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直到满脸不好意思的长老离开后,黄石才松了一口气并开始吃他的那一份伙食。
洪安通一边大口地咬着包子。一边赞叹道:“大帅真是礼贤下士。”
黄石笑着说道:“他们帮了我们很大忙,不是吗?我就是谢上几句也是应该的。”
“大帅高见。”
作为参与黄石决策的福宁镇高级军官。洪安通完全清楚黄石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黄石觉得除了要付双倍于市价地银子外,也应该让
官兵们对百姓真心感谢。黄石还认为这世上没有傻子,一个人是不是真心感激,老百姓能感觉得出来。
洪安通曾经怀疑以救火营的行军速度,就算黄石好事做得再多,这消息也不会扩散到多远地地方。但当时黄石就笑着告诉他:“你太
小看百姓们了,我向你保证,他们的消息永远要比我们行军速度快十倍。”
这些天来的情况越来越证明了黄石预见的正确,现在内卫购买粮草越来越容易,每天在前进的路上都能遇到似乎是来赶集一般的百姓
。他们中有不少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从十几里外翻山越岭赶来了,早早就呆在救火营行进的路线上,等着向福宁军推销各种农产品。
下午队伍还没有走出多久,一个内卫就赶来报告:救火营今天的晚饭和住宿都已经有着落了。前面几个村子为了争夺帮助救火营修建
临时营地和提供晚餐的机会,甚至爆发了一场纠纷,最后负责的内卫干脆把军队分散开,让几个村子都能有一些买卖。
“啊,我有种预感,我们这一路会越走越舒服的。”黄石脚下不停步地走着,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慨。这一路上的百姓都很贫穷
,但救火营却吃得很不错。天天早饭都能吃到鸡蛋。每天都有肉,晚上还有烧好的洗脚水:“永远不要小看人民的力量。”
黄石过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道:“嗯,追加一条命令吧。以后每天离开前,官兵要合唱军歌给这些义民听,以感谢他们地义举。”
……
二十六日傍晚,莽古尔泰和济尔哈朗带领后金先锋部队抵达宁远城下。
后金军再一次望见宁远城墙地时候,附近的二十个关宁野战营已经奉辽东巡抚之命尽数集结于宁远了。面临大敌的宁远城上密密麻麻
地布满了关宁军勇士。这次宁远比一年半以前表现出了更大的勇气,辽东巡抚只下令堵死了三个门,朝向大海方向的东门仍然开放。十个
营两万关宁铁骑在大海和城墙之间整整齐齐地排列好了阵形,随时准备痛击来犯的敌寇。
“原来宁远这么小啊。”济尔哈朗第一眼看到宁远城堡,这是一个八百米宽、八百五十米长的卫堡:“听说上次这城里塞了七个营,
还有几万男丁,他们是怎么塞下的?”
“不知道,不过上次这宁远城上反正是人站得都密了,你想啊。不算无甲的男丁,在不到一千丈地墙上光披甲兵就站了两万,那每丈
就得站二十个人啊(平均每米站六个披甲兵)!”
齐尔哈朗失笑道:“三贝勒说笑了,那还不得人踩着人站啊踩一层都还不够,嗯,得踩上个三四层了。
“所以这次他们出来了,刚才有降兵说这次宁远集中了二十个营,还有几万逃难的军户,我估计是那小城里实在是站不下了。”看着
黑压压爬满一城的关宁铁骑。莽古尔泰对身边的济尔哈朗笑道:“看来我们失算了,他们似乎不打算投降。”
“嗯,三贝勒,我们扎营吧,然后派人去报告汗王。”
“好。”
莽古尔泰随机在宁远城北安营扎寨,同时向皇太极请求增援。
天启七年五月二十七日,莽古尔泰带领一千后金披甲和四万关宁铁骑对峙了一天,天黑前皇太极即带领六千披甲和两万多推车的旗丁
、包衣赶到。皇太极随即把六千披甲分为九路。把四万关宁铁骑团团包围在宁远城中,然后分散抄掠宁远四郊。
当夜皇太极大军就住在莽古尔泰带领先锋修筑好的营盘里。而小车则开始把收集到的物资源源运送回辽阳。第二天六千后金披甲一面
继续把四万关宁铁骑和宁远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一边组织人手把宁远城到前屯之间地明军放弃的各堡焚毁一空。
二十八日,皇太极眼见再无可搜刮之物,又估计没有什么希望打下宁远堡,于是在辽东巡抚和二十营关宁铁骑的目送下转身离去,同
时留下些包衣继续抢收辽西军屯。
“五哥,我们这次可算是丰收了吧?”
