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这二人的名号天赐久有耳闻,都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大河苍龙贺震天执掌大河帮,威震中原。铁面神龙龙在田据说武功足可跻身江湖一品,尚在贺震天之上。天赐虽然对这二位并无太多好感,但礼数不能有缺。弓身施礼,说道:“贺帮主,龙二公子。有幸与二位结识,足慰平生。”贺震天连忙出手相扶,说道:“公子太客气。足慰平生的应该是老朽。公子请坐。”待天赐在宾位落座,他方坐在主位的第二张大椅上。那龙在田却傲态十足,仅对天赐微微一点头。也不与贺震天客气,大模大样坐在第一张大椅上。连四海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贺震天未言先笑,声震屋宇。说道:“李公子,听四海讲,令尊李大人身遭不白之冤,公子有心进京替父报仇。此事不知公子如何着手?”
贺震天开门见山,直言无忌。天赐深感诧异,略加沉吟,说道:“晚辈也没什么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而已。先行探明此事内情,是何人向天子进谗言陷害先父。再设法面见天子,向他申明先父的冤情。不论成与不成,尽力为之吧!”
贺震天一怔,说道:“公子还对昏君抱有一丝幻想。依老朽之见,公子此行十九难成。
别说你无法见到昏君,就算能见到他,也不可能让他改变既定的旨意。俗话说:君无戏言。
旨意既下,岂能收回。是他下旨杀害令尊,一年之后忽然说令尊无罪。这岂不是自打耳光,让天下人耻笑。而且令尊遇害,昏君于脱不了干系。公子要报父仇也该算他一份。“天赐心神略动,旋即平复。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他如果能为先父昭雪沉冤,天下人只会额手称庆,谁会笑他?先父临终时殷殷嘱托,要我身在草莽,心存忠义。天子错杀先父,只因受到奸臣蒙蔽。我李家世受国恩,岂有不思报效,反将罪责加于天子之理。“贺震天大不以为然,放声笑道:“公子之言差矣!你李家世受国恩,难道就是刀斧加身的国恩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公子不思为父报仇,此乃不孝。昏君残害天下百姓,种种恶行罄竹难书。公子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反倒口口声声替那昏君辩解,此乃不义。见天下苍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却无半分恻隐之心,此乃不仁。太祖皇帝龙兴开国,天下太平,万民乐业。昏君不知守成,倒行逆施,为祸天下。公子只知效一愚忠,上不思社稷,下不念万民,此乃不忠。
公子饱读诗书,当知礼义。似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行,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天赐心神大震,汗流浃背。但隐隐又觉贺震天所言有些牵强之处,何处不妥一时却无言反驳。迟疑良久,叹道:“晚辈受教。依帮主之见,如何才能算得上忠孝仁义?”
贺震天于龙在田对视一眼,暗暗点头。龙在田一字一吐道:“杀掉这昏君!”
天赐骇然变色,几乎失声惊呼。只听贺震天道:“不错,杀掉这昏君,为令尊报仇,为天下人出口怨气。昏君这次出行,护驾官兵虽多,却全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除去燕山双雄和锦衣卫中的几个硬手,其余都容易对付。老朽久闻公子神箭无敌,此正你大展神威之时。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天赐心中了然。卧龙山庄早有不臣之心。刺杀皇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则是为闹得天下大乱,以便从中渔利。连四海所谓图谋大计,原来是指此事。这是他万万不能赞同的。但此时也不便与这几位闹僵。说道:“贺帮主,龙三公子。
二位之见,在下不敢苟同。若杀一昏君就能天下太平,便是杀上千个百个在下也不会退缩。但世上绝无如此易事。皇帝一死,还会有新皇即位。他年纪尚轻,并无子嗣,也无兄弟。谁来即位?朝中为争权夺利,只怕将有一场大乱。祸延天下,不可收拾。二位为国为民,忠心可鉴。但此举无异于缘木求鱼,抱薪救火,决不可行。”
