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难怪师父发火,是徒儿没解释清楚。惹您二老不快,徒儿百死莫赎。”
玉罗刹乐得眉开眼笑,上下打量,仿佛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爱。说道:
“孩子,有什么委屈就向师娘说,别理那老糊涂。”孙老头愤愤不平,壮着胆子道:“我虽然年老,却不糊涂。徒弟不争气便该管教,难道错了吗?你不分是非,一味偏袒,好没道理。”
玉罗刹与孙老头脾气一样乖戾,闻言便要发作。天赐连忙劝阻,左边一揖,右边一揖,赔笑道:“二老莫吵,且听徒儿解释。如果徒儿有错,任打任罚,师娘也护不了。如果徒儿没错,恳请您老宽宥,饶过徒儿。”孙老头瞪眼道:“废话!如果你没错,还用得着宽宥。
师父向你磕头赔罪。“天赐笑道:”磕头赔罪?徒儿可消受不起。“孙老头怒道:”不许嬉皮笑脸。如果讲不出道理,当心我老人家打断你的狗腿,你也一样消受不起。你为何助纣为虐,做了昏君的走狗,快快从实讲来。“天赐连声叫苦:“冤枉,冤枉!徒儿何时做了皇帝的走狗,是您老亲眼所见吗?”孙老头叫道:“放屁放屁!不是我亲眼所见,却是兰儿亲眼所见,你赖得过吗?”天赐笑道:“请问师父,兰若看到了什么?”孙老头道:“兰儿看到你头戴金冠,身穿龙袍,假充皇帝。
难道是兰儿看错了吗?“天赐道:”头戴金冠,身穿龙袍,便是真命天子,如何会是假充的?“孙老头冷笑道:”凭你这付德性,也配做真命天子?当了几天假货,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狐假虎威,不可一世,可耻,可恨!“天赐笑道:“您老看轻了徒儿,也看轻了自己。就凭堂堂醉仙之徒,就凭我李天赐昂昂七尺男儿,怎会自甘卑贱,做他人的替身。要做就做老虎,不会做狐狸。实不相瞒,如今的皇帝便是徒儿,货真价实,绝无虚假。徒儿做了皇帝,您老便是太师了,您说风光不风光。”
孙老头被天赐捧了几句,心中舒坦不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天赐就是皇帝。冷笑道:“风光个屁!收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我老人家丢脸还丢不完,谈什么风光。皇帝是说做就做的吗?你小子大言不惭,信口雌黄,想骗过我老人家,做你的清秋大梦。”
天赐双手一摊,苦笑道:“徒儿天胆也不敢欺骗您老,据实而言,您老却不肯相信,徒儿也没有办法,只有听凭您老处置了。”玉罗刹却相信天赐之言绝非无因,说道:“死老头子,你先别打岔,听徒儿讲完。孩子,你也不要赌气,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师娘相信你的人品,不会欺骗师父。”孙老头悻悻道:
“我老人家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真是何苦来哉!臭小子,师父许你分辩,若有不实之处,再一并处罚。”
天赐清了清嗓子,打点精神,将数年来的遭遇娓娓道出:“说来话长。那年在九江辞别师父,乘船东下,在南京结识了小雪,一见投缘……。”回首前尘,历历如在目前,天赐情不自禁向映雪望去。映雪心有灵犀,报以甜甜的一笑,道不尽的柔情蜜意融在这一笑之中。
孙老头等了许久不见下文,叫道:“混小子,这可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自家的媳妇,想看等会关上门尽情地看,还怕她跑了不成。现在先把事情讲清楚,我老人家等不及了。”
一言惊醒了这一对沉浸在甜蜜回忆中大小夫妻,双双红晕上脸。天赐尴尬地笑道:“您老莫嫌徒儿罗嗦,若不是结识了小雪,如何会有以后的许多波折。那日辞别小雪,独自东行,途中偶遇闻香教拦截锦衣卫左使杨宗翰。小雪也被卷入,敌不过何绣凤韩玉郎两人的合攻。
徒儿没奈何只好出手,用弓箭惊退何绣凤。前帐未结,又添新债,何绣凤便不肯放过徒儿,穷追不舍。徒儿两次被擒,又两次被一位高僧所救。师父,您猜一猜这位高僧是谁?“孙老头撇嘴道:”高僧个屁!不就是酒肉和尚吗。这老混蛋一定将什么狗屁无相神功传给了你。
我老人家早就知道了,再往下讲。“
天赐道:“您老果然料事如神。徒儿被疯大师关在洞中,硬逼着练了三个月的功夫。出洞之后又在江南游荡了半载,实在混不出什么名堂,便想进京去干几件惊天动地之事。北上途中在山阳遇到神拳太保连四海,通过他又结识了龙在田贺震天之流。他们劝我刺杀皇帝,为父报仇。”孙老头道:“为父报仇是假,骗你入伙是真。龙在天那老小子不是好东西,三个姓龙的小崽子奸诈似鬼,想拉拢你为他们卖命打江山。你小子没上当吧?”天赐道:“师父洞察奸伪,徒儿万分钦佩。当时徒儿也如师父一般想法,当然不会中其奸计。卧龙山庄欲借皇帝之死祸乱天下,徒儿却不能因一己私仇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杀皇帝就遂了龙老贼的奸谋,成了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徒儿杀父仇人应该是朝中奸佞,杀之无妨,皇帝却是万万杀不得的。”
孙老头闻言一惊,说道:“如你所言,皇帝果然是杀不得的。难道我老人家错了不成?”
