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
众如潮水般退去,狼奔豕突,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天赐豪兴勃发,纵马紧追不舍。
狼牙棒落处,腿慢的贼人血肉横飞,腿快的贼人心惊胆裂,跑得更快。
群贼争相逃命,慌不择路。忽然,前面烟尘起处又驰来数百骑快马。马上乘者均为矫健的青衣大汉,手中一色的窄锋长刀,阵势严整,呼啸而至。带队那人手擎金背大环刀,正是龙在田。他见本方数千之众被天赐一人杀得四散奔逃,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叫道:“三弟,你真是无用之极。都给我站住,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那数百骑青衣大汉训练有素,不待主将号令,便一字排开,拦住群贼逃路。
群贼大为恐慌,纷纷站住脚步。龙在渊无地自容,急忙收住坐骑。想要返身杀回,挽回颜面,却又难消惧意,逡巡不前。
龙在田气极,不再理会龙在渊。拍马舞刀,直取天赐。大喝道:“李天赐,龙某会你一会!”天赐笑道:“李某打杀了一夜,就你龙老三还象条汉子。”两匹马奔驰如飞,转眼间便打上照面。龙在渊大喝一声,抡刀直劈。大环刀重达数十斤,闪着寒光,带着劲风,来势奇疾。天赐横棒迎击,刀棒相撞,声闻四野,大环刀高高弹起。好个龙在田,臂力并不逊色天赐多少。一招无功,后招又至,刀锋一转,拦腰横斩。两马擦身而过,两人闪电般交换了数招,又各自驰开。
天赐得遇敌手,斗志倍增,勒转马头,返身再战。二马盘旋,杀做一团。斗不数合,龙在田渐渐不支,双臂酸软无力,抵挡不住天赐狂猛的攻势。那数百名青衣大汉见首领不敌,也不等号令,蜂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围住,风雨不透,乱刀纷纷砍下。天赐独战群贼,夷然无惧,纵马驰骋,往来如飞。狼牙棒舞起如狂风暴雨,转眼之间便有十余名青衣大汉落马而死,铁蹄践踏,化为肉泥。但这数百骑青衣大汉乃山贼中的精锐,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杀退一层又是一层。逃散的贼众惧意稍减,为龙氏兄弟所驱赶,又纷纷围拢上来,踏着同伴的尸体向上冲杀。
天赐坐下老马经过一夜冲杀,早已精疲力竭,渐渐支撑不住。突然马失前蹄,扑倒在地,将天赐掀下马背。群贼大喜,一拥而上,不知有多少把钢刀同时斩下。
猛然间天赐穿破刀光,冲天而起,一跃数丈。身在半空,抡棒横扫,数名悍贼被击上半空,数匹健马失去了主人。
天赐稳稳落在一匹健马之上,又与群贼战在一处。这匹健马神骏非凡,天赐如虎添翼,纵横驰骋,当者披靡。一柄柄刀剑一具具尸体飞上半空,又落到贼群之中。倒霉的山贼未及接战便被砸个半死,又被群贼践踏,呜呼哀哉。
这一战从子时直杀到寅时,天赐独战群贼,击杀贼魁数十名,贼众不计其数。
群贼杀红了眼,再也不知畏惧,拼死向上冲杀。天赐浑身浴血,汗透重衣,身上已有多处受伤。但他杀兴正旺,不想退走,左冲右突,寻觅龙氏兄弟一战。龙氏兄弟却十分乖觉,远远躲开,只管驱使贼众上前送死。
鏖战正酣之时,从西边又有一人一骑驰来,正是醉果老张清泉。他挥动竹杖杀入贼群,乘贼众未加防范,冲开一条血路。大叫道:“他妈的傻小子,你逞什么血气之勇,不要命了吗?快随师兄退走。”
天赐神智倏清,顿感疲乏,身上伤处也隐隐作痛。他深知再支撑下去必然不幸,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将这数千名山贼全都杀光。大叫道:“龙在田,龙在渊,你们两个胆小鬼,下次见面再取你们狗命。”冲开群贼的阻拦,驰向张清泉。师兄弟会合一处,返身向西突围。犹如两头猛虎闯入羊群,冲出包围,飞驰而去。
群贼避之唯恐不及,无人追赶。龙氏兄弟目睹遍野尸体,群贼死伤枕藉,惨状触目惊心,令他二人又惊又惧,又恨又悔。
天赐与张清泉纵马狂奔,直至数十里开外。回顾身后不见追兵,方收住坐骑。
天赐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这一仗杀得真过瘾!”