龙贺二人心想:“咱们正盼着天下大乱,杀皇帝就是最好的途径。何况还另有深意,一石两鸟。你小子年轻识浅,又能懂什么?”贺震天道:“公子切不可错打了主意。机会一过,悔之晚矣!昏君一死,天下也许会乱上一时。但大乱之后方有大治。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草莽之中,豪杰辈出,无不胜过昏君百倍。昏君不除,天下难安,不是一时,而是一世。黎民百姓受苦受难,何时方是尽头?公子请三思之,应该能明白其中利害得失。“话越说越露骨,称霸天下的大计呼之欲出。
天赐仍不为所动,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可相强。贺帮主之言也许不错,但晚辈心中另有打算。争雄天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是自诩豪杰者的胸襟。可是天下苍生何辜?万里江山何辜?你争我夺,疮痍满目。生灵涂炭,血流飘杵。晚辈决不能助纣为虐。
此事断不可为。有负贺帮主苦心,敬请见谅。“龙在田见天赐一力推辞,心中已大为不快。又听天赐说出助纣为虐云云,龙在田忍不住火起,说道:“李公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决不会罢手。李公子既然参与其中,便不容退缩。”龙在田话中隐隐有威胁之意。天赐傲骨铮铮,实在忍无可忍。脸色一沉,说道:“在下早已打定主意,就算刀斧加身也不会改变初衷。不但此事在下不想参与,龙二公子如敢妄为,也须先过我这一关。”
龙在田勃然大怒,一跃而起。贺震天急忙拦住,劝解道:“二公子,李公子,大家都是朋友,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怒。”龙在田叫道:“贺大叔,别拦我。这姓李的已经知道许多内情,不能放走他。我龙在田不是善男信女,卧龙山庄岂能任人来去。”天赐怫然不悦,长身而起,说道:“你龙在田不是善男信女,我李天赐也非可欺之辈。孰强孰弱,咱们江湖上见。贺帮主,多谢盛情。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某留此徒令二位不快。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走。
龙在田怒喝道:“姓李的,你走得了?”冲开贺震天的阻拦,抢步上前,一掌击向天赐后心。盛怒之下,用上了十成功力,只想一掌将天赐打死。天赐倏然回身,举掌迎击。双掌相交,内力激荡,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茶盏全跳了起来。天赐与龙在田各自后退三步。
天赐面色平静,嘴角微露笑意,神态十分轻松。龙在田却脸色大变,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滚不止的内息,说道:“姓李的,你能接下龙某一掌,咱们是拦不住你了。不过你要记住,此事关乎本庄机密。你如果胆敢出去胡言乱言,当心大祸临头。”
天赐微微一笑,说道:“好说。龙二公子尽管放心。几位将李某当朋友,直言不讳。李某领这个情,决不会泄露此事。李某也有几句话请龙公子记住。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坚甲利兵,绝世武功都不足为凭,阴谋诡计更难以成大事。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卧龙山庄实力再强,也决不能冒大不韪,与天下英雄为敌。”
龙在田冷笑道:“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知秋冬。竖子不足与谋大事。”天赐暗道:“这位龙二公子也许读过几天书。只是恃才傲物,难与相处。单看他的言行,便知连四海所谓龙老爷子礼贤下士云云全是欺人之谈。”放声大笑道:
“究竟谁是鲲鹏,谁是雏鸡,现在言之尚早。自古以来,野心过大,才德不足,最足害人。图谋乱天下者,终必自食恶果。龙二公子,你可要当心啊!”
龙在田怒极。只因心有所忌,不敢妄为,眼睁睁看着天赐扬长而去。堂下侍立的卧龙山庄武士见天赐与二公子对掌似乎还占据上风,更无人敢阻拦。
天赐大摇大摆走出院门。刚行到巷口,只觉脚下一软,眼冒金星,一口鲜血几乎喷出。
他方才于龙在田硬拼一掌,已经受了内伤。当时身处危境,强自忍住。龙在田等人竟未看破。
现在脱出虎口,心情一放松,内伤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强撑着走过几条小巷,一步一挪,脚下似有千斤之重。胸口越来越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忽然,前面的巷口走出三名蓝衫汉子,其中两人正是不久前见过的赵傅两个蓝衫剑士。
天赐暗叫不妙。待看清另一蓝衫汉子的相貌,心中又是一喜。那人赤面长须,正是好朋友周天豪。他见天赐摇摇欲倒,疾步上前扶住,说道:“李兄弟,果然是你。你受伤了?谁干的?
