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那弟弟向闪在一旁的小姑娘扮了个鬼脸,走上前来,说道:“傻大个,你伤在何处?让本大侠瞧一瞧。本大侠医术高明,着手成春,保管医好你。”
天赐苦笑道:“我右膝中了龙在渊一记毒针,非他的独门解药不能化解。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帮不上忙,快走吧!龙在渊阴险毒辣,睚眦必报。
我不想问你们因何得罪他,既然伸手管了闲事,就不想看到你们伤在他手里。”
那弟弟大为不喜,说道:“傻大个,你敢小视我。小小毒针何足道哉,难得倒别人难不倒华神医的……。”哥哥听弟弟口没遮拦,泄露身份,急道:“弟弟,你胡说什么?”弟弟叫道:“怕什么?华神医就是我爹。我最恨人家瞧不起我。
傻大个,你如果想活命就赶快求我。本大侠一高兴,你的小命就算保住了。”
哥哥怒道:“你这算什么?你为他治疗毒伤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冒死救你性命,何曾讲过什么条件。你倒要人家相求。爹爹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他老人家如果知道此事,一定打你个半死。”弟弟自知说错了话,却依然不肯低头,说道:“我只不过与他开句玩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以为你是哥哥,就可以随便教训我。你只不过侥幸早出生半个时辰,有什么了不起?”听他的语气两人当是孪生兄弟,难怪如此相象。
弟弟无意之中报出来历,天赐心中狂喜。华神医名动江湖,除了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更重要的就是凭借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道。他一生活人无算,与人医病从不讲条件。华神医也是江南九怪之一。九怪中大多是一些难缠的脚色,人见人怕。只有华神医有口皆碑,黑白两道奉若神明。华氏兄弟大言为天赐疗毒,他们家学渊博,此言并不为过。天赐道:“二位莫再争执。华神医之名小可久有耳闻。
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世上还没有能难倒华神医的毒药。
一个求字难于出口,但为了保命小可也不得不老起脸皮。小兄弟,请你为小可医治毒伤。小可感激不尽。“
华氏兄弟之中弟弟是个调皮角色。他逼迫天赐相求,天赐果真开口相求,他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轻笑一声,说道:“傻大个,不,李侠士,方才我是开句玩笑,你别当真。喏!这枚药丸你赶快服下,不论何种剧毒都能立刻化解。”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交给天赐。
天赐接过药丸,只见它色作朱红,豆粒大小,毫不起眼。天赐不免有些惊奇,问道:“真的很灵验吗?”弟弟笑道:“我们华家的丹药还会有错吗?灵不灵一试就知。”天赐道:“这药丸叫什么名字?”弟弟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轻声笑道:“这药丸叫做狗屎丹。”
“狗屎丹?小兄弟不是与我开玩笑吧?”天赐大为惊奇。丹药取名狗屎,的确是头一回听说。弟弟笑道:“谁与你开玩笑了?这的确叫做狗屎丹,主药就是狗屎。”天赐更为惊奇,说道:“这倒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狗屎居然也能入药。”
弟弟掩口笑道:“你当是寻常狗屎吗?大错特错了。爹爹精心饲养了一只异种神犬,叫做八宝碧目金丝犬。它身上有八宝,狗屎就是其中之一,可解百毒,非常灵验。”他侃侃而谈,煞有介事。见天赐神情迷惑,他忍不住笑得直打跌。
又道:“听说是狗屎就不敢服用吗?
