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贼全平了,那时咱们无牵无挂,何等逍遥。
就算现在大哥答应不做皇帝,让那些反贼奸党横行霸道,看着大哥终日愁眉苦脸,你能高兴得起来吗?“
天赐深为感动,拉住二女的手,说道:“好妹妹,大哥答应你们的事永远也不会反悔。
一旦了结正事,便不做皇帝了,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全由你们说了算。
“二女大喜,小薇破涕为笑,摇着天赐的手,纵声欢呼。
夜深了,天赐打发小蔷小薇就寝,他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睡,一夜之间的变故令他兴奋异常。“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难道他今天能够鬼使神差成为皇帝,真是上天注定的吗?蓦然间他想其宏元大师留给他的四句偈:善体天心,莫违良心,苍生之心,即为汝心。难道这老和尚真是法力无边,早就算定他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帝,要他以天下为己任,为亿万苍生谋福吗?
天赐思绪起伏,又想其皇帝临终时的话语,字字句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刚才他无暇思索,现在细细一想,皇帝当时虽然神智不清,但他说的话只怕并非无因。那两名刺客都是年轻女子,说不定就是兰若和小慧。但兰若的武功以一敌一或者能胜过段云鹏等人,以一敌四断不会如此轻松。纵观武林,有这般高深武功的女子除了兰若的师父玉罗刹,便只有小雪一人。如果两名刺客是兰若和小雪,她们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现在又在何处?天赐心情异常纷乱,即盼着见她们,又怕见了面无法解释这些他自己也预料不到的变故。
一连数日天赐称病不出,下一步如何行事他要好好想想。宫里的规矩他尚不完全了解,更加马虎不得。宫中的内侍朝中群臣只当皇帝伤重,也不以为异。余广每日来御前伺候,都被天赐拒之门外,只让小蔷小薇陪伴。余广妒念大盛,有苦难言,便各处风言风语,说小蔷小薇的坏话。妒忌之心本自天性,这也怪他不得。
太后关心儿子的伤势,日日皆来探望。天赐为防言多有失,称说精神不济,不与多谈。
太后心疼儿子,非但不以为忤,反觉理当如此,万万想不到皇帝已经掉了包。
这一天太后又来探望儿子,天赐正在殿上悠闲地负手踱步。太后见儿子已经能起床行走,精神健旺,红光满面,便觉十分欣喜,拉住儿子的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在太后的记忆中儿子自幼便体弱多病,如今重伤初愈,身体反而健朗了许多,诚可谓因祸得福,意外之喜。
慈母的殷殷关切,令天赐心中生出了一丝暖意。搀扶太后坐下,说道:“母后,儿子卧病多日,不能前去问安,反要您老人家亲来探视,让儿子如何心安。”
太后道:“傻话,做母亲的哪个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先皇辞世,将一副千斤重担交托于你。我是妇道人家,不知君国大事,没办法帮你,只能在饮食起居这些琐事上多进点心。只要你平安快乐,无病无灾,我就放心了。”
天赐笑道:“母后现在可以放心了吧?儿子自经老神仙传授强身之术,百病尽除,精神日健,心情也特别顺畅。”太后道:“你提起老神仙,我倒想起一事。
老神仙不是有两名弟子吗?听说你把他们留在宫里,共寝共食,不肯稍离,这样不合适。祖上定下的规矩,上至八旬老翁,下至三尺幼童,皆不许留住内宫。他二人虽然年幼,也是男子。我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长此下去,恐于声名有碍。”
天赐道:“老神仙乃当世奇人,入宫不过数月,儿子受惠良多,视之如挚友,敬之如师长。今不幸为我而死,实感痛心。老神仙已死,不能复生,幸有他的两位弟子尚在。他二人承老神仙衣钵,年纪轻轻,已具过人之能。儿子与之相处,即如再见老神仙一般。”
太后道:“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老神仙舍己救人,这副襟怀亘古少有,这分恩情不能不报。可是报恩也不能不顾惜声名,坏了祖上的规矩。你是皇帝,行事不能全凭一己之好。将两个男子留在内宫,成何体统。”天赐笑道:“母后,儿子给您看一件奇事,您看过之后一定不会再赶她们走了。”
太后愠道:“我在与你谈正事,不许打岔。祖制坏不得,说什么他们也不能留下。”
天赐笑道:“儿子说的也是正事,能不能留下您看过再说。”说罢向殿外叫道:“小蔷,小薇,快来见过太后。”小蔷小薇应声而出,到太后面前盈盈拜倒。
太后心中虽然不快,但顾念老神仙的恩情,却不好向她们使脸色,只是笑了笑,令她们平身。心中暗自奇怪:“这两个小道童不是叫清风明月吗?何时又改成了小蔷小薇?”
