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后金军的中央战线面临后退的窘境时,鳌拜仍小心地猫腰在石头后面向前摸进,他身边一共有三十个勇敢的后金武士,这些人被精选
出来偷袭长生军的侧后。
皇太极交给领头地章京一个很明确的命令,那就是要趁明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中央时,带着这一小队人绕过危险的冰层边缘。悄悄挺
进到长生军侧面关宁军的阵地上。他们还需要杀散一段距离的守军并尽可能地制造混乱,这三十个人身上还每人都背了一面旗帜,准备用
来制造声势并引导后继部队进攻。
那个章京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他利用战场的硝烟和海边起伏的地势,领着包括鳌拜在内的这五十个人交错前进。神不知鬼不觉地摸
到了明军的后侧纵深。以往后金几十个人就能追着大队的明军跑,虽然这个规则对长生军并不适用,但对关宁军却仍然有效。对于这点皇
太极很有自信。
章京躲在石头后面小心地窥探着悬崖上地动静,指挥手下一个个地摸了过去,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上面的明军一直没有发现这一小
股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中央激烈的战斗场面吸引过去了。
和豺狼一样坚忍的鳌拜小口喘着气,贴着岩石的缝隙一寸寸的挪到了悬崖下面。完全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匆忙,因为他知道奇袭这事情
最是急不得。慢慢的、慢慢的,后金这小队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溜上了明军的防线。
鳌拜趴在地上看着远处的明军,他们一个个都翘首朝着枪炮声大作的方向,还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这队人马的动静。崖上真静啊,
每当远处枪炮声的间隙,连明军低低的议论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鳌拜学着领头章京的模样,用更缓慢的节拍小口吸着气,留心听着自己
的咚咚心跳声。
只是……虽然他们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轻,但上来二十个人以后,终于还是有人碰了一块不稳的石头,那石块翻滚着从悬崖上落下,
发出一连串咚咚的碰撞声,虽然生意并不是很大,但在这平静的悬崖上,却无异于电闪雷鸣。远处的明军全愕然回首向这边看过来……
“杀啊!”紧贴地面的章京一跃而起,手一抖就把一柄甩刀飞了过去,领头冲向明军的时候章京已经拔出长刀,大吼着把长刀抡成一
个满月。
……
此时在长生岛官兵的防线前,后金军的溃退已经变得无可逆转,多隆阿抱头趴在地上,呼啸而来的子弹在他身侧的尸体上打出一团团
的血光,他身前一个同伴的眼睛中充满了疯狂的光芒,那人嘴里流着口水,正用双手拼命的挖掘着冻土,十根手指已经磨破了,但他却似
乎毫无感觉一样,徒劳地试图在这冬季的硬地上挖出一个藏身洞来。
明军的火铳手一刻不停地向下射击着,棱堡的交叉火网把中间的大片宽阔地和壕沟变成了后金军的地狱,火铳手趴在毫无危险的墙头
,看着下面的像老鼠一样的后金兵,闹哄哄地在壕沟中乱钻乱冲,然后再把他们如同老鼠一样地打死在沟里。
趁着火力间隔,多隆阿猛地抬头张望了一下周围的场景,然后又紧紧趴在地面上苦思对策,周围的友军都在挣扎着撤退,留在这里不
跑,就算不被子弹打死也会被明军搜出来杀死。反正早晚也是一死,那就是冒着再大的险也要拼一把,走是一定要走了。
“冷静。冷静。”多隆阿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冲动,要好好把握机会,心中地恐惧感越来越高涨了,有几次他差点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
,跳起来拔腿就跑。但这种情绪被多隆阿压制了下去,他吞了一大口唾液,等待着更好的机会。
炮声不停地响着。多隆阿反复数了三遍数字,基本确认了明军大炮的间隔时间后就地爬向了沟边,刚才抬头地时候,他已经看见明军
是如何屠杀在通道上奔跑的伙伴的了。爬到壕沟边上之后,多隆阿留心听着身后的炮声,嘴里小声数着数,和自己心里记下的数字加以比
较。
连续听到两声炮响后……
“就是现在!”
