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统一调派。只要圣上准奏,贤弟随时可以派人来取。”
宓日华奇道:“这几年户部总是哭穷,何时有过这许多银子?孟兄不是哄我吧。”孟文英笑道:“是你自己孤陋寡闻,却说我哄你。圣上惩办刘贼,查抄财物合白银一亿数千万两。户部如今财大气粗,三千万两不过是个零头而已。”
宓日华大喜,愁容一扫而空,大笑道:“妙极,妙极!咱们真应该感谢刘进忠那厮。若非他善于敛财,咱们岂不都要穷死。”孟文英韦应麟皆哑然失笑,齐声埋怨宓日华出言刻薄。
谈笑间孟文英想起此行的目的,神色由晴转阴,问道:“贤弟近日可有令表兄的消息?”
宓日华叹道:“我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表兄了。江湖传言他落涧身亡,可据一位朋友说一年前曾在九江府见过他。当时表兄改头换面,变更姓名,在严梦熊将军麾下效力。不知近况如何,是否仍在军中。以表兄的才干,如果在军中,断不会默默无闻,可是偏偏就听不到他的消息。
孟文英大失所望,说道:“贤弟所知尚不及我,李兄早已不在严将军麾下了。
我有一位好朋友王致远在兖州为官,不久前差人送信给我,信中说李兄去年春天曾路经兖州,与王兄畅谈竟夜。言及其后的行止,李兄含糊其辞,王兄猜测他是欲进京有所图谋。这次王兄升任总兵官,便一口咬定是李兄在京里活动的结果,要我留意李兄的下落,你说可笑不可笑?李兄如果真在京里,怎么会不来找咱们。”
宓日华心中一动,说道:“依我看一点也不可笑,表兄只怕果真在京里。孟兄想想看,圣上近日提拔了不少人,在外是严梦熊将军与令友王致远,在朝是小弟与孟兄,无一不是李兄的挚交好友。我想其中必有蹊跷。”孟文英奇道:“小弟是说李兄现在隐身朝中,甚至可能取得了圣上的信任。”宓日华道:“圣上本来庸庸碌碌,这几个月却似判若两人。变化太大了。如果说表兄在圣上身边,代为出谋划策,这事也就不奇怪了。”
孟文英摇头道:“贤弟真是异想天开,常在圣上身边的只有大太监余广这些内侍,哪一个会是李兄?我听人说,圣上对西宫吴娘娘异常宠幸。这位吴贵妃素有才女之名,也许是她代圣上出谋划策。”
宓日华道:“我就不信区区一妇人会有这般雄才大略,更不会知道你我,破格提拔。表兄素来高深莫测,不可以常理忖之。他要隐藏行迹,没人能找出来他。”
韦应麟久闻天赐大名,只恨无缘得见,叹道:“这位李公子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李大人沉冤已雪,他为何迟迟不肯露面?”宓日华道:“我有一个主意,好歹挖他出来,问问他是在搞什么鬼名堂。”韦应麟孟文英喜道:“贤弟有何妙计?”宓日华道:“妙计谈不上,只是一个笨法子。咱们去把段护卫程护卫请来帮忙。他们久走江湖,谙熟武林动态,与京里的地头蛇也有交情。向这些地头蛇打探消息,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韦应麟喜道:“好主意,我这就去请两位师父。”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堂下有人问道:“应麟,何事找我们?”段云鹏程万里推门而入,佩刀挂剑,穿一身崭新的官服,分外精神。
韦应麟上前行礼,说道:“徒儿想请两位师父帮忙,打探李公子的下落。”
段云鹏道:“李公子?是素有神箭天王之称的李天赐李公子吗?我们便是为此而来。今晚圣上忽然差我与程老弟出京公干,多次提起这位李公子。我想李公子是宓大人的表兄,特来知会一声,并问一问李公子现在何方?与圣上有甚关系?为何你们反而问我?”
孟文英三人大喜过望。果真让宓日华料中了,天赐果然在京里,果然结识了圣上。韦应麟急忙问道:“圣上是如何提到李公子的?何事差两位师父出京?”