天赐向二女道:“小蔷,小薇,解开发髻,让太后验明正身。”小蔷小薇虽不解其意,但大哥既然吩咐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依言除去发簪,解开道髻,满头秀发披散下来。太后大为惊奇,只见她二人肤如凝脂,面如桃花,眉弯嘴小,巧笑嫣然,竟然是两个清丽绝俗的小姑娘。
天赐道:“她们本名小蔷小薇,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老神仙又舍不得丢下她们,便命她们女扮男装。儿子本想告诉您的,一时疏忽就忘记了。”太后心中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命随侍宫女带她们下去更衣。不多时小蔷小薇改换女装回来,一般的衣饰,一般的面貌,窄窄腰身,衬出婀娜体态,丽质天生,不需脂粉簪环。太后何曾见过这般灵秀的小姑娘,心中爱极,亲热地抚摸着她们的秀发,连声赞好。
天赐乘机道:“母后,现在可以允许她们留在宫里了吧?”太后不住点头,说道:“既然是两位姑娘,便留在宫里又有何妨。依我看,宫里的嫔妃没一个能及得上她们。现在年齿尚幼,不必急于册封,待长大成人再立为妃子。”小蔷小薇大羞,垂首不语。太后见她们俏脸通红,神态可喜,心中更乐。
天赐道:“母后,儿子视老神仙如师长,她们便是儿子的妹妹,岂能屈为嫔妃。求母后恩典,收她们为义女,册封公主,留在宫里也好有个名分。”太后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便收她们做义女。小蔷小薇,你们愿意吗?”
小蔷小薇并未将公主的封号放在心上,但做了公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陪伴大哥,求之不得。当下二女跪倒谢恩,口称母后。太后老怀大慰,亲手扶起,心中暗自盘算。儿子现在不肯纳二女为妃,等她们长大了,出落得更加艳丽,难保儿子不动心,改变主意。到那时再提出册立之议,自然水到渠成。
送走太后,殿里没了外人,小蔷小薇再无拘束,放声而笑。小薇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大哥,你说公主这个官很大,究竟大到什么超度?”天赐笑道:“公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除了太后与朕便是你们了。朝中的极品大员见到你们也须叩头行礼。”小薇大喜,拍手笑道:“太好了!大哥,你快快下旨,我和姐姐去把刘进忠许敬臣一干贼子拿获归案,先了结一桩大事。我们是公主,量他们也不敢反抗。”
天赐为之捧腹。强忍住笑,说道:“公主也不能为所欲为。那许敬臣恶迹未彰,现在惩办,恐群臣不服。那刘进忠数日之内朕即会下旨除却。不过,这是朕与群臣之事,不敢劳动二位公主殿下。”小蔷小薇大为不喜,一起噘嘴不依。做了公主却不能为所欲为,那还有什么乐趣。
天赐没奈何只得赔小心。安抚罢二女,便唤余广上殿,吩咐道:“朕卧病多日,耽搁了政事,快快将这几日积压的奏章呈上。”余广面有难色,说道:“中外奏章一向汇总送交内阁,由许大人等人处理。不遇大事,从不进送万岁爷亲阅。
这几日想是许大人知万岁爷有恙,并无奏章呈入。”
天赐称病多日,冷眼旁观,少言多听,只当已经谙熟宫里的规矩,不想一开口就说错了话。他道:“既然奏章都在内阁,朕去内阁便是。”这话又讲错了,余广道:“万岁爷欲批阅奏章,可命内阁理清呈入,或命许大人前来,当面询问,何必前去内阁。天子出行,非同小可,卤簿车驾,恐非仓促之间所能备妥。”
天赐心中暗自懊恼,又不好收回成命,坚持道:“朕意已决,勿复多言。朕微服简从,不必兴师动众,只你一人随行便可。”余广道:“万岁爷千金之体,如果再遇刺客犯驾,如何应付?应调段大人程大人等随行,以防不测。”照理说天赐武功已至化境,何惧区区刺客。