那好,我给你换一种,叫做牛粪丹。乃是牛粪所制,功效虽然差了些,也一样管用。“
天赐恍然而悟,这小家伙原来是在开玩笑。天赐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苦相,自嘲地笑道:“令尊的丹药尽为秽物所制,奈何!为了保命小可也只好勉为其难。
古有孙膑装疯以愚庞涓,栖身畜栏之中,以畜粪为食。小可媲美于古人,聊可自慰。”
弟弟见天赐将所谓的狗屎丹纳入口中,拍手嘻笑道:“哥哥,你看,他真的将狗屎丹服下了,好脏啊!”哥哥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转而又板住面孔,斥道:
“弟弟,不许胡说。李侠士,这枚丹丸叫做百草还魂丹,不是什么狗屎丹。侠士请马上运功,毒性自会化解。”
百草还魂丹果然功效如神。天赐盘膝运功,不多时腿上黑气渐渐退去。针孔渗出滴滴黑血,血色逐渐转红。右腿恢复知觉,可以屈伸自如。天赐大喜,跳起身来,一揖倒地。说道:“贤昆仲疗伤之德,小可铭刻五内,永不敢忘。”
华氏兄弟笑逐颜开。弟弟说道:“李兄客气。爹爹说的好:逢危须伸手,见难要出头。
即便是素不相识之人,中毒待救,我们兄弟也无袖手之理。更何况李兄救我们在先,我们兄弟为李兄略尽绵薄,不足挂齿。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此之谓也。“他小小年纪,偏要做出一付大人样,称兄道弟,咬文嚼字,甚是好笑。但短短的几句话可见小家伙侠心义骨。顽皮捣蛋乃天性使然,童心未泯,不足为怪。
哥哥道:“我名叫小强,刚强的强。我弟弟叫小威,威武的威。李兄,你叫什么名字?
看你一身不俗的武艺,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天赐笑道:“我叫傻大个。”小威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以后不叫你傻大个就是。其实,其实……。”天赐接口道:“其实傻大个这个名字也挺不错,很形象。我生得的确不矮,也不算聪明,还能指望你叫我什么?你没叫我呆瓜笨蛋,我就感激不尽了。”
“李大哥!”小威改换了称呼,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极自然地拉住天赐的手臂,轻轻摇动。央求道:“你把名字告诉我们好吗?否则我只能叫你傻大个了。”
天赐笑道:“我名叫李大郎,俗不可耐,比傻大个也强不了多少。所以我宁可你叫我傻大个。”
“你骗人!”小威噘起嘴巴,现出不相信的神色。说道:“世上姓李的多如牛毛,叫李大郎的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你是哪一个李大郎?”天赐笑道:
“我不骗你。我姓李,在家中是老大,所以就叫做李大郎,这还能错吗?”
天赐支吾其词,不肯直言相告,小威自然大为不乐。说道:“我不信。你不肯报出真实姓名,不将我们当朋友吗?”天赐笑道:“我现在确确实实是叫李大郎,决不骗你。不过我以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李涣然,你们也许听说过。”
“李涣然!”小威喜出望外,叫道:“你是神箭天王李涣然!你怎么不早说,险些让你蒙混过去了。”
天赐笑道:“现在说也不晚呢!李涣然这个名字我早就不用了,并非有意相欺。”小威问道:“为什么不用了?李涣然这名字不是挺好吗?至少比李大郎强多了。”天赐道:“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用。如果有人知道我叫李涣然,就会来找我的麻烦。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用为妙。”
小威道:“什么人敢找神箭天王的麻烦,活得不耐烦了?你不找别人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天赐笑道:“找我麻烦的人多得很,总不成将他们全射死吧?
有此心也无此力。而且每天打打杀杀,岂不令人厌烦。所以还是隐姓埋名,不让他们找到。清清静静,避免了很多事端。”
哥哥小强一直在旁边静静地聆听,这时插言道:“一年前在纯阳庄,李侠士一鸣惊人,神箭天王之号震动江湖。以李侠士的身份,何必对方才那骄横女子低声下气,委屈求全。”
“应该说是丢人现眼,见面不如闻名,对不对?”天赐笑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方才那位小姐姓司马,是武林盟龙首司马长风之女。我身在武林盟,对小姐自然要容让三分,不足为怪。”
华氏兄弟同声问道:“李大哥,你为什么要加入武林盟?”天赐奇道:“加入武林盟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小强道:“爹爹告诉我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不应该将自己的原则强加于人。拉帮结伙,相互攀援以壮声势,这就是要将自己的原则强加于人,非君子之所为。小人朋比为奸,同利相成,同害相倾,这是爹爹最不齿之事。李大哥,以你的武功胆识,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为什么要自甘受制于人?”
