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饶你不死,快快滚下山去吧!”
江涛道:“帮主既然一意孤行,不听良言,江某也无话可说。临别之时,江某有一物相赠,帮主看过之后,也许会改变主意。”解下背上包裹,取出木匣,托在掌上。
左右将木匣呈上,贺震天便欲开启一观。一旁的连四海脸色忽变,惊道:
“侯爷且慢,当心其中有诈。”江涛对这连四海最无好感,冷笑道:“尔等已是釜中鱼俎上肉,圣上神威盖世,取尔等性命不过举手之劳。真有杀尔等之意,何必令江某前来劝降,更不会施此下作手段。连舵主空有神拳之名,胆小如鼠,岂不可笑。待江某打开此盒,看看可有机关。”
贺震天岂能示弱,大笑道:“纵然内藏机关,贺某又有何惧。”众将惊呼声中,他已将木匣打开。一见匣内之物,惊得目瞪口呆,心凉半截,颓然坐倒。众将万分惊诧,一齐围上去观看。只见匣内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龇牙咧嘴,狰狞可怖,赫然是大家望眼欲穿的救星狂狮,不想早已身首异处。最后一线逃脱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连四海凑到贺震天而边,低声说道:“侯爷,依末将之见,此山终难久守。
不如就借此机会投降官军,挨过这道难关,再徐图脱身之计。”贺震天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心中却想:“你这法子虽好,可是人家不会不有所防范。一旦下山投降,弟兄们势必散去,你连四海也难保不会贪图富贵,另生异心。我贺震天孤家寡人一个,便是笼中鸟网中鱼,纵有三头六臂也无力施展。”思前想后,患得患失,始终下不了决心。
逃生之望已决,众将大为泄气,再无斗志,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帐中响起一片嗡嗡声。
贺震天扫视众将,只见一个个垂头丧气,一张张面孔惨白如纸。贺震天自知大势已去,心中顿生英雄末路之感,喟然长叹。叫过江涛,说道:“江兄弟,你且退下。事关重大,待我与众兄弟商议之后再做答复。”
贺震天这一改口称江兄弟,江涛便知事情有了眉目,心想:“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若非这颗人头,只怕你贺震天还不肯服输。”当下亲兵领江涛出帐休息,酒肉款待。那酒淡而无味,不知兑了多少水。那肉是白水煮成,缺油少盐,入口即知是马肉。贼众乏粮,已经开始屠杀马匹充饥。
枯守到下午,贺震天再次传见。这一回气氛大不相同,刀斧手全部撤去,众将也笑脸相迎。贺震天握住江涛的手,说道:“若非江兄弟冒死前来,贺某几乎自误。我一人生死无足轻重,送了近万弟兄的性命,这罪过可就大了。咱们已经商量妥当,这就上山归降。绝境逢生,皆出江兄弟所赐,贺某感激不尽。”
江涛心想:“这是在灌迷汤,谁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口中说道:“帮主盛赞,实令江涛汗颜。江涛此行是奉圣上所差,不敢居功。帮主要谢应该谢圣上的宽厚仁德。”
贺震天道:“是,是!圣上英明,实千古未有之明君。我等为奸人所惑,自不量力,图与朝廷大军相抗,愚不可及,罪该万死。今日兵败,本当一死,幸蒙圣上不罪,贺某感激涕零。以此待罪之身,本不该再存奢望。只是众兄弟的意思,贺某也违拗不得。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江兄弟代为转达。”江涛暗自冷笑,说道:“有什么条件帮主尽可直言,只要合情合理,不必上奏圣上,江涛就可以作主。”
江涛自称可以代圣上作主,口气之大,大河帮众将无不肃然起敬。贺震天道:“我大河帮自初创至今二十余年,无数兄弟抛头颅洒热血,方有今日这番局面,实不能就此散去。江兄弟当年也是帮中兄弟,应该能体谅大家的心情。希望回营之后向圣上美言一二,若能保全我大河帮,不使众兄弟流离失所,贺某纵死也无怨言。”
江涛道:“这一点贺帮主尽可宽心,圣上并不想解散大河帮。帮主威名,享誉大河两岸,圣上欲定中原,借重帮主之处尚多。解散大河帮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圣上英明,断不会出此下策。归附之后,帮主依旧是帮主,众兄弟依然是帮主的部属。江涛也可以重新入帮,听候帮主差遣。”