是连四海那混蛋吗?岂有此理。咱们找他讨个公道。“天赐道:“不是连四海,是龙在田。大哥斗不过他,快扶我走。”话音越来越弱,几不可闻。赵傅二人大惊失色,叫道:“龙在田!他也到了淮安!我的老天!公子为何与他发生冲突?”周天豪叫道:“你们没见李兄弟受伤吗?还问这些废话。快扶回去救治。”
赵傅二人古道热肠,听说天赐是周天豪的朋友,早就将嫌隙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左一右扶住天赐,又走入小巷,敲开一所宅院。将天赐扶入卧室,放在床上。
周天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说道:“兄弟,快服下,运功调息。大哥助你一臂之力。”傅姓汉子将他拦住,说道:“老周,李公子受伤不轻,你那鬼药丸根本不管用。我这里有一枚小还丹,给李公子服下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枚浑圆朱红,指头大小的丹丸。
周天豪面露喜色,说道:“老傅,你舍得?”傅姓汉子淡淡一笑,说道:
“这话问得多笨。丹药本来就是用来救命的,李公子伤重就该服下它。有什么舍得舍不得。”说罢将丹丸塞到天赐手中,诚挚之色溢于言表。
天赐心中一暖。此时若再推辞,倒显得自家小气。当下接过丹丸,纳入口中。
盘膝坐于床上,瞑目调息。这枚小还丹功效确实不凡。药力化开,随真气走遍全身。一缕热流自丹田升起,各处淤塞的经脉渐渐贯通。气行八脉,直上重楼,伤势霍然而愈。
看着天赐的脸色由白转红,周天豪的神情也由忧转喜。天赐运功完毕,从床上跳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周天豪兴奋地猛拍天赐的肩头,大笑道:
“兄弟,你真不简单。我只当你箭法厉害,不想内力也如此高明。让龙在田一掌击伤,能好得这么快,功力足以跻身一流高手。看情形一年多你武功进境不小,比大哥强多了。”天赐笑道:“大哥就别捧我了。
我硬接龙在田一掌,内息几乎被震散。若不是这位傅兄的一枚药丸,只怕十天半月也难痊愈。“
周天豪一时兴奋,忘记向天赐引荐赵傅两人。经天赐一提,他猛然想起。说道:“兄弟,这两位都是大哥的同袍兄弟,也是大哥最好的朋友。这位是赵连城赵大哥,江湖人称神掌摩云。那是赞他轻功高掌法高。这位是傅青山傅二哥。因为脸似锅底,所以有一个不太动听的雅号。”傅青山眼睛一瞪,怒道:“我叫黑面钟馗。这名号如何不动听,你倒说说看。”周赵两人放声大笑。天赐不明所以。
只见周天豪捧着肚子,强忍住笑,说道:“什么黑面钟馗,那是你自吹自擂。别人可都叫你黑脸小鬼。”
傅青山气的吹胡子瞪眼,尴尬之极。天赐知道周天豪是在开玩笑。好朋友说两句笑话,无伤大雅。怕傅青山下不了台,说道:“傅兄义薄云天,不论是神是鬼,都无伤傅兄英名。”
傅青山大喜,胸脯顿时拔起来。一瞪周赵两人,说道:“听听,人家李公子说的多好。哪象你们两个活宝,只会挖苦人,骂人不带脏字。”赵连城双手连摇,说道:“这笔账你只管算在老周头上。我可什么也没说。”傅青山道:“可是你笑了。笑也不许!”周赵两人连忙敛容归正,即而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兄弟三个吵吵闹闹,亲密无间。天赐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快慰。上前一揖倒地,说道:“赵兄,傅兄,先时不知二位是周大哥之友,多有得罪。请二位海涵。”赵傅两人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扶住,说道:“李公子,你太客气了。”
周天豪嚷道:“太客气的是你们两个。什么公子不公子,好朋友也叫生分了。”
天赐道:“有理有理,两位是周大哥的朋友,也就是小弟的大哥,称我一声李兄弟最好。”赵连城傅青山大喜。有幸与神箭天王兄弟相称,面子上大有光彩。大家都是豪爽性直之人,心中芥蒂早以化为乌有。谈谈笑笑,十分快意。
不象是初交,而象是多年老友。
等到天赐问起武林盟因何与卧龙山庄发生冲突,周天豪脸色一肃,说道:
“兄弟,这事说来吓你一跳。皇帝就要下江南了。卧龙山庄一群大小魔头听到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