段云鹏道:“圣上命我们前往江南,到武林盟去找一位名叫林秀雅的姑娘,接她入京。
这事好生奇怪,圣上是如何知道这位林姑娘的,为何又要接她入京,她肯同咱们走吗?武林盟已经造反,咱们都是官府中人,此行岂不危险之极?咱们心里作难,嘴上却不敢说。圣上似乎看出咱们的难处,让咱们去找醉果老张清泉,恨地不平李伯年,一言断生死顾一言三人帮忙。这又是一件奇事,咱们说与他们没什么交情,只怕他们未必肯帮忙。圣上却说无妨,只须说是神箭天王差来的,他们一定不会推托。“
宓日华喜得抓耳挠腮,大叫道:“这就不会错了,表兄一定在京里,一定在圣上身边。
段大人,圣上又说了什么?“段云鹏道:”当时我们又问圣上,如果林姑娘不肯走,又当如何?圣上笑了笑,取过笔墨写了些什么,折成方胜交给我们。喏,就是这个。“从怀里摸出一个方胜,展示给大家,说道:”圣上说把这个交给林姑娘,她就不会怀疑。要我们嘱咐林姑娘不要忘了两件紧要的东西,这东西又是什么?奇怪,真奇怪。“
韦应麟三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宓日华道:“段大人,这方胜可以打开看看吗?”段云鹏一阵犹豫,圣上的密信,怎能轻示于人。程万里却大声道:“老段,怕什么,宓大人又不是外人,断不会泄漏出去。圣上只是随手一折,又没有密封,自是不怕人看的。”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段云鹏微微点头,将方胜交给宓日华。
宓日华却犹豫了。圣上没有密封,那是相信段程二人的忠诚,相信他们不会随意拆看。
如果让他宓日华拆看了,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忠心义气。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抗拒不了好奇心,展开观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首《南乡子》:楚楚窄衣裳,腰身占却,多少风光。共说春来春去事,凄凉,懒对菱花晕晓妆。闲立近红芳,游蜂戏蝶,误采真香。何事不归巫峡去,思量,故到人间恼客肠。
这分明是一首艳词,大家似有所悟。韦应麟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天性风流倜傥,前两年下江南时便时常微服出游,说不定就是那时候结识的林姑娘,这便是定情诗。好笑圣上居然恋恋难忘,千里迢迢派两位师父去接她。”
宓日华随手将信笺递给孟文英,说道:“韦兄只怕误解了圣上。我看这首词不过是联络的暗语。圣上如果真喜欢这位林姑娘,当年为什么要将她留在武林盟?”
韦应麟奇道:“难道是当密探?不错,圣上嘱咐林姑娘不要忘记携带紧要的东西,一定是有关武林盟的机密。
锄奸平贼之计圣上几年前就着手安排,咱们却被蒙在鼓里。为了国家大计,不惜抛却儿女私情,这副胸襟好不令人相敬。咱们都错看了圣上。“燕山双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应麟不说,咱们打破头也想不到。
让圣上心爱的姑娘冒此风险,岂不愧煞我辈须眉。咱们拼着性命也要保护林姑娘安全回京,绝不让她有半点闪失。”
几个人七嘴八舌商议如何寻找张清泉等人,如何接出林姑娘而不被武林盟发觉,猜测天赐的下落,为何要隐藏行迹不来与好友相见。只有孟文英手捧信笺,盯着纸上的字迹怔怔出神。这字体他太熟悉了,联想前前后后许多难以解释的怪事,他忽然想通了其中关节。这事简直匪夷所思,若非亲眼见到圣上的笔体,他决计想不到。现在一旦想通了,他震惊兴奋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听大家的议论与实情相距甚远,他心中暗自好笑,却不出言点破。
第二天,宓日华将火器图样进呈皇帝御览。一番心血没有白费,皇帝看过大喜,立即准奏,令兵户工三部全力协助,限期半年将神机营陈旧火器全部更换,操练精熟。宓日华得到圣旨,打点精神,全力以赴,到户部提来大笔银两,购置应用之物,招募能工巧匠,连夜开工。
半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皇帝整军精武刚刚布置就绪,南边的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传来,战事日趋吃紧。先是盗贼寇掠关中,连陷十余城。幸亏韦王爷及时赶到,力保潼关不失,总算稳住了局面。而后又是江南反贼进寇淮泗,官军尽数溃败。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开封城,盗贼连日攻打,城池损毁多处,士卒伤折大半,形势岌岌可危。