小强说的还算委婉,小威却十分露骨。说道:“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拉帮结伙,这是自知所作所为不能见同于人。由此可见,武林盟决不是什么好路数。李大哥,你的选择我们不能赞同。”
天赐心神微震,说道:“两位小兄弟所言都是至理名言,可是对武林盟的评价未免失之偏颇。小人可以因利害得失相结为党,君子为何不能基于道义相交为友?生逢乱世,天下汹汹,邪道黑道组织横行无忌。卧龙山庄崛起于中原,闻香教肆虐于湖广。侠义道中也不乏有心人,当此时结盟以图抗衡,势所必然。武林盟中都是侠肝义胆的热血男儿,我与他们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绝非出于功利之心。我有目非盲,有耳能闻,武林盟所作所为是否合于道义,自能判断。合则留不合则去,何言受制于人?”
华氏兄弟面现迷茫之色,天赐所言与他们平日里所受的教导确实有些不同。
小威道:“算你有理。以后如果听到武林盟有什么劣迹,我再找你算帐。还有那姓司马的贱女人,我越看她越不顺眼。哼!有什么好神气的?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李大哥,你以后不要再理她。”
小威将司马玉雁骂得如此不堪,天赐不免摇头苦笑,耐心地解释事情的缘由始末。华氏兄弟得知详情,更加看不起司马玉雁。小威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说道:“李大哥,咱们联手如何?你帮我们绊住龙在渊,我们兄弟就可以联手斗斗司马玉雁。”
天赐笑斥道:“孩子话!司马小姐又没招惹你们,你们何苦同她过不去。没事找事,两个惹祸精。”小威道:“谁说她没招惹我们,你没看今天她和龙在渊将我们追得好惨。我一定要出这口气。李大哥,龙在渊打你一记毒针,你就不想报仇吗?”小强道:“李大哥,我们是想帮你的忙啊!司马小姐不肯听命返家,你是下属,拿她没有办法。我们可没那么多顾忌,帮你把她擒住,不是很好吗?
你可不能小看我们兄弟,明的不行我们可以来暗的。尤其是我这个弟弟,他鬼门道多得很,司马小姐再机灵也逃不过他的算计。”
天赐想想也对,让他们兄弟出面可以免去他的一场尴尬,何乐而不为?说道:“好!咱们联手。不过你们下手时可要留点分寸,千万不能弄伤她,让我无法交待。”华氏兄弟大喜,说道:“这个我们理会得。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逗她玩玩而已,绝不会伤她半根寒毛。”
天赐大放宽心,说道:“我先要护送这位张小姐去县城。咱们约定会面的地点,事后我去找你们。”小强道:“我们现在落脚在宝应城北一座关帝庙里,我们在哪儿等你。你如果找不到,可以找乡民问一问,他们会给你指路。”天赐道:“好!明天中午我一定到,咱们不见不散。”
小强道:“李大哥,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吗?要不要休息两天?”天赐道:
“多亏两位的灵药,毒性已解,一点皮肉之伤我还挺得住。事情若不早做了结,我寝食难安。”
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华氏兄弟得到一个好帮手,欣喜非常。两人郑重叮咛天赐万万不能爽约,欢欢喜喜而去。天赐却面临着一个大难题,如何送小姑娘进城。
小姑娘见天赐负伤不轻,只当是因自己拖累所致,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天赐让她坐入背篓,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道:“李爷,我自己能走。你身负重伤,我怎么能再让你背。”
天赐连哄带劝,费尽唇舌,小姑娘只是摇头。天赐无奈只有沉下面孔,说道:“姑娘,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看你一步一挪,比乌龟爬还慢,何时才能赶到县城?听我的,让我背你走。
嘿嘿!不知我前生欠了你什么债,要受这份活罪。“小姑娘满腹委屈,几乎失声痛哭。天赐硬下心肠不加理会,不由分说将她抱入背篓,背起来就走,大步流星赶往宝应城。小姑娘静静伏在天赐背上,诚惶诚恐。渐渐地她明白了天赐的苦心。天赐语气虽然严厉,却是出于对她的关切。思前想后,她满腹的委屈尽数化为感激之情。忍不住轻声啜泣,泪水滴滴滚落。
这是天赐最怕的一招。当年如果妹妹小慧与他发生争执,只要祭出这件法宝,就会无往而不利,天赐非得立即赔小心不可。现在听小姑娘这一哭,天赐心里异样难受。劝慰道:“姑娘别哭。刚才是我不好,一时心急,口没遮拦。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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