张清泉一吹胡子一瞪眼,怒道:“痛快个屁!你小子只知自己过瘾,却让我老人家担足了心事。杀几个毛贼算什么本事,你纵然杀上几千几万,又于事何补?”
天赐道:“杀几个毛贼自然不值一提。但天下人如果都如我李天赐一般,何患盗贼不平,天下不靖。”
“放屁!”张清泉怪叫道:“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胆大妄为,那才真要天下大乱了。古人云: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你白白读了一肚子圣贤书,还不如我这个粗人明白事理。徒逞血气之勇,不惜大好身躯,与这些无知的小喽罗拼命,你说值不值?”
天赐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弟如果没有几分把握,不会不自量力,冒险犯难。师兄您白白担了一番心事。卧龙山庄欺善怕恶,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我李天赐软弱可欺。师兄,您等着瞧吧!我敢担保,从今往后,卧龙山庄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烦。”
张清泉冷笑道:“说的好,说的妙!活象一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你有把握?
你有个屁把握!刚才如果不是我老人家及时赶到,你小子死战不退,非让人家乱刃分尸不可。让我老人家担点心事算不了什么,谁让我倒霉,有你这样一个糊涂师弟。可你不知道好好想想,你肩负着多少责任。你一死事小,你父亲的冤仇谁为他洗雪?师父对你钟爱有加,得知噩耗又会如何伤心?”
一提起父亲与师父,天赐如同醍醐灌顶,顿时清醒不少。傲态一敛,师弟:
“师兄所言极是,小弟受教。”张清泉怒气稍平,说道:“这还差不多。”问起天赐此行的目的,天赐直言相告。张清泉非常感兴趣,说道:“希奇,古怪,居然有这种事。玉貔貅如此神奇,我老人家一定要见识见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陪你小子走一趟。不过咱们先说好了,我只是见识见识而已,不想帮你们武林盟夺宝。”
“那是当然。”天赐笑道:“其实此事小弟也不想参与,师兄不帮忙最好。
司马长风用八抬大轿也请不动师兄,小弟何德何能,敢劳师兄相助。”
张清泉仰天大笑,对自己能讲出如此豪言壮语颇为自得。两人放马疾驰。原野空旷,寂静无人,唯有这一阵清脆的蹄声划破夜空,惊起宿鸟栖禽。却又渐渐远去,杳不可闻。
天赐与张清泉一路西行,取道安庆府,在九江府过江。此时大别山山贼寇掠庐州府的消息已经在各地传开。湖广江西各州县大为恐慌,官军齐集,严守各处关隘渡口,盘查为往来行旅。明里说是提防山贼潜入,事实上却是在过往商旅身上动脑筋,捞油水,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天赐与张清泉运气不错,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麻烦。渡江之后沿幕阜山北麓西行,进入湖广地界,渐渐接近闻香教的心腹重地岳州。一路上不是可见头顶莲花冠,身着法衣的闻香教弟子,在各处行坛作法,愚弄蛊惑乡民村妇。更有一队队身着黑衣的闻香教教众,把守各处道路,盘查可疑的外乡人,俨然已经取代了官府。闻香教根基之深,势力之大,行为之嚣张,不能不令人心惊。而各地官吏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甚至于沆瀣一气,甘为鹰犬,官匪勾通,欺压良善,榨取民财。又以财货交通朝中权臣,混淆视听。种种贪赃枉法之事不能闻不能制。
政令之败坏,国法之废弛,一至于斯。
天赐闯荡江湖时日不短,勉强算得上一个老江湖。张清泉更是人老成精。两人小心隐藏行迹,躲避闻香教的纠缠,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来到武昌府通城县地界。
一条山道自西向东,蜿蜒曲折,穿过连绵起伏的山岭。路边是密密丛丛的参天古木,阴暗幽深。两人沿着山道缓缓而行。忽听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不时夹杂着几声惨呼。空山之中闻之,分外凄厉。