第二十九回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凛冽的北风无情地鞭笞着中州大地。大河两岸十年九灾,土地十分贫瘠。旷野一望无际,不见草木,零落的积雪遮盖不住赤裸的沙土,在肆虐的狂风中漫天飞舞。往昔震慑中州,威严肃穆的雄城开封,在三十万盗贼的围攻中苦苦支撑了数月,如今已是残破不堪。城外的盗众营寨连绵无际,狼烟缕缕,笳鼓之声不绝。
城却是一片死寂,仿佛是湮没在大海中的孤岛,渺小得可怜。
盗首龙在天去年秋在洛阳僭号称帝,听军师陆鸿儒之计,设下十面埋伏,大败萧定乾于荥阳。萧定乾的部众多是雁北子弟,长于骑射,骁勇善战,人称萧家军,与盗匪交战从未落于下风,经此一战,元气大伤。龙在天除去了心头大患,气势更为骄狂,留长子龙在潜守洛阳,亲领二子三子,收罗盗众三十余万,进逼开封。陆鸿儒只因在其称帝时曾劝谏过几句,龙在天心中不喜,便将他留在洛阳,派了一个闲职。在龙在天看来,萧定乾新败,无力再战,开封城唾手可得。纵横中原,再无敌手,即可挥师直捣京师,成帝王之业。
萧定乾岂是易与之辈,败归之后,深知难以力敌盗贼数十万大军,唯有死守待援,徐图良策。收集逃散的部众,征集四乡民夫,得精兵数万,严密布置城防,枕戈待旦。贼军队伍庞大,行动迟缓,又无攻城的准备,仓促上阵,使用简陋的云梯爬城。守军居高临下,滚木擂石雨点般打下来,又用长竿绑上铁叉,将靠上城墙的云梯一一推落。盗众不是被木石箭雨打死,便是从数丈高的城墙上跌落,骨断筋折。连攻十余日,死伤枕藉,一无所获。
龙在天被迫下令停止攻城,却另选军中身手敏捷者,悬以重赏,募得勇士三千,乘夜偷袭。萧定乾见敌军多日没有举动,猜知必有诡谋,严加戒备,令弓弩手埋伏于瓮城之侧。是夜盗众来袭,先由高手爬上城墙,开启城门,放后军冲入。
不料守军伏兵齐出,截断归路,瓮城万箭齐发,三千勇士尽数葬身乱箭之下。
龙在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挖掘地道,直通城下,准备添放火药,炸开城墙。
萧定乾早有提防,城内每隔数十丈便有一个大缸,半截埋入土中,派遣士卒日夜伏地听声,一有动静便掘地灌水,地道中的盗众皆被溺毙。
盗众顿兵于坚城之下,士气渐馁。龙在天智竭计穷,毫无作为,便又想到了军师陆鸿儒,派人火速请到军中求计。陆鸿儒没有让他失望,献计用抛石机攻城,绘出图样进呈龙在天。
龙在天大喜,下令砍伐树木,连夜赶制。不出三日,制成抛石机数百具,从百里外运来巨石,一切准备停当,龙在天便下令攻城。盗众依陆鸿儒之计,在城下虚张声势,擂鼓呐喊,守军登城迎战,正中奸计。无数巨石从天而降,雨点般落在城头,守军被打死者不计其数。连续吃过几次亏,萧定乾想到了应付的办法,令大军于城后躲避石雨,只派少数军士持巨盾在城头了望。抛石机虽有威力,却很难取准,不辨敌我,抛石便不能爬城,爬城便不能抛石。接战多日,盗众只占到些小便宜,仍无法攻破城池,反而让守军得到大量巨石,弄巧成拙。
陆鸿儒再次献计,赶制冲车撞城。冲车车体是一根合抱的巨木,下装车轮,上有挡板遮挡箭雨,后藏力士百余。合百余人之力撞上城墙,力有万钧。守军支持不住了,城墙接连被撞破,盗众从缺口处蜂拥而入。萧定乾亲自督军反击,与敌反复争夺,双方惨烈搏杀,尸积成山,反将缺口填上,成为一道肉墙,盗众又不得入。
就这样城池破了堵,堵了破,守军伤亡惨重,消耗殆尽,眼见城池早晚必失。
萧定乾忧心如焚,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奇谋。这天夜里,北风凛冽,滴水成冰。萧定乾下令全城百姓尽数出动,担水上城,沿城墙淋下。水迅即冻结成冰,一层又一层浇上,厚达数尺,一夜之间铸成了一座坚城。
翌日一早,陆鸿儒得报出营观看,惊得目瞪可呆。坚冰光滑如镜,浑不着力,冲车撞不动,士卒更无法攀爬。他陆鸿儒纵然有吕望张良之才,呼风唤雨之能,此时也束手无策。仰天长叹:“天不绝开封,岂是人力所能相抗。”
战事就此僵持住,盗众攻不进去,守军也无力退敌。双方都盼望着开春,一方是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