天赐道:“您老也没错。这无道昏君在位,必然搞得天下大乱,丢了他自己的江山社稷事小,却害苦了天下苍生。兰若和小雪把他杀了,杀得好,杀得妙!”
孙老头道:“昏君果真死了吗?你一会说他万万杀不得,一会又说杀得好,杀得妙,真把我老人家弄糊涂了。”
天赐笑道:“您老莫急,耐心听下去,总会明白的。那日徒儿与龙在田不欢而散,身受内伤,幸亏被一位老朋友搭救,方得脱险。那位朋友名叫周天豪,是武林盟的蓝衣剑士。他告诉徒儿武林盟有意保护皇帝。只怪徒儿一时糊涂,没能识破司马长风的伪善面目,心血来潮,鬼迷心窍,便加入了武林盟……。”话说至此,天赐偷偷向孙老头望去,心中忐忑,只怕师父会大发雷霆。孙老头却出奇平静,说道:“此事小雪已经告诉我了,错不在你,只怪师父没向你讲清楚。司马老儿一生伪善,专会刁买人心,这是我老人家上过无数次恶当之后得来的教训。
尚幸你小子能及时识破,没有铸下大错。后来小雪的祖父到武林盟找你算帐,追逐多日,将你打落深涧,你却是如何脱身的?”
天赐笑道:“徒儿仗着您老传授的绝世轻功,与东方老前辈周旋,从镇江一直跑到浙南。
只因路径不熟,陷入绝地,前有深涧,后有追兵,力敌不成,只有智取。徒儿用一式大鹏展翅飞跃而下,再化灵猿攀枝挂在绝壁上,蹬落一块巨石,骗过了东方老前辈。若非您老传授的这两式绝招,徒儿早就葬身鱼腹了。“孙老头虽知天赐所言武功招式未必属实,却也乐得眉开眼笑。赞道:“好徒儿,真有你的。当年老……,老道士的名头一直在我老人家之上,我老人家很不服气。你小子能给师父挣回面子,也不枉师父一番教诲。”这老头本想顺口骂一句老杂毛,碍于映雪在侧,临时改口。
天赐道:“逃脱之后,徒儿在浙南隐居,读书练功。半年后复出,正值闻香教起兵造反,徒儿便投军杀贼,东征西讨,立下不少战功,得到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之职。只是一人之力,难扶大厦于将倾。匡文尧反叛,黄仕甲投降,湖广局势急转直下,朝廷却束手无策。徒儿一气之下,便挂冠离去,乔装入京,另谋出路。”
孙老头道:“好小子,有志气,区区游击将军,不做也罢。进京之后又如何?”
