咐道:“春来,你带这两个小弟弟出去玩耍,好好照应,不要委屈了他们。”
那名唤春来的小宫女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小蔷小薇被认做弟弟,暗暗不服。
不过,能得一同龄玩伴,乘机逃出这个气氛压抑的暖阁,到外面散散心,也算是意外之喜。二女将礼物交给天赐,乐滋滋随春来出门去了。至于说游戏之中,二女放出手段,骗得春来叫她们哥哥,挽回方才的损失,也是意料中的事。
小蔷小薇去后,皇帝又命余广等内监退出。他对那两样礼物十分留意,却不直说,绕着弯子问道:“老神仙屡次进谏,言刘进忠之非,劝朕尽早除之。今日为何又去刘府作客,与他攀交?”
天赐道:“要除刘贼,须先去其羽翼,而后下手。贫道前往刘府,正为安抚其心。这厮横行不法,肆无忌惮,却也畏惧陛下猜疑,妄图收买贫道为其开罪。
贫道已佯作应允,将礼物收下,陛下请看。”将锦囊玉盒呈送皇帝。
皇帝先打开玉盒,只见盒中整整齐齐排着十叠银票,每张一千两,每叠一百张,足足一百万两银子!天赐虽然猜到盒中之物一定价值不菲,却料不到居然如此之多。再倾出囊中之物,却是百余颗明珠,都有拇指大小,浑圆晶润。内有一母珠,大如鸡卵,宝光四射,灯烛为之黯然失色。百余颗小珠聚集于四周,拨之不去。此等奇珍异宝,只怕又不止一百万两银子了。
两人相顾愕然。皇帝双目怒火隐现,狠狠一拍桌案,喝道:“这奸贼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上百万两银子,竟比朕还要富有。他独揽朝中大权,尽敛天下之财,究竟是何居心?”
天赐道:“一百万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刘贼家中所积何止千万。他富可敌国,犹不知足,却不知榨干了多少升斗小民的血汗,克扣了多少将士的粮饷,又不知有多少朝廷岁入被他中饱私囊。此等奸贼不除,国无宁日。陛下应早做决断,免生后患。”
皇帝越想越气,说道:“老神仙所言极是,朕不除他,日后恐为他所害。如何行事,望仙长赐教。”天赐道:“除奸大计贫道早已告知陛下,所谓先安抚其心,剪除其羽翼,缓而图之也。陛下应速下诏书,调京军赴边屯住,将武腾龙骧四卫遣出京师,以去心腹之患,而后再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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