“是啊,这次真不错,来辽西一个多月,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莽古尔泰心情也是极好,这说明东江军差不多已经残废了,不然毛
文龙绝不会不出动的。
皇太极遥指着渐渐远去地宁远城,哈哈笑道:“明国的这个辽东巡抚很有意思,我猜他肯定是熟读兵书之人啊。”
“兵书?谁?”莽古尔泰不屑一顾地冷哼道:“袁崇焕这个鼠辈,我算看懂他是怎么打仗的了,就是把所有的部队攒到自己身边,比
我们全军还要多上几倍,然后往城堡里一坐。就等着我们把四周抢光后自己退兵了,反正辽西这里东西多得搬都搬不过来,谁没事愿意去
啃他啊。”
“哈哈,我说的就是这个。汉人有个兵法家写过一本书,叫《孙子兵法》,里面说到要不动如山,我猜明国的辽东巡抚一定看过这本
书。我们进攻朝鲜,他不动如山;我们围锦州,他不动如山;我们把宁远四周地汉人都抓走了,他还是不动如山。哈哈,明国的辽东巡抚
以后就叫‘不动如山袁崇焕’好了。”
“不动如山!真是好词,这汉人的鼠辈还真是多啊,就这种鼠辈居然还敢写兵法,怪不得他们打仗打得这么臭。”
“五哥啊……”皇太极很想告诉莽古尔泰他应该多看看书,但这个话在嘴里打了一个转,脱口而出时已经变成了:“回辽阳后,我们
一起去打猎吧。”
“好啊!”
……
宁远城内,“全凭袁大人虎威,鞑子已经退去了。”
“有袁老大人在此,那鞑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还敢来送死不成?”
……
在这一片欢庆胜利的喜悦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吼:“袁大人,锦州还被围呢?我们不去救么?”
厅中的将军们看到上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顿时又是一片欢呼雀跃声:“袁大人高见,这必是鞑子的诱敌之计。”
“袁大人明见万里,鞑子是想杀我们一个回马枪。”
……
“袁大人!”那个不识时务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鞑子掳走了不少商民,还在外面抢割我们地军屯,末将愿率三百家丁出战,夺
还百姓和军屯。”
高居正中的人作出了一个同样地手势。
“袁大人高见啊,鞑子示我以弱,必然有诈。”
“正如袁大人所见,我们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满桂将军,我问你!几个商民和着宁远城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
宁远城欢呼胜利的酒宴上,一个卫兵突然冲进来报告:“启禀巡抚大人,满桂将军带着三百家丁擅自出城追击去了。”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厅中响起了一声唏嘘声:“不听吾言,必遭惨败!”