天赐道:“徒儿有个傻主意,昏君虽然无道,自家的江山社稷却不会不珍惜。只要徒儿有机会见到皇帝,晓之以利害,必能有所作为。恰巧在兖州见到老友王致远,言谈之间得知皇帝沉迷道术,宠幸方士。徒儿便装扮成一个白胡子老道,在京里悬壶行医,寻求机会。”孙老头笑道:“有趣,有趣!你小子扮成白胡子老道会是何等模样,我老人家真想看一看。后来如何,见到皇帝没有?”天赐道:
“经寿亲王引荐,徒儿终偿所愿,见到了皇帝。您猜如何?那昏君的相貌居然与徒儿一模一样。”
孙老头小眼睛瞪得浑圆,诧异道:“希奇,古怪!居然有这等巧事。你小子不是在骗我老人家吧?”天赐尚未回答,一旁却恼了玉罗刹,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这死老头子孤陋寡闻,却怀疑徒儿之言不实,岂有此理!”孙老头吓得一缩脖子,噤若寒蝉。
天赐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难怪师父不信。当时徒儿也十分惊异,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稍有异色。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投皇帝之所好,说得天花乱坠,皇帝不觉入我彀中。”
孙老头道:“你小子的口才我老人家已经领教过了,不必再自吹自擂,只说以后如何?”天赐道:“以后徒儿便劝说他除奸佞,用贤能,废苛政,重仁德,收士民之心以安天下。皇帝对徒儿言听计从,眼见大事将成,却不料皇帝被兰若小雪所杀,前功尽弃。徒儿无奈只得恢复本貌,以假做真,窃取了皇帝之位。”
天赐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回避了他离奇的身世。内心深处他仍把自己认做李氏之后,不愿让人知道他出身帝王之家。
天赐刚才提到与皇帝生得相象,大家便猜出了几分。但经天赐亲口道出,仍然万分惊诧。
孙老头叫道:“臭小子,你果真当了皇帝?你干什么不行,偏偏要做皇帝。
你知道那无道昏君名声有多坏?千人切齿,万人唾骂。你一人挨骂不要紧,却让我老人家也陪你倒霉,这可万万不行。快快弃掉皇帝之位,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天赐笑道:“徒儿久有报国济世之心,只恨力有未逮。如今赖上天之助,正当大展鸿图,岂能弃帝位而去。”孙老头怒道:“臭小子,你是贪恋宫里的荣华富贵,真是不可救药。你不肯走,我老人家抓你走。”天赐道:“您老一定要徒儿走,徒儿也不敢反抗,只是您老此举却害苦了天下苍生。徒儿做皇帝并非贪图荣华富贵,而是不甘心任凭龙在天司马长风这些乱世枭雄横行无忌,不忍看万里江山毁于一旦。徒儿为帝一年,已尽除朝中奸臣,三年五载之后必能扫平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徒儿究竟是万人唾骂的无道昏君,还是四海称誉的中兴之主,您老尽可拭目以待。”
孙老头怔住了,乱搔头皮,踌躇难决。玉罗刹却比他有主见,说道:“孩子,我与你师父都是习武之人,一生行侠江湖,快意恩仇,却不知什么国家大事。你此举是对是错,一时也说不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言,三年五载之后,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这可是一桩普救苍生的大功德。我和你师父不但赞成,而且会倾全力相助。兰儿就在后堂,哭哭啼啼,师娘想劝也劝不成。你去向她解释,过得了她这一关,师娘一定助你。”
天赐大喜,二话不说便冲进后堂。玉罗刹见他如此急不可耐,老怀大慰。向映雪道:“去叫醒小慧,把小宝抱来,让天赐看看自己的儿子,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映雪又是兴奋,又是甜蜜,盈盈下堂。
小宝便是映雪所生之子,已经两岁了,正由小慧陪伴,在西厢熟睡未醒。小慧被映雪唤起,得知大哥无恙归来,喜从天降。草草穿衣,飞奔入正堂,兴奋地叫道:“师父,师娘,我大哥呢?”玉罗刹笑着向后堂一指,说道:“就在里面,正在向你嫂子赔小心。”小慧便要闯入,玉罗刹连忙拦住,笑道:“傻丫头,人家小夫妻亲亲热热,你进去干什么?”小慧自知太鲁莽,赧然一笑,驻足不前。
玉罗刹从映雪怀中接过甜睡的小家伙,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轻轻一亲,笑道:“乖宝宝,等一会你就能见到父亲了,你高兴不高兴?”小家伙虽然没醒,却仿佛听到了玉罗刹之言,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大家围拢过来,欣赏小家伙可爱的睡相,其乐融融。
这时后堂的门开了,天赐兰若并肩而出。天赐春风满面,紧紧揽住兰若的纤腰。兰若双目红红的,泪痕未干,娇靥却如春花绽放,巧笑嫣然,羞态难抑。目睹小夫妻这亲热劲,孙老头好不羡慕,心想:“这小子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当年我老人家若有这等手段,老婆子也不会同我呕气,一去就是二十年。”
小慧纵声欢呼,扑入天赐怀中,叽叽喳喳笑一段,悲悲切切哭一段。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脾性依然未改。天赐扶她站好,笑道:“好妹子,见到大哥应该高兴才对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哥哥已经把杀害爹爹的正凶刘进忠,帮凶冷逢春等人全部送上法场,一个也没有逃脱。”小慧念及父亲之死,哭得更凶了。
孙老头叫道:“有完没完?我老人家最怕听女人哭,一桩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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