多隆阿一跃而起,冲出壕沟后他一边跑着七扭八歪的大斜线,一边大声数着数字。身体两侧前方不停地激起尘土。多隆阿继续向前奔
跑,嘴里还有节奏地念着数,在最后一个数字被念出口的时候,多隆阿一个鱼跃扑向矮墙。他重重落下矮墙前的壕沟时,身后也几乎同时
响起大炮的轰鸣声,一转眼身旁就传来一片哀鸣声。
“安全了。”多隆阿坐在壕沟里,长出了一口大气。
“没有什么老鼠了。”陈光已经趴在墙上搜索了半天目标,但可打的敌人越来越少了。有几次在他开火前,目标就被友军的火力打倒
了。通道上倒是有不少后金的伤兵,他们还挣扎着想从尸墙和血泊中爬出去,对于这种目标陈光已经懒得补枪了。
远处突然冲出了一个没带头盔的后金士兵,陈光瞄准那敏捷的士兵射击了一次,但没有能够打中。
“好样的!”陈光小声骂了一句,回身接过已经装填好半天了的火铳,他回过身后,看到那个后金士兵跑得飞快,在炮声响起前的一
瞬跃入了矮墙后的壕沟。
波浪型的外墙和壕沟,使得这些壕沟都和这个或者那个棱堡的堡墙垂直,极大地消除了射击死角。随着这个后金士兵跳下壕沟,陈光
和周围的几个人就一起瞄准了那段和他们这面墙垂直地壕沟……这次开火后陈光没有立刻去换枪,他周围的人也都没有换,这些轻松的火
铳手不耐烦地等着排枪的硝烟散去。
好了,硝烟终于散去,陈光看见那个后金士兵躺在地上,眼睛和嘴都张得大大的,嘴里还不断的冒着血泡,人已经死了。
……
蓬、蓬……
鳌拜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对面无数的明军正喊叫着朝他们涌来,带头的章京就倒在了他身前几米。刚才他们迅疾的冲锋确实把
那批明军士兵吓得后退,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周围成百上千的明军就像是一大群苍蝇,闻着味向他们猛扑了过来。
身上中了好几发三眼火铳,鳌拜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他看着一张张越来越近的明军士兵的脸,那上面似乎……涌动着喜悦和兴奋?
蓬、蓬,
又是几发三眼火铳泼了过来,还有几根雕翎箭也飞过来凑趣,挨了这几下以后,鳌拜壮实如牛的身体再也顶不住了,他来不及看清明
军的表情就扑面倒下,脸扎进土里死去了,一块长生岛银元从他身上滚落——这是鳌拜很重视的一件战利品。
闹哄哄的大批明军一拥而上,对着几十具尸体又是一通乱枪,然后就纷纷拔出腰刀去扎尸身,还有不少来晚了的人跑去悬崖边,拼命
扒头往下面四处张望,还发出悔恨不已的叹息声。最后这些寻找敌踪的明军官兵纷纷转了回来,朝着鳌拜他们的尸体又打了几枪,再拿腰
刀反复扎他们的躯体,尽力给刀刃上多染点血上去。
早在今日开战前,黄石就认为大股的后金军很难冒着火炮从边缘冰层地区迂回到自己的侧后,但关宁军都是新兵,他们面对小股军队
偷袭或者强攻时的勇气很让人担心。所以黄石就定下悬赏,但凡距敌十步内发一矢,皆赏银一两;但凡距敌十五步开一铳,亦赏银一两;
但凡与建奴白刃交锋者。无论有无斩首,皆赏银十两。
觉华岛上有五十万两银子,如果关宁军真敢站在悬崖上朝下方二、三十米距离的后金军射击上五十万次,那黄石估计对面的人都不够
死的。但关宁军将领还是觉得这个命令太粗糙了,姚参将亲自规定白刃交锋需要刃上有血来证明,朝建奴开火也要有旁人证明。
从觉华的银库里搬出来的银箱就摆放在关宁军的防线后,箱子也都敞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打死了鳌拜等人后,那些士兵
立刻就去领银子,一火铳加一刀就是十一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简单单地就把快一年的薪水挣到手了。这现银不用担心长官克扣
不说,而且银锭的成色也非常好。比平时发下来的军饷要好没边了。
“可算是等到了,真不错啊。”这些士兵一边把白花花的银子揣进怀里,一边兴致勃勃地走到悬崖边,四下察看还有没有敌军的影子
。一些友邻部队的军官看着眼红,也纷纷夹着三眼火铳过来朝死尸打上一枪,再把自己地腰刀也染上些血。最后去发银子的军官兄弟那儿
走后门拿些银两。
……
中央战线上的战况渐渐降温了,除了几门大炮还在轰鸣外,明军地火铳渐渐地都停止了下来,其实就是还在射击的大炮,它们的目标
也都已经转向了远方正在溃退的败兵。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百具士兵的尸体。还有铺了一地的无数死马,墙边地壕沟里更是被堆积层
叠的人、马尸体填满。
冲入矮墙的几千后金前军官兵中,绝大多数根本就没有找到机会和明军一战。他们不是被自己人挡住了,就是止步于矮墙和壕沟之下