可他如今是冒名顶替,货真价实的皇帝并不懂什么武功,调高手随驾护卫,理所当然。“小蔷小薇却不高兴了,嚷着要同去。小薇道:”大哥,何必要段云鹏护送,有我和姐姐,保你平安无事。“当着余广的面,天赐必须顾及身份,一本正经说道:”笑话,放着众多高手侍卫不用,却让两位公主护驾,岂不让人嘲笑我朝无人,嘲笑朕行事荒唐。你二人初入宫禁,不懂规矩,朕不见责,速速退下,勿复多言。“小薇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拉着姐姐出殿去了。
余广心中着实痛快。他虽知二女已被太后收为义女,却仍怀恨在心,暗想: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便是封为公主也改不了野性,上不了台面。向万岁爷讲话,又是大哥,又是你我,无礼之极。万岁爷只是斥责了几句,这还是轻的。换做我一定重重治罪,打入天牢,永世不得翻身。”
不提余广如何暗中咒骂,只说天赐起驾前往内阁。内阁在午门之内,东南角上。臣子不能由午门入宫,只能走东便门。内阁位于各官署之首,规模却不怎么可观,只是几间低矮的房舍,供阁臣在此处理公务。房舍皆南向,臣子东西而坐,空出正中的位子,以备皇帝随时驾幸。皇帝深居简出,宫中侍卫多不相识,却认得余广和新蒙皇帝宠信的段云鹏四人。一行人不经通禀,径直闯入内阁。
刚到廊下,就听室内群臣正在争执,声音极大,传出甚远。一个公鸭嗓道:
“许大人,这等大事,我等擅自处理,不禀明圣上,一旦出了差错,如何担当得起。”又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袁大人差矣。如果事事都须奏请圣上,则我辈臣子要来何用?诸位大人不必再言,本官作主,先斩后奏。如果圣上怪罪下来,本官一肩担之。”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开始做和事佬:“许大人之言甚是,袁大人所虑也不无道理。依老朽之见,圣上如今抱病在床,为此急务忧心,恐于龙体有碍。不如就依许大人之议,先行批复了,再拟一奏折,以备日后圣上问起时请罪之用。”众大臣齐声称善,不去商量刚才所言之大事如何处理,反而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预备如何应付皇帝。
天赐大为恼火,形之于色。余广一直在留意皇帝的神色,深知这是一个拍马屁的绝好机会。当下推门而入,厉声喝道:“尔等不思为圣上分忧,反图巧言令色蒙蔽圣聪,该当何罪!”
群臣大惊失色,待看清进来的是余广,稍稍安心。可余广进了门不向大家打招呼,反退到一旁,肃手而立,大家便觉不对。及又见到皇帝随后而入,群臣更惊,这一惊胜过方才百倍。一齐伏地拜倒,问安请罪,心中惴惴,不知皇帝是否听到了刚才的言语。听余广的口气,似已知之,看皇帝的脸色,却又不象。
天赐道:“众卿勤于王事,为朕分忧,不惜获罪,隐匿大事,可见爱主之情,朕心甚慰。
余广之言,聊以相戏耳,众卿不必挂怀。“众大臣如蒙大赦,汗颜无地。那做和事佬的白发老臣偷偷擦去额角冷汗,庆幸不已。此老名叫冯其昌,年齿已近七旬,早就该告老还乡了。
只因他为人八面玲珑,善能随机应变,内阁中真少不了这样一个人物。于是许敬臣力主将他留下,居于次席。平日他谁也不得罪,慎言慎行,小心翼翼,不想今天出了个大纰漏。
内阁学士权责虽重,官阶却只有五品,往往加以三孤之衔,尚书之官而为尊。
许敬臣入阁之后仍兼吏部尚书,加少师衔。那冯其昌则是少傅太常寺卿,太常寺掌理祭祀,即清闲又无职责,与他最为相宜。还有一位新入阁的周焕文是许敬臣的死党,原为吏部侍郎,入阁后便迁为礼部尚书。三孤秩从一品,尚书秩正二品,照理说已经足够显赫了。可是要稳固地位,还必须得到皇帝的信任,而要得到皇帝的信任,则须结交内臣。被皇帝所杀的大太监王保便与许敬臣相交甚厚。目下新皇即位不久,脾气禀性尚不很清楚,更兼大太监余广比他的前任更加难以捉摸,许敬臣行事便小心谨慎了许多。今日不小心触犯圣颜,暗自惕惧,频送眼色,令诸同僚小心应付,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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