贺震天大喜,说道:“圣上宽仁大度,贺某谨代全帮兄弟叩谢圣恩。只是军中尚有许多龙老贼心腹,若不除去,大计难行。江兄弟暂请回营,约以三日之期,三日之内,贺某一定率众下山,向圣上请罪。”江涛道:“江涛在山下恭候帮主大驾。圣上至诚相招,万望帮主言出如山,勿生它念,不要令圣上失望。”贺震天道:“我意已决,江兄弟勿疑。”
当下贺震天偕众将恭送江涛下山。众将围在江涛左右,你一句江兄弟,我一句江大哥,将这个昔日的帮中小卒当成了今日的大救星,来日的大靠山。只有连四海面上讪讪的。江涛当年离帮而去,说来是因他而起,不想却因祸得福,平步青云,令他又是惭愧,又是妒忌。
江涛心中却想:“你连四海他妈的走了狗屎运,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当年一念之德,种下善因,足够你后半生受用的了。”自念能有今日的成就,也算是出于连四海所赐,旧日的梁子不必再念念不忘。上前一揖到地,说道:“当年不辞而别,有负舵主相待之厚,小弟这里赔礼了。望舵主莫记前嫌,今后你我同殿为臣,依旧是好兄弟。”连四海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送走江涛,贺震天堆满笑容的面孔立刻就阴沉下来,也不与众将大招呼,拂袖而去。众将跟随他日久,深解其心意。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王霸雄图顿成泡影,从此寄人篱下,生死难期,祸福难卜,无论换成谁心情都不会好。
一连两日,贺震天迟迟不动。众将暗自焦急,均想:“帮主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皇帝许你高官厚爵,帮主之位不失,众兄弟不散,此时不降更待何时?眼见三日之期将至,咱们不依言下山,官军势必大举攻山,那时如何抵挡?难道帮主仍不甘心认败,放着活路不走偏要走死路,拿众兄弟的性命当儿戏。”
贺震天终日闷在帐中借酒浇愁,即不召集众将商议,更不着手安排下山事宜。
这天晚上贺震天独自饮下三五斤老酒,酩酊大醉,蒙头睡去。夜半醒来,只觉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想起身寻杯茶水解渴。忽然,自帐幕后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悠长深沉,是个练气高手,绝非值夜的卫士。贺震天酒意顿消,不再下床,盖上被子,佯装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帐幕后那人潜伏了许久,悄悄揭起帐幕,透过缝隙向内窥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寒光四射的双目。贺震天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内背向外,随即不动。蒙面人大喜,亮出一把锋锐的短剑,身子贴地平飞,象一缕轻烟,穿入帐中,落于床前,短剑直刺贺震天后心。
贺震天猛然跃起,让开来势,厉声喝道:“何方鼠辈?胆敢行刺。”变出突然,蒙面人惊得神魂出壳。短剑脱手打出,直奔贺震天面门。刹住前冲之势,回身便走。这一进一退,身法变化之快委实不俗。
贺震天岂能任他逃去,大袖一卷,短剑落入手中,腾身跃起,凌空扑击,抓向蒙面人的后颈。蒙面人也非弱者,倏然转身,举掌格挡。贺震天招式不变,右掌如电,抓住蒙面人的手腕,扣紧脉门。蒙面人半身酸麻,劲道便泄了。贺震天倒转短剑,连点蒙面人胸前数处大穴。交手只一个照面,蒙面人便被制住,成了木雕泥塑。
贺震天双足落地,一把扯下那人的蒙面巾,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贺某?”只见那蒙面人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汉子,脸色惨白,毫无表情,虽然被擒,却不露惧色,更不作答,口唇微微蠕动,双眼翻白。待贺震天醒悟过来,蒙面人早已咬破齿下剧毒,毒发而死。
贺震天大恨,抬脚踢翻尸体,再看手中短剑。只见蓝光隐隐,寒气森森,不但犀利无比,而且淬有剧毒。若非他口渴欲饮,及时醒来,只怕已被这蒙面人害死了。
帐外一阵骚动,连四海等几名心腹将佐闯了进来,七嘴八舌询问何事。贺震天一指地上的尸体,说道:“这厮夜半潜入帐中行刺本爵,事机败露,自杀身亡。
你们有谁识得这厮的来历?”