“袁大人高见,哎呀,可惜了满桂将军这么一员勇将。”
“可叹啊、可叹,满桂将军怎么不听袁大人的话呢,真是匹夫之勇。”
……
酒过三巡,厅中众人已经喝得酪酊大醉了,一个个袒胸露腹犹自夸耀争功之际,“禀告巡抚大人,满桂将军已经回城来了,他斩首二
百余级,还夺还了一千多百姓。”
长时间令人尴尬的沉默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酒杯破碎声,大厅上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天启七年六月初五,后金大军退回辽东,辽西走廊上除了拒绝投降的锦州堡、大福堡和宁远堡三城外,大明历时十八个月、耗尽白银
数百万两修筑的城池、堡垒、驿站、军屯、房屋尽数为后金军所摧毁。
除此以外,由于辽东都司府无视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一个月来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在这十八个月中迁入辽西走廊的大批商民、军户皆损
失惨重,后金不禁获得了巨额的物资,更掳掠到了不计其数的奴隶、牲畜。
在宁锦之战以前,后金政权因为人力不足已经将辽河一带的熟地放弃足有两年之久,现在,这片农地终于可以再次开始耕作了。
得知后金军退回辽东后,辽东巡抚袁崇焕向朝廷奏称大捷,并向天启上奏疏请求为德被苍生的魏忠贤在宁远立生祠。
《窃明》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四十九节 豪杰
天启七年六月二十日,京师魏忠贤捧着奏章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脚步轻得根本没有发出一点点儿的声音,他眼前的天启皇帝正背冲
着他,埋头做着刨工。但不等魏忠贤出声奏报,天启就头也不回地说道:“停!什么也不要说,等吾干完了再说。”
吩咐完了以后天启就加倍用力地刨着他心爱的木板,汗水不停地从年轻人的额头上涌出,顺着脸颊形成了两道流动不息的细流,然后
滴滴嗒嗒地掉到地面上。天启努力地打着木匠活的同时,还偶尔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咳嗽声,周围的几个太监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静静地
给他打着下手。
魏忠贤不知道在皇帝身后站了多久,可能足有好几个时辰吧,天启终于疲惫不堪地停下了手下的工作,他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脸颊一下子也染上了奇异的红色。
“茶来!”皇帝先是一声招呼,然后干脆自己一把抓过茶壶,仰天把凉茶大口大口地灌了一肚子。经过这么久的劳动,他的额头却显
得愈发苍白了。天启喝够了茶水后,无力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倒,双肘往扶手上一撑,把脑袋深深地埋到了两只手中。
天启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说吧,辽西又怎么了?”
“遵旨。”魏忠贤捧着奏章开始复述几份奏章上的内容,从宁远背城血战、屡挫狂锋,到锦州大捷三场、小捷二十五场,从把代善、
皇太极等人的儿子们纷纷打成重伤,到每天炮毙后金兵数千、重伤上万,连续杀伤二十四天。
“打赢了?”天启猛地把脑袋抬了起来,吃惊地问道:“就是说,打赢了?”
“回万岁爷。是打赢了。”
天启盯着魏忠贤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招手,就有小太监上前把奏章给皇帝取了过来,天启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扯开看了起
来,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抖动。
“……今果解围挫锋,实内镇纪苦心鏖战,阁部秘筹,督、抚、部、道数年鼓舞将士,安能保守六年弃遗之瑕城,一月乌合之兵众。
获此奇捷也。为此理合飞报等因到臣。臣看得敌来此一番,乘东江方胜之威,已机上视我宁与锦。孰知皇上中兴之伟烈,师出以律,厂臣
帷幄嘉谟,诸臣人人敢死。大小数十战,解围而去。诚数十年未有之武功也!”
“哈哈。”天启轻声念完奏疏,舒服地向后一靠,轻松地长吐了一口大气,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洪亮起来:仅锦州一地。辽东巡抚说每
天就能毙敌三、四千之数,重伤垂毙者万余,连续二十四天,嗯,就是杀敌七万,重伤……嗯。七万?”
天启嘴唇微动,又在心里把数字算了一遍,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就又拿起前面的奏疏仔细看了看,又长出了一口气道:“哦,这是最
多的一天,少的时候只毙敌千余,嗯。二十四天就算三万好了,嗯。辽东巡抚说的好,此‘诚数十年未有之武功也’!”
“好得很!”天启再次沉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着仰头问魏忠贤道:“那么加上宁远等地地斩获,这次大捷总共斩首多少级?”
“回万岁爷,斩首二百级。”
“斩首二百级?”天启低下头看着自己地双手,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笑道:“辽东巡抚是怕吾责备他力主议和、不救朝鲜吧,所以把战
果故意说高了一些。”
魏忠贤忙不迭地答道:“万岁爷高见,这次建虏反复,辽东巡抚恐怕内心是有些不安的。”
“吾有那么刻薄么?”天启笑了一声,他现在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于是就又把几份奏疏拿起来看了看,等再次放下奏疏的时候皇帝
的心情似乎更好了:“宁远众将防御时斩首一百四十余级、满桂将军又追击斩首六十级,看来确实是恶战了几场。嗯,以吾之见,辽东巡
抚说大小数十仗,其中大部分应该还是输了,所以斩首不多,但也确实赢了几仗。”
魏忠贤连忙弯腰笑道:“万岁爷真是明见万里,微臣和内阁也都是这么想的。”
“这就够了,关宁军以往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这次敢于与建虏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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