,无数的后金官兵就是在壕沟里钻来钻去,徒劳地想寻找一个死角或是突破口出来。
相反,明军的火铳手和炮兵倒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射击,交叉地火网不停地收割着人命,直到再也没有目标好打为止。
一匹满身是血的马漫无目的地在路中间走着,它的身上也开出大血口子,这孤零零的战马全身发抖,踱到壕沟边看了看,跟着轻轻跳
了下去,一声不吭地又站了片刻后,马儿打着哆嗦软倒在地,四脚朝天地抽搐了几下,连一声哀鸣都没有地死掉了。
冲击拒马和木栅栏的后金士兵总是零零星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对明军防线构成威胁,等到他们开始后退的时候,防线后的长
枪兵中不但没有几个出汗的,更有不少觉得站得四肢都要冻僵了。
从火铳声大作到渐渐平息,站在指挥台上的赵引弓始终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战事平息了一会儿后,他才僵硬地转动几下脖子,用无法
置信的惊讶语气向黄石低声探询道:“这仗就这么赢了?结束了?”
赵通判的这句话一出口,黄石还没来得及解释,他身边的吴穆就哈哈大笑起来,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以后,吴公公又不着急说
什么了,他志得意满地作足了势以后才抚胸长笑道:“赢——那是早就赢了,不过这仗——还没有打完啊。”
卖完关子后,吴公公也不搭理赵引弓看过来的疑问目光,右手按在胸口上滑动几下,自顾自地转身向黄石说道:“黄军门,赶快把剩
下的活儿办了吧。”
黄石沉吟了一下,侧头对姚与贤说道:“姚参将,现在要清理战场了,本将人手有些不足……”
刚才黄石刚一侧脸向他的时候,姚参将就立刻欠身,全神贯注地恭候着黄石的命令。现在他忙不迭的连声应承道:“有,有,有,黄
军门放心,末将早已经准备好了刀斧手,敢问黄军门要多少?”
“三百。”黄石简短的回答了声。割首级这种累活他不想要自己的手下干,他们的体力还是很宝贵的,另外后金大军还在一炮之地外
,这个时候浪费长枪兵的体力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再说,割首级的问题事先已经和关宁军的几位将领说好了,收上来统一算功,不能谁割算谁的。黄石自然不怕关宁军抢走长生岛的那
一份,而关宁军众将觉得反正都是黄石的兵在正面,长生岛的官兵不要求抢割首级自然随他们的意思好了。
“遵命。”姚参将点头哈腰地退开一步,回过身把脸一板,威风凛凛地命令自己的手下上前助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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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五十七节 收获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五十七节 收获
东江军的长枪兵给这些刀斧手让开了路,这些关宁士兵就攀过栅栏算去割首级,越过右翼栅栏的这批人才要动手,就看见一个人推开
头上的尸体,挣扎着从壕沟下的死人堆里爬了起来。
那个人满脸都是红褐色泥浆,只有那双乌黑的眼睛一转一转地表示出他还是个活物,这人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衣甲浸透了血水
,他左手五指叉开用力前伸,右手还紧握着一把刀。
那些准备过去割首级的关宁士兵本来都是农民,开战前不久还在家里种地,眼见那个仿佛鬼怪一样的后金士兵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挪,
向前蹭了过来,他面前的那些从没上过战场的关宁军士兵一个个都感到口里发干,喉咙发紧,就不由自主的一个推着一个,脸色苍白地纷
纷向后倒退。
得到队官王启年的示意后,独孤求单手一撑越过了栅栏,随手把面具撩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着那个后金士兵走了过去。他双臂自然
下垂,把长枪随随便便地横在大腿前,独孤求脚步轻快地一直走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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