众将围拢上去看那尸体,均不认识。只有一人惊道:“他,他是末将辖下的一名小校,名叫王老七,武功平平,胆小如鼠,大家都叫他龟兄鼠胆。却不知受何人指使,竟敢行刺侯爷。”话一出口,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若论指使之人,不正是他自己嫌疑最大吗。
贺震天道:“这厮武功高强,胆大包天,一定大有来头,决不是什么龟兄鼠胆王老七。
四海看看这厮脸上是否动了手脚。“连四海依言向蒙面人脸上抓去。果然不出贺震天所料,一张人皮面具应手而落,露出一付迥然不同的面孔。虽然中毒之后皮色青灰,相貌仍可辨认,众将无论识与不识,皆惊呼出声。
贺震天紧盯着尸体,怅然若失,久久不语。连四海问道:“侯爷,这厮是什么人?”贺震天恨恨道:“这厮是卧龙山庄八大金刚之一,名叫毒狼。龙老狗欺人太甚。我贺震天为他卖命打江山,如今虽身陷绝地,仍不愿弃之而去。应该说我贺震天已经仁至义尽。他却如此待我,在我军中安插眼线,严密监视,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害我性命,好不令人寒心。”
众将皆愤愤不平。连四海道:“龙老狗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侯爷何不早做决断,另择明主,下山投奔官军。强似跟随龙老狗,纵不死于官军之手,日后也难保不被他所害。”
贺震天心想:“众将皆有归降之意,我又何必枉做恶人。乘此时机倒戈下山,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自觉找到了台阶,不再瞻前顾后,说道:“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我贺震天不讲道义,而是他姓龙的不够朋友。为了众兄弟的身家性命,明日咱们便下山请降。变节之辱,不义之名,我贺震天一肩担之。”
众将大喜,暗叫“我佛保佑”,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消息传开,死气沉沉的军营立刻活跃起来,众军卒奔走相告,额手称庆。自朝廷大举南征,锋芒所向,贼众披靡,龙在田授首,官军声威大振,贼众闻风丧胆。贺震天这枝残兵困守孤山,食不果腹,士卒早生怨心,谁不想快快归降,免去一死。何况归顺朝廷之后,大家就是官军了,从此脱去贼皮,挺起腰杆做人,又有哪个不愿意。
翌日一早,贺震天命部众尽打白旗,整队下山。江涛率领一小队官军在山下等候多时了。
见到贺震天,江涛远远地便下马相迎,说道:“末将奉旨恭迎帮主大驾。”
贺震天与众将也下马还礼。贺震天道:“贺某自知身负重罪,百死莫赎。幸蒙圣上宽容,不念旧恶,众将士皆感圣上洪恩,愿赴驾前请罪,听凭发落。”
两人一番客套,各自上马,并辔而行。江涛凑到贺震天耳边,低声说道:
“稍时圣上将亲自出营迎接帮主。如果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帮主万万不可露出异色,更不可向他人提及此事,只管自己心里明白就是,切记,切记!”贺震天微微颔首,心中困惑。
一行人来到中军大营外,早有快马入内报讯。鼓角声中,官军列队出迎。只见一枝枝骁健的铁骑跃马而出,结阵于辕门两侧,整齐如一,铁甲耀目生寒,旌旗遮天蔽日。正中驰出一队重甲力士,持金瓜钺斧开道。红罗伞下,众将佐簇拥之中,一人龙袍金冠,徐行而至。
贺震天慌忙滚鞍下马,伏拜于地,不敢仰视。天赐下马亲手相搀,说道:
“将军请起。
朕久闻将军威名,享誉大河两岸,令人仰慕。只恨缘浅福薄,势如冰炭,未能引为臂助,共扶社稷。今蒙将军不弃,率众来归,朕之大幸,天下之大幸也。
“
贺震天叩首道:“罪臣听信奸人蛊惑,不明大义,兴兵附逆,冒渎天威,罪在不赦,何敢领陛下盛赞。今日弃暗投明,皆因众将士感念陛下仁德,耻与反贼为伍,罪臣实不敢居此大功。罪臣自知所行所为大逆不道,天人共愤。请陛下赐臣一死,以血涤罪,臣绝无怨言。”
天赐道:“将军言重了。知过能改,见善乃迁,唯君子能为。往事已矣,来日可追,以血涤罪何如以功赎罪。将军此时若死,将置数万将士于何地,天下人又将如何看朕。旧事不必再提,自今日起将军便是朝廷柱石,朕之爱将。社稷有难,你我共扶之,天下承平,你我共居之。”
贺震天感激涕零,叩首谢恩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敢不以死相报。愿凭驱策,绝无二心。”至此他方敢起身,看清天赐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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