世道不宁,盗匪横行。这多半又是山中强盗在抢劫过往商旅。天赐与张清泉催马向前疾驰,转过山坳,只见前面山道上停着一辆大车,十来名汉子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双方恶斗正酣。黑衣人人数上占有优势,又兼个个身手不俗,双方相较,强弱分明。地上躺着的十来具尸体只有两个身着黑衣。重围中的十余名汉子苦苦支撑,作困兽之斗。那驾车的车夫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吓傻了,坐在车辕上呆呆看着众人打斗,居然不知躲避。
一名黑衣人叫道:“弟兄们,加把劲,一个也不要放走。擒下宓小狗,令主有重赏。”
又一黑衣人叫道:“姓宓的小狗,不要再做缩头乌龟。快快交出人来,爷爷们饶你一条狗命。”忽然车帘挑起,车蓬里钻出一个儒衫青年。手中提着一个相貌猥琐,神情萎顿的中年人,一把锋利的短刀架在他颈后。喝道:“你们要的人在本公子手里。谁敢妄动,本公子一刀宰了他。咱们一拍两散,谁也没便宜。”
黑衣人的攻势立刻见缓。一名黑衣人阴恻恻道:“姓宓的,此人咱们闻香教志在必得,杀了他你自己也活不成。”那儒衫青年冷汗涔涔而下。形势殆危,此人是唯一的依仗,决不能放。可是眼看着手下接连丧生敌手,他心痛如割,几乎忍不住大叫认输,放人了事。
天赐遥遥望去,看清那儒衫青年的面貌,正是表弟宓日华。天赐禁不住又惊又喜,叫道:“表弟,别慌,我来了!”拔剑在手,拍马直冲过去。几名黑衣人企图阻拦,天赐长剑飞起,早将两人砍翻在地。快马前冲,又踏倒两个。闻香教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没什么好客气的。
张清泉随后杀到,抡起竹杖,也打翻了几名贼人。
群贼大惊失色,有人惊呼道:“醉果老!神箭天王!”又有一人叫道:“风紧,扯乎!”
人的名树的影。这两个煞星谁惹得起。群贼四散而逃,争先恐后向树林中窜去,转眼间便便逃得无影无踪。
宓日华大喜。擦去额角冷汗,跳下车辕,迎上前来。笑道:“表兄,久违久违!一别经年,不意在此相会。刚才真是好险,表兄如果晚到片刻,小弟这条小命只怕要交待了。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让表兄及时赶到,救了小弟一场劫难。”
天赐摆出做兄长的派头,笑斥道:“你还有心情说笑。我问你,你不在家中侍奉舅父,大老远跑到这武昌府来干什么?为什么与闻香教冲突起来?方才那人又是何方神圣,居然让闻香教生出觊觎之心?”
宓日华嬉皮笑脸,说道:“表兄,咱哥俩多日不见,怎么也不叙叙离情,一上来就是一大堆问题。这可让小弟何从答起。来,小弟为你引荐几位朋友,旁的事慢慢再说。”那几名护车的汉子得知天赐就是大名鼎鼎的神箭天王,慌忙上前相见,倾慕之情溢于言表。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是九江府的一名巡捕,名叫邬元化,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另一名身材颀长的中年人则是九江府新任的巡检,复姓宇文单名骏。他并非武林中人,也没有什么名号,但看他方才独战数名黑衣人,身手之佳尚在邬元化之上。余下那几人或者是捕快,或者是他们邀来的侠义道朋友。
天赐一一还礼,互道久仰,又为大家引荐张清泉。邬元化等人更为惊喜,仰慕至诚,发自内心,以后辈自居,执礼甚恭。张清泉却一脸的不高兴,浑身的不自在。鼻中挤出一声冷哼,说道:“诸位大人都是朝廷命官。张清泉山野草民,无福消受如此大礼。”大家大为大为尴尬。天赐深知师兄心存成见,只得一笑作罢。
问及宓日华此行的目的,宓日华嘻笑之态立收。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一年前讲起。那次表兄在小弟家中作客,忽然有一位韦大人登门拜访,表兄受惊而去。那位韦大人大号韦应麟,是安国郡王韦老王爷的少子。他来拜访家父确是为了表兄,却不是来抓你,而是来找你交朋友。”
天赐奇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找我交朋友?”宓日华道:“人家是仰慕表兄的武功,敬重姑夫的忠义。这位韦大人可不是纨绔子弟,人品武功都极为出色,对表兄的倾慕也是出自真心,这一点我看得出。”
原来,那日天赐逃走之后,宓日华才得知韦应麟的来意,后悔不迭,大骂自己该死。两人相谈之后,韦应麟十分赏识宓日华的才学。这位韦小王爷待人热诚,不端架子,两人很快就成为好朋友。宓日华什么都不瞒他,将天赐遭人陷害,在狱中又被人下毒等事一一告知。
韦应麟听后大怒。官匪勾结,陷害无辜,这还得了!当即拍胸脯担保,一力承担此事,让宓大人放手去干。
宓大人得到这位小王爷的保证,自然放心不少,